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当即表示,她马上跟奇点实验室后援组联系,请他们按照我的思路,寻找恰当的媒介体。
卡廷长叹:“叶开,如果这一次……我欠你一个巨大的人情,你们华夏人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一定永远感恩,有生之年,必定报答。”
我发现,卡廷已经老了。
年轻时,他是坚强不屈的硬汉,把家族重任扛在肩上,从来都是枭雄流血不流泪。
资料记载,卡廷古堡曾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遭到北冰洋一代的异族攻占,卡廷的妻子和幼子被捕后,被敌人浇上鱼油“点天灯”,在古堡门外的绞刑架上燃烧了一天一夜。
卡廷带着十人小队杀出重围,知道这一噩耗后,没流一滴眼泪,穿越西北冰原,借兵反杀,将异族九百人全部坑杀,为家族报仇。
如今,他老了,已经无力承担家族重任,为了挽救家族和女儿,一日之内,两次向我低头。
“大公先生,一切都会好的,只要信念还在,春天一定到来。”我向卡廷举杯,没有迎接梅丽莎含情脉脉的热切目光。
“喝酒,喝酒,致敬叶开,致敬我最伟大的华夏朋友!”卡廷大笑起来,精神抖擞,重新变得豪情万丈。
丁香言而有信,晚宴没结束,就打电话去奇点实验室,安排解决媒介体的细节。
情况的确顺利,实验室方面过去曾有这种打算,当时,梅丽莎手臂里的“幽灵之花”刚刚开始蔓延,只有四朵,位置是在手腕与肘部之间。她不肯配合实验室的治疗方案,毕竟对于“植入媒介体”这种事,每个人都会慎重。
当然,实验室的方案实在是幼稚,他们采取的是“切片化验、基因提取、小白鼠身体实验”的冗长方式,预定的成型时间为十二年。
这方案一提出来就被卡廷否决了,因为他连自己能否活那么久都不确定,更不可能耽误那么久,怕是延误了治疗的最佳时间。
当下,梅丽莎的手臂完全陷入麻烦,奇点实验室畏首畏尾,不肯承担责任,那个计划再也无人敢提。
我的计划之所以可行,其实是遵循了“毒蛇啮臂、壮士断腕”的激进原则。
当下,梅丽莎必须接受治疗,不然,“幽灵之花”进入心脏,等于是病入膏肓,她就真的完了。
晚宴结束前,突然有个仆人带着一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闯进来。
中年人脸色黝黑,身材瘦削,双手握着短枪,其中一把,抵住了仆人的后脑勺。
“穆勒,你干什么?”卡廷猛地放下酒杯,醉醺醺地指着中年人。
“大、大大大公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人到了古堡门口,求见你,我说现在太晚了,大公有重要客人,他不听,就闯进来……”
仆人结结巴巴地解释,满脸都是惊慌之色。
“大公先生,我是代表一线守夜人而来。北方极寒,我们的冬衣上周刚刚送到,但取暖设备和材料遥遥无期。我想请问,我们这些长城守夜人究竟重要不重要?如果不重要,我们出征时,你说我们是高加索地区的北方屏障,军令如山,不得不去。如果重要,我们都要冻死在北极圈了,为什么你迟迟没有拨款,让军需处把御寒设备送来?今天,我必须知道答案,不然,今晚就要死人,死很多人,用古堡家仆的命,来抵守夜人的命!”
这个名叫穆勒的中年人口齿清晰,思路缜密,已经把卡廷的所有辩解理由全都堵死。
“长城守夜人”是北极圈沿岸对于守卫者的统称。
他们在那里搭建了五米高、三米宽的冰雕城墙,每隔二十米,设置一座八米高的塔楼,配备弓箭、机枪和狙击手,形成前后呼应之势。
这支部队的使命是提防北极圈涌现的任何怪物,也防备江湖势力进入北极圈,缔结法外之地。
“多少钱?”卡廷问。
穆勒回答:“五个月,五千万。”
卡廷抬头,望了望梅丽莎。
这个小小的动作,加上他眼中的探询之意,就证明,如今梅丽莎已经介入了卡廷古堡的管理工作。
梅丽莎若有若无地点点头,卡廷就大笑着指向穆勒:“你现在就回去,在你抵达前线哨所之前,五千万就能到账,所有士兵有棉衣、可取暖、能吃饭。你们为北国做了巨大贡献,常年付出牺牲,我不会设置任何障碍为难你们。好了,这件事就这样处理,你出去吧!”
