他能输吗?
他不能!
作为孝武皇帝的儿子,有个英雄一世的爹,自己岂能是狗熊?
皇位本来该是他的,如果他是皇帝,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相信,同样能如同那小子一样,打仗顺风顺水。
如今之所以不利,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行,而是没有那个位置而已。
但这些心中不平,又如何能挡住汉军潮水般的攻击势头?
天冷,如同此刻他冰冷的心一样,锥心。
岁数大了,肚肚圆了,披着盔甲既有点不伦不类,又感觉行动不便。
可如果不穿盔甲,难保不会身首异处,左右看了看,见女巫李女须在不远处,她的身后跟了好几个徒子徒孙,一个个的神情沮丧。
“李女须,你过来!”
李女须听到刘胥的话中没有尊称,还有很不客气的味道,心中突突的直打鼓,虽知道这王爷怕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但此刻自己还没脱离掌控,哪敢不乖乖的上前。
“王爷!”
刘胥用手指了指远处的厮杀交战的场面,厉声问道,“寡人让你登坛做法,请神帮忙。你看现在这局面,你给寡人请的神仙在哪里?”
李女须一个哆嗦,看来,王爷这是要把战争不利的罪,推到自己头上了,辩解着回答,“王爷,我刚才元神出窍,去了九天之上,奈何各路神仙有的在忙,有的不在家……”
话没说完,刘胥拔出宝剑,一剑刺了她一个透心,不解气的又连连在她身体上刺了好几剑。
鲜血飞溅在刘胥的盔甲上,红得刺眼。
刘胥把剑在李女须的尸首上刮擦掉血迹,看着躺在血泊中的李女须,咒骂道,“你既咒不死皇帝,又请不来神仙。寡人真金白银的供养你,还有什么用?”
转头看到李女须的几个徒子徒孙,全都吓得面如土色,冷哼一声道,“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给寡人祭旗!”
说完,举剑就是一阵乱刺,可怜这些平日里跟着李女须骗吃骗喝的女人们,无论姿色年纪如何,眨眼间,全成了刘胥剑下亡魂。
杀疯了的刘胥累得气喘吁吁,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瞥眼间,见到田明远带着几个士兵要往远处走。
想到造成现在的局面,这小子也有一份。
他本来在家做自己的安乐王爷,就算有非分之想,也不会脑子发热公开造反,是这小子,花言巧语的蛊惑。
“田将军,你这是要去哪?”
田明远亲眼见到刘胥叫了李女须过去,然后一剑一个,将李女须一伙杀了个精光,自己吓得够呛。
他明白,李女须这是派不上用场了,做了刀下之鬼,自己这个鼓动刘胥反叛的,说不定也要遭到清算。
因此,田明远带了几个属下,想赶紧溜之大吉,回他大营抬了几万金子跑路。
却不想刘胥一眼看到了他,并且将他叫住,田明远仿佛看到刘胥死神附身,随时能要了他命。
急中生智,赶紧道,“王爷,末将这是要奔赴前线,率部死战!”
刘胥心中发冷,“将军且留步,寡人有话说!”
他越是要留,田明远越是心中不安,李女须就是听了刘胥招呼,过去说话,被刘胥宰了的,尸首还摆在那,他怎么肯步李女须的后尘?
“王爷,战事紧迫,有什么交代,待末将斩将杀敌回来再交代不迟。”
刘胥见他不肯来,心中越生阴毒,“寡人尚未落败,你以为寡人治不了你?”
田明远抓住刘胥话语中的漏洞,“正是知道王爷还未落败,末将这才要出去跟皇帝的军队死战,末将就是拼了一条性命不要,也要挡他们一挡,给王爷争取撤退的时间。”
刘胥听了田明远的话,一愣,对呀,自己败是败了,可是大军还没杀过来,自己怎么就乱了阵脚胡乱杀人,现如今,最要紧的,是跑路才对。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心中也登时燃起了一丝希望,再杀田明远的心,就消了下去。
此刻正是用人之际,李女须那种江湖骗子,杀了也就杀了,若是把为自己卖命的将军也杀了,岂不是自毁长城?
“既如此,你快多带人手,全去阻挡汉军,若是能打退汉军进攻,寡人必有重赏。”
说完,放田明远去了。
田明远哪敢在这地方久留?
