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伤的局开始转动了,想来,他不会给殷君这个机会。”
殷无伤搅弄了这一场风云,也希望有人能担得起这风云。
他拿自己做豁口,逼隐在暗处蠢蠢欲动的人暴露在青天白日下,也许他算计好了这人是谁,也许没有。
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设的局会掌控在他自己的手里。
“那就看谁先忍不住,做这个出头鸟了。”
殷君说得对,殷君还年轻,还不到要立储君的时候,他有大把的时间来筹谋未来的一切,所以他还不会打压他这些儿子,目前要等的就是那个冒头的人。
“我想我知道谁会最先冒头。”
“哦?”苍舒韵坐正身子,饶有趣味的瞧着殷无疏。
“这可不兴告诉你,舒韵,我也只是在赌。”
除夕之后,因着殷无伤和废后的事情闹了一通,元宵夜就这么来了。
宫中照旧设了宴,只是这次席间看不见殷无伤,上首那高位上的人身边也换了一个人。
苍舒韵转着酒杯,兴味盎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喝多了酒,一时上头,那杯中琼浆有多令他上头似的。
近了看才知道,他杯中并无一滴酒,他视线越过杯沿,眼迷蒙着看席间的人,他们食之,饮之,足之,蹈之。
席间百态,仿佛尽收他眼底,又不像是,那迷蒙眼中时而有些什么内容,但多数情况都很空,空无一物。
“舒韵,你在想什么?”
殷无疏自认这一年的相处下,他已经很了解苍舒韵这个人了。
大多时候,他看苍舒韵,就像是在看另一个自己,他熟悉苍舒韵正如他熟悉自己一样。
偶尔譬如现在,苍舒韵眼中的情绪是他读不懂的,仿若他们从未认识过一般,这让殷无疏的心不安定,所以他忍不住问了为什么。
苍舒韵没有立刻回答殷无疏,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像是清醒过来了。
苍舒韵的眸光重新回到殷无疏的身上,“你永远不知道惊喜和惊吓会在哪一天来临。”
殷无疏听懂了,又没有完全听懂。
“哈。”
苍舒韵低低的笑,他滴酒未沾,却似是已经醉了。
“还记得我们认识的那一夜吗,殷无疏,那夜对于我来说,恐怕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惊吓了。”
死而复生,又到了一个陌生的过度,被陌生的男人按在床榻上强行侵犯。
那一夜,苍舒韵其实是死了两次的。
殷无疏沉寂了半晌,最后也只是干巴巴的吐出三个字,“对不住。”
如果时间回到原点,该发生的一切也还是会发生。
所谓因果就是这样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谁都可以妄想回到原点,可回到原点了又如何?
那时无力改变的事情,回去了也会面对同样进退两难的境地,于是因果沿着长河,来到了现在。
“有因就有果,舒韵,倘若没有那个因,我就不会认识现在的你,你我相知相爱便是那夜的果。”
其实,这果也并非全都是苦的,不是吗。
长河流错了河道,又回到了原来的路线。
“所以之后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惊喜,殷无疏,多谢你了。”
“舒韵……”
“我想饮酒。”
迷蒙眼中流转着殷无疏熟悉的浅紫色波光,带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为什么不让我喝酒。”
苍舒韵盯着空荡荡的酒杯,委屈着,控诉着,殷无疏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咽下刚入口的酒,沙哑着道:“会醉的。”
“可我今夜就是想要大醉一场。”
他来到这里的每一天都是清醒的,连梦里,他都不曾梦见从前的一切。
他的大脑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自作主张的删去了他脑海里关于以前的记忆,把他彻底留在了这里。
“这么想醉?”
苍舒韵点头,“想。”
宴席结束的时候,殷君宣布散宴之前,似是而非的说:“朕也该立个储君了,景国国君还是有先见之明得多,早早就立了太子,加以训教。
所以如今已有了是之殿下这样的储君,随时可以接下国家的重担,倒显得朕棋差一着了。”
殷君像是醉了,“醉了”的帝王当着醉了的臣子儿子们说要立储君了。
他没说他属意的人是谁,醉了的老臣们愣是在沉醉中强行恢复了一丝清明,各自竖起了耳朵。
殷君却打住了话头,冲着坐在皇子席位最末的小儿子招招手,“无咎,过来,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不少,让父皇仔细瞧瞧你。”
殷无咎起身,离席,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绵绵软软的嗓音似乎让殷君很是开怀,“快起来,快起来。”
殷君跟个平常慈父一样,将儿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点评,“胖了,但更显俊秀了。”
“谢父皇。”
殷无咎笑起来,嘴角登时显现出两个小小的酒窝。
殷君一把把殷无咎抱起来,那九五至尊左手抱着儿子,右手冲着众人挥手,“散宴。”
他负手离去,独留下心中疑惑揣测的众臣。
殷无疏盯了那离去的背影许久,他一偏头,苍舒韵早就醉了,殷无疏扶着醉了的苍舒韵起来。
“舒韵,我们回去。”
“回去?”
苍舒韵歪倒在在殷无疏的怀中,眸中有水雾弥漫。
他困惑又迷茫的抬头,看进殷无疏的眼里,“回哪儿去?”
殷无疏无奈的帮他把头发顺了顺,“回隽王府啊,那是我们的家,你忘啦?”
“我醉了。”苍舒韵嘟囔了一声。
“对,你醉了。”
“我走不动路了。”
“我背着你走。”
殷无疏弯下身,将人放在背上,背起来,向宫外走去。
雪国的雪还没有停,这些天的雪只大不小,殷无疏给苍舒韵披上绒毛大氅,戴上帽子,将人裹得严严实实。
白雪纷纷扬扬着落在大氅上,落在殷无疏的发上。
苍舒韵双手抱着殷无疏的脖子,脑袋枕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很安静。
“舒韵,睡了吗?”
“唔。”
苍舒韵嘀咕了一句什么,殷无疏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舒韵,再说一遍。”
苍舒韵没有给他什么回应,殷无疏背着他又走了好长的一段路,他以为苍舒韵睡着了,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他们的家走,再不出声扰他。
好乖啊,他想着,他的舒韵醉了酒竟一点儿也不闹腾,安安静静的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