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霜菊已跑去买了两套行装回来。
水月睡到入午方醒,饭也不吃,仍旧一个人在屋里洗去胭脂,换上男装,收拾妥当才出门。
依旧是命她二人不要跟着,只道:“若我晚回,不必寻找,我没事。”
两人只得答应着,送至门外,看她消失在街道。
水月一样的闲逛至云门镖局,找那罗一吃了杯茶,说了几句闲话后,告辞到幻烟楼来。
才进门,老妈妈已迎上去,往楼上带,水月丢给她几张银票,道:“包一间雅间,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老妈妈接了银票笑道:“有的有的,快楼上请。”引水月至一大雅间,忙又命人去传那女孩。
水月见她已换了衣裳,但仍旧烟霞红缎。
酒菜传进来后,老妈妈方退出去,顺手关上门,附耳听了半日,也没听出个所以然,便下楼招呼生意。
里头,水月从袖里取出一包刚买的茉莉花糕点放桌上,道:“给你买的。”
说着打开,女孩见了,心下奇思:“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茉莉糕?”
水月问:“要不要尝尝?”
女孩便捏了一块,吃了一半,笑道:“好吃,多谢公子。”
水月笑道:“真好吃?我也尝尝。”说着却不动手。
女孩只将手中半块迟迟疑疑伸过去,水月略靠上来吃了,点头笑道:“嗯,果真好吃。”
女孩方倒酒,二人吃了一杯,女孩道:“这有琴,要不我给公子抚一曲以助酒趣?”
水月欢喜道:“好。”
女孩便起身至榻台上,跪坐在琴桌前,抚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镜中缘》。
水月看得入迷,也听得入迷。自斟自饮起来,待曲终之时,已吃空了一壶酒。
女孩过来道:“我第一次给别人弹这两首曲子,不甚熟练,公子莫怪。”
水月一听,更觉欢喜,道:“很美。”水月拉她坐入怀中,搂着吃酒。
至起更时,水月吃多了,只觉睡眼迷惺。女孩扶她上床躺下,谁料水月一把拉她入怀里抱着不松手,迷迷糊糊道:“月儿别走。”
那女孩却听得真切,也不动,伏在她怀里,半晌才抬头凝眸看着水月。
水月眯着眼,含醉笑问:“看什么?”说着抱紧她翻了个身,将女孩翻到里头。
次日大早,水月被外头的嘈杂声吵醒,睁眼见那女孩正侧躺在里头盯着自己看,这才记起昨夜未归。
又依稀想起些缠绵之事来,心下一惊,拉起被子一看,二人竟皆是宽衣解带。
便登时怒将起来,伸手锁住那女孩的脖子。那女孩竟一动未动,只双手紧攥着,眼中却没一丝惊恐。
水月见她眼珠爆红,欲迸出来一般,忙的才撒开手,怒道:“好大的胆子。”
女孩咳了一阵,喘过气来。留着满眼满枕的泪,半晌才说道:
“我这等浮萍之人,没什么是属于自己的,只这颗心自己能做主。
“我既将真心许了你,也不管你是男儿身还是女儿身。你杀了我,也好叫我了了这一世情缘吧,我不怨不悔。”
水月听她这么一说,心如刀割一般。见她楚楚可怜的,不自觉伸手去摸了摸她眼泪,二人四目相对许久。
水月问:“你何时知道我是女儿身?”
女孩回:“第一次见你便知道了。”
半晌,水月又问:“你叫什么?”
女孩回:“镜花。”
水月听了,心里一惊,问:“哪个镜花?”
镜花道:“水中月,镜中花的镜花。”
水月既惊且喜,问道:“为什么叫镜花?”
镜花不解,含笑道:“没为什么,妈妈取的,说镜花比真花好看。”
水月方笑道:“你知道我叫什么?”
镜花娇嗔道:“这我哪知道?”
水月道:“镜中花,水中月的水月。”
镜花一听,撑起半个身子来,满眼欢喜道:“真的?你吃醉时曾叫我月儿。”
水月伸手拭了拭她的泪痕,道:“真的。”说着又抚了抚她脖子上的红印,问:“疼嘛?”