战斗打到了这个地步,刘胥还想有退路,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田明远,完全可以带着一队心腹,乔装打扮,带着诓骗来的金钱,溜之大吉。
心想真是倒霉,投靠刘胥不过几个月,这座大山就倒了,天下之大,又该往何处投身?
田明远回了自己大营,招呼心腹带了百姓衣服,又把那几万金抬了出来,允诺这些心腹跟着一起逃出战场,之后大家共同瓜分财富。
十几个心腹见到金光闪闪的黄金,顿时眉开眼笑,当然是听田明远的话,两人一伙,抬着金子要走。
田明远收拾妥当后也准备离开,想起自己忙活了一场,到头来所得到的,也就这点金银财宝还有一个女人了,只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刘胥侄女,不跟自己一条心,到底要不要带着一起走?
不带走吧,心中很舍不得,女人那么漂亮,又是自己妻子,虽然还没得到,那也难以割舍。
带她走吧,她肯不肯是一回事。带个女人是否方便也是一个问题。
来回踱步好几圈,始终下不了决断。
没成想自己还没定下找不找杜婉,杜婉已经抬步进了帐,一见到田明远踌躇的样子,劈头盖脸的问道,“刚才我看你帐中走出去十几个兵,他们抬了东西,看起来很吃力的样子,是要做什么?”
到了此时,刘胥已经被废黜王位,又被汉军打得落花流水,田明远再也没必要好言好语的伺候这位不是一条心的妻子,因此,对她的质问有点厌烦,“要做什么,还用跟你商量?”
“你……”
田明看着杜婉气结时,那张怒气冲冲的脸上依旧有让他心动的妩媚,不舍终究是战胜了放弃,说道,“你不用动肝火,我也不怕你知道实情,眼看王爷大势已去,我当然要赶紧寻找出路。我准备带着他们,逃出去,我问你一句,你是跟我一起走,还是?”
杜婉冷哼,“王爷那么厚待你,你关键时刻,背弃主子,你还是人吗你?”
田明远咬着牙齿,“哼,王爷厚待我?你怕是不知道,王爷刚才已经对我动了杀心,要不是我机灵,此刻早就凉透了!”
“不可能!”
“没有不可能,那个李女须你知道吧,她和她那些徒子徒孙,全被王爷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净,王爷平时也厚待李女须,可是杀她之时,动作是那么的麻利!”
杜婉一呆,她还不知道刘胥那边情况,但看田明远的样子,眼中仇恨与惧意并存,应该说的是实情。
田明远伸手去拉杜婉,“我问你,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杜婉猛的醒过来,甩掉田明远的手,她和田明远的亲事本就不是心甘情愿的,这时候田明远见刘胥落难,不仅不竭力帮忙,还要背主跑路,人品下乘,可见一斑。
她就是跟着刘胥一同被皇帝抓了杀了,也不想跟田明远一路。
“要走你走!”说完,杜婉快步走出了营帐,似乎要去刘胥那里告发他。
田明远手中握剑,想追上去将这女人一剑捅翻,免得她坏了自己大事,又下不了那个狠手。
他毕竟是个纨绔子弟的出身而已,虽然这半年来的各种挫折磨砺,让他的心肠越来越硬,到底还做不到完全冷血无情。
谅来就算杜婉到刘胥那里告发,也有一段路要走,而且现如今,刘胥自身难保,最忙活的,应该是跑路,再来寻自己的麻烦,怕是有那个心,没那个能力了。
仰天叹了口气,握剑消失在乱军之中,往自己既定的方向行去。
杜婉确实是去告发田明远跑路的事情,她是刘胥亲外侄女,多年的恩情,让她做不到像田明远那么混账。
前往刘胥军营所在的位置时,迎面而来的,到处都是仓皇逃窜的士兵,这些人被刘贺的军队吓破了胆,一点斗志没有,哪肯去送命。
还没到刘胥军营,半道上就看到刘胥领着几十个人,一路往这边过来,看那架势,分明也在逃跑。
这是真的大势已去了?
杜婉心一沉,高喊一声姑父,慌乱中的刘胥并没听见,杜婉赶紧一边迎过去,一边高声呼喊,总算让刘胥听到了她的声音。
“婉儿,你到前线做甚?”
杜婉看刘胥跑得仓皇,他那肥胖的身躯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这么跑下去,上前扶住,“姑父何不骑快马?”