以我对卡廷古堡的估计,五千万对他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大公先生,我还想告诉你,那些地下生物已经有了复活迹象,我们的防线必须后撤一百公理,远古生物的复活越来越快,请看这个——”
穆勒轻轻一推,被他挟持的仆人就踉踉跄跄地退到一边去了。
他收起双枪,从羽绒服的前胸口袋里取出一个不锈钢的酒壶。
“哦,那是什么?”梅丽莎饶有兴趣地问。
“美丽的小姐,这里面是一条远古蚯蚓,已经进化到半龙之体。我在前天巡视的时候捡到了它,必须带过来,请大公先生和梅丽莎小姐过目——”
穆勒拧开了酒壶盖子,平放在地上。
那只酒壶是扁平的形状,容量在二百毫升左右,由此可知,他带来的“蚯蚓”体积不大,不然也不可能盘踞在酒壶里。
如果是在其它场合,任何人对于“史前蚯蚓”都会报以讥笑,唯独在这里,我们四个人耐心等待,没有发出任何异议。
这个名叫穆勒的长城守夜人浑身都散发出一股英气,目光更是锐利无比,不可能故弄玄虚,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大公先生,古堡内外温差太大,它缩在里面,有些胆怯,请稍等——”穆勒单膝跪地,紧紧盯着酒壶的小口。
我淡然地吩咐旁边的侍者:“把冰桶拿过去,酒壶埋在冰桶里,改善温差,就没问题了。”
侍者赶紧照办,把长桌上的冰桶搬过去,放在穆勒脚下。
穆勒向我望了一眼,眼中又是惊诧,又是钦佩,马上双手捧起酒壶,放在冰桶中,又把旁边的碎冰扒拉几下,埋住酒壶。
我擅长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不是耽于等待。
这是先天的天赋,而不是后天学习得来的知识储备。
如果能掌握事物的“第一性”原理,问题一出现,就直接追溯根源,拿出解决办法,那么,或许我提出的方案不是最优解,但至少是可用、可行的方法。
只过了一分钟,酒壶口上就出现了一个深红色的东西。
那绝对是一条蚯蚓,因为这种生物太常见了,每次城市暴雨过后,都会出现在大街小巷的泥土中。
当它缓慢爬出时,后背赫然出现了几片闪着寒光的东西,应该是硬质的鳞片。
等到蚯蚓完全爬出酒壶,俯卧在冰块上,我们就看得更清晰了。这是一条五寸长的蚯蚓,全身呈现出深红色。
按常识推断,它的年龄为三年左右。不过,普通蚯蚓身上没有硬质的东西,更不可能生长着十二片鳞片。
“真是有趣,半龙形态?如果任由它活下去,岂不是就变成了鳞片覆盖、张牙舞爪的龙?穆勒,你带它来,是不是觉得,它终将进化为一条龙?”卡廷大公大笑起来。
从五寸长的蚯蚓进化为几丈长的巨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疯狂注射激素,也不可能产生这种万倍增长的突变。
“大公先生,请先不要笑。它后背上的鳞片是水晶制品。过去,卡廷家族的祖训上记载,只要身上带有鳞片,就来自于那个地方,难道您忘了吗?”
穆勒的一句话出口,仿佛隔空挥手,将一个沉重的耳光,狠狠甩在卡廷脸上。
“什么?”卡廷一愣,猛地站起来,一张大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大公先生,翻翻祖先遗训,你就能清醒过来了。这东西来自那地方,是‘黑’脚下的万物之一。它出现了,世界的末日就不远了。”
梅丽莎轻轻哼了一声,两个侍者就走过来,搀扶卡廷下去休息。
“增加一个座位,添一副餐具。穆勒先生,请坐下来,喝一杯,放轻松,可以吗?”
梅丽莎淡定地起身招呼,看都不看那条蚯蚓。
穆勒毫不客气,大步走过来,在梅丽莎侧面就坐。
“其实,不必慌张,如果这只是偶然事件,那就不必大惊小怪。地球上的变异生物超过七千种,每年都会出现一些新东西。目前,全球变暖是一种大趋势,北极圈沿岸万年冻土融化,很多冻结在土地里的生物复活,对于生物学研究家来说,是件好事,对不对丁香小姐?”
我替梅丽莎解围,顺便拉上丁香一起。
穆勒来势汹汹,搅扰了饭局,隐约成了我们共同的敌人。
“是,没错,我们不可因噎废食,看到一条变异的虫子,就认为末日将至。那只是无知者的无谓恐慌,十分荒谬,荒谬!”
丁香的见解非常客观,与我不谋而合。
“他们是谁?”穆勒沉下脸来。
梅丽莎微笑着介绍:“丁香小姐,来自哈佛奇点实验室,是一位着名的生物学家。”
穆勒抬手,毫不客气地指向我:“我问的是他,他是谁?有什么理由否定我的发现?”
“这是叶开先生,来自华夏的探险家。”梅丽莎的介绍十分简洁,并未过分夸大我的头衔。
穆勒突然怪叫一声:“叶开?这人也叫叶开?还是个探险家?华夏到底有几个叶开?”
我淡定地解释:“华夏探险圈子里只有一个叶开,就是我。”
穆勒继续指着我,但脸色已经变了,嘴唇也颤抖起来:“如果你是叶开,我说一个人,你应该认识——齐白,‘盗墓之王’齐白老前辈,你认识不认识?”
我笑起来,齐白并不老,今年仅有五十二周岁。而且,齐白最恨人家把他称为“老前辈”。按照他的话说——“我他奶奶的还很年轻,二十岁的小姑娘见了我全都称‘帅哥靓仔’,谁他奶奶的敢说我老,我他奶奶的就刨他们家祖坟,刨他们家祖宗十八代祖坟!”
我点点头:“认识,齐白先生来过北极圈十七次,最后一次是前年,也来过卡廷古堡,他有一块绝世水晶,就是从这里找到的。他说过,北极圈才是地球最大的古墓,全球盗墓者如果连北极圈都没来过,简直就是废物。他还说,在北极圈收了一个蠢材徒弟,是一生的败笔——”
穆勒站起来,推开椅子,大步向我走来,猛地双膝跪地:“叶叔叔,叶叔叔,叶开叔叔,那个蠢材徒弟就是我,就是我呀!拜见叶叔叔,给叶叔叔磕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