镜花摇摇头握着水月的手,道:“不疼。”
水月又见她双手有深深的指甲印,自责道声:“对不起。”说着将镜花搂在怀里。
镜花伏在她怀里,仍闪着泪光,满心欢喜。
一会儿水月问:“刚才说的是真心话?”
镜花道:“鬼神可鉴。”
水月问:“不后悔?”
镜花轻欠起身,道:“九死未悔。”
两人含情脉脉,镜花只轻轻将嘴唇靠上去亲她。水月眉间一紧,并不躲开,只觉心头暖意阵阵,好不欣喜。
至正午时,二人才起床,穿戴齐整,在妆台前给彼此梳了头,方叫人奉茶奉水进来洗漱。
又命撤了昨日的杯盏,传进酒菜,二人便如胶似膝的吃酒纵乐起来。
镜花也吃多了酒,面如朝霞,娇羞婉转,形容可亲,举止可爱。
水月捧她在手里如护花守玉一般。二人百般温存,展眼已过了一日。
这日二人休沐后,镜花因笑道:“我昨儿梦里弹了一首曲子,还记得,我弹给你听?”
水月点点头。镜花便过去,抚琴吟唱,听她唱道:
明月登楼花萃影,胭脂透有春红。碧罗香颈轻丝笼。良宵何苦短?不与痴人终。
烈酒当藏流年事,流年记起空空。从今非酒迷情衷。不说离别意,好叫不相逢。
一曲唱完,水月听迷了,含泪过去坐下,搂着镜花道:
“我带你走好不好,以后不用怕良宵短,不用怕是醒是醉,不用说离别,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样。”
镜花欢喜不已道:“好啊。只是,我怕妈妈不会放我走。”
水月转悲为喜,道:“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收了钱放人,要么我明抢。”
镜花笑道:“那你明抢吧,反正她也挣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了。”
水月道:“好,就明抢,咱们现在就走。”
镜花笑道:“我跟你说笑呢,就当真?她养了很多打手,个个武功高强,什么事都敢干。
“另外看在她给我取名‘镜花’的份上,咱先来文的吧。”
水月点头笑道:“好,听你的,我去叫她。”说着起身去叫人传老妈妈。
老妈妈嬉笑上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水月道:“我要带她走,说个数。”
老妈妈见她说的认真,但自己并不想放人,又见镜花坐在榻上只看着琴,也不抬头看她。
老妈妈道:“镜花是我这的门面招牌,恐怕不行,这几日为公子您,我已开罪了不少贵公子。还请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水月道:“别说我不给你机会,那些贵公子在我眼里也不过同你一样,不同意,那你可以滚了。”
老妈妈几日来也不知这水月底细,见她这样说,心里不敢真的开罪于她,挪近两三步,笑道:
“也不是我不愿放人,我是怕你亏待了她,怎么的也是我养了这么大的人。
“这样,公子若真心实意,拿一万两银票来,我将身契给你。
“不然就是你有手段,她也当不了清白自由人,也说明你并非真心要赎她。”
镜花听说,起身道:“您老可必为难人?只怕这几日您在她身上挣的银子也够赎我了。我这两三年为你挣的也够你几辈子用了。”
老妈妈道:“哎呦呦,这些银子算什么钱?
“养你这么大,从来是山珍海味的,又请先生教你读书识字,又请先生教你习琴练曲,银子花的水流似。
“一万两不过是看着这些年的情分而已。”
水月站起来道:“好,一万两,我去取钱,我回来前你若叫她陪客,我割了你脖子。”
镜花上前拉住道:“你哪去弄这么多钱?”
水月道:“放心。”
老妈妈道:“你若能弄来自然是好,你若一年半载不来,我不是要吃西北风?”
水月道:“三日内我来赎人。”
老妈妈道:“行,那我就等着公子。若过了期限,公子要讲道义,别闹才是。”
水月道:“一言为定。”又摸了摸镜花的脸微笑道:“等我。”说着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