刘胥恨声骂道,“寡人的马,被一不长眼的囚徒砍死了,要不是寡人亲兵护卫,只怕寡人……哎!”
叹了口气,又问,“你为何到前线?”
杜婉听刘胥说得狼狈,心中酸楚,要不是田明远当初蛊惑,姑父何至于此?
“姑父,田明远跑了!”
刘胥怔了一下,随即苦笑恨骂,“寡人真恨刚才听了他花言巧语,放他离开了,寡人落到如今田地,全是他害的。”
想派人去追,可是现如今,又如何派人?往哪里追?
他自己也在跑,又怎么指望田明远对他忠心耿耿,真的替他奋勇杀敌?
“待寡人离开险地,若能收拾残兵败将,重整队伍,一定找到他田明远,凌迟分尸!”
杜婉说道,“姑父,如今成了这个样子,全是他的过错,可是,这时候不是说狠话的时候,姑父,咱们是不是要想出路。”
刘胥的儿子,刘圣和刘弘,事前就不赞成举兵谋反,迫于刘胥淫威,跟着反了,现如今成了这个局面,两人哪里忍得住,刘圣跟着骂了几句,对刘胥道,“父王,表妹说得对,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确实该想出路。”
刘弘也道,“没错,父王,不若我们举旗投降,皇帝陛下说不定念你是皇叔,赦免你的罪过!”
刘胥恨得咬牙,有心想痛骂两个儿子一顿,却担心此时父子不和,说不定两个儿子心生歹念,为了活命,杀了他,到皇帝面前请罪。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听了之后,心中隐隐升起点盼头?
如果此时投降,刘贺会不会看在天家骨肉亲情上,饶了自己?
犹豫中,左右看了看,不见匈奴的使者跟在身边,惊了一下。
他心中除了投降之外,倒是有条退路,那就是跟着匈奴使者一起,败逃荒漠,去那匈奴人的地盘,苟活一世,哪怕寄人篱下,也是一个出路。
只是不见了匈奴使者,不知如何问计,暗想,匈奴的那个女人,此刻去了哪?
莫不是被汉军杀了?
或者是见事不妙,溜之大吉?
匈奴人打仗,一向有个传统,那就是打不过就跑,这几个使者,怕是也深得逃跑的精髓。
妈的,事到临头,所有人,居然全都靠不住。
杜婉附和刘弘的话,劝刘胥道,“姑父,天下再大,还不是姓刘?咱们逃,又如何能逃得过皇帝的耳目,您难道不记得,当年您的太子大哥,他逃掉了吗?”
杜婉的一句话,几乎让刘胥失去了活着的希望,多年前的往事,似乎在眼前飘过。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年,他爹手下的一个奸臣江充,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当时的太子,也是他刘胥的大哥刘据。
江充心中害怕,为了自己的将来,江充不惜陷害太子,搞出了震惊朝野的巫蛊事件。
太子为了自保,也只好诛杀江充,结果事情却从此不受掌控,刘胥的爹,孝武皇帝听信谣言,以为儿子造反。
父子相疑之下,派兵镇压,刘据哪里是皇帝的对手,最后兵败逃亡,隐藏起来,可是隐藏再好,天下是姓刘的天下,刘据终究没能逃掉,最终自杀,还惨被分尸。
就是因为他大哥刘据死了之后,太子位置悬空,刘胥和他的哥哥刘旦,从那时起,对皇位就有了染指的念头。
要说今日果,其实就是那时候就种下的因。
如果不是他从那时候就产生了当皇帝的心思,并且一直心存幻想,默默努力,田明远一个奸邪小人,又如何能够凭借一条舌头,说得他心动,继而铤而走险??
大哥当初逃亡失败,最终结局悲惨,那自己,岂不是跟大哥一样?
忙活了一场,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刘胥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父王?”
刘弘看刘胥听了杜婉的话,似乎陷入痴呆状态,此刻哪能发傻?赶紧叫道。
刘胥回神,“寡人欲往北方,你们可愿追随?”
他是瞬间想到,自己造反,刘贺都亲征了,诏书也明发了,怎么可能放自己一条生路?
投降只怕也难免一死,为今之计,要想活,就一条路,那就是投奔匈奴。
刘弘和刘圣对望一眼,心凉半截,去那苦寒蛮荒之地,活着都不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