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均双拳握得“咔咔”作响。
不用想他也知道这般将尸首送回来的人定是千流云。
想不到千流云竟有这样大的能耐,他自觉已足够小心,竟仍被他查到行踪!此事若发生在禾术,他还不会如此在意。毕竟在禾术,千流云手掌大权,四处是他的耳目。
但此番是在君临。
难道千流云的能耐已如此大,在君临都遍布着他的眼线不成?
这般想法一冒出便被禾均否决掉。据他所知,千流云自幼长在云河之巅,这些年从未出过禾术。
既是未出过禾术,他又如何在君临都有如此大能耐?
莫不是君凰知晓他的行踪并告知千流云?
好似也不无可能。在君临,君凰权势滔天,君临地界上的任何风吹草动怕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千流云好似又与君凰达成某种协议,他能将此事相告也不无可能。
“将尸体随处找个地方埋了。”
“是。”侍从起身准备去安排,刚走两步又停下回头,恭谨弯腰,“王爷,此番您的行踪应已暴露,接下来属下等该怎么做?”
禾均淡淡扫他一眼,侍从又忙垂下头。
说到底他鼓足勇气将这话问出,也是他怕禾均在此番行踪已暴露的境况下仍要去寻别人的麻烦。若真如此,他们这些跟着他的人怕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他可不想客死他乡。
时间过去许久,久得侍从额角都冷汗涔涔,禾均才出声:“该怎么做?自是明日清晨,禾术又来了本王恭贺君临摄政王夫妇生辰大喜,君临帝派人出城相迎。”
“属下明白了,这便去安排。”
侍从离开,屋中便只剩禾均一人。想到千流云竟用此法子威胁于他,心中对千流云的愤恨便更甚。
恨不得即刻便取下他的命,然千流云既是与君凰达成协议,他若想在君临将其除去怕是不易。
只有另谋机会。
*
翌日,周予夫又出城迎接一队人马,听闻是禾术的黎王之后,不止平头百姓,便是君都里来的各路人马都很是有些惊疑。
禾术如铜墙铁壁,许多消息外人都探不得,就是禾术丞相的大名也只有身份到达某个层次的人才能知。
而禾术黎王其人,听过其大名的寥寥无几。
自然,也不是完全无人知晓。
既是人已露面,不管是真是假,都会有许多传言传出。当然,这中是否有人刻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总归自周予夫将人接进城,便是平头百姓都或多或少知晓禾术黎王是何人。
禾术唯一的亲王,正统禾术皇族,身份比之千流云这个丞相都要尊贵几分。
不过这种说法也只能骗骗那些无知之辈,凡知晓千流云于禾术犹如君凰于君临的,都不会觉得黎王比千流云更重要。
禾均这一队人马竟都是骑着马,没有一辆马车随行。
马队过,行人纷纷驻足议论。禾均其人长得并不丑,还长得较为俊俏,加之那一身华贵的锦袍,整就一富家公子的模样。
翩翩少年郎又出身高贵,自能惹得不少年轻女子芳心暗许。那一道道痴迷中又带着几分羞怯的目光,让骑在马背上的禾均虚荣心大涨。
他那侍从驾马随行,见此,不忘拍马屁,“王爷您看,四下的人都在盯着您瞧,定是被您的威仪所折服,普天之下有几人能一现身便得百姓这般相待的?相信过不了多久,天下人提起禾术,第一个想到的定是黎王殿下,而不是那个把持朝堂的千丞相。”
禾均没说话,然单从他的表情也能看出他此番心情不错,如此,侍从便知他这个马匹拍对了。
照理说,从禾术来的船在商兀靠岸后,再从商兀到君临也要有不短的路程。许多贵人都会选择乘坐马车而不是骑马,看禾均这副红光满面的模样,也不像是骑马赶了许久路途的人。
是以凡有些脑子的都能看出,他这番怕是到城外才选择弃马车而改的骑马。至于为何要如此,自是他要让君都的百姓都瞧见他的模样,以满足他的虚荣心。
也正是抓住这点,侍从这番拍马屁才能拍在点子上。
“只是王爷,这京博侯也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竟如此不将您放在眼里!”
在城门外见面时不咸不淡的打过一声招呼后,周予夫便再未与禾均多说一句话,甚至驾马先他们一步,倒不像接待贵客该有的举止。
周予夫这般态度,禾均早便发现,只是适才在享受百姓们的瞩目,并未细致去想这件事。此番听到侍从提及,他就是想忽视都不行。
看向骑着马走在前面的周予夫,却只瞧见他的背影。
禾均的眉头不由深深皱起。
他能感觉到这京博侯对他存着一股恶意,却不知这恶意从何而来。
莫不是他已知晓昨夜闯京博侯府的人与他有关?
若当真如此,他还能忍着不当场发作,那京博侯此人怕也不是个简单的。
随后,禾均也住进驿馆。
一国一驿,是以他此番是与千流云住在一处。
*
千流云昨日便收到禾均的传信,道是他今日便会到君都。
照理说,千流云应领着人在驿馆门外相迎,但周予夫将禾均送到驿馆时,并未瞧见半个人影。便是见,也是各自在院中忙活着,或是浇花或是洒扫……
与往常无半分不同。
周予夫将人送到后,便交代两名官员留下安排,他则转道回府,这下不止禾均及他的下属,便是那几个君临官员都发觉了他不待见禾均。
皆很闹不明白。
茯苓郡主将嫁与禾术丞相,京博侯与禾术不是该交好?怎态度如此差?
对此,众人猜测各不相同,只是周予夫不满意这门婚事而迁怒的猜测占的比例较大。
现下且不管这些人如何猜测,禾均踏进驿馆大门瞧见连负责洒扫的人都不给他个正眼,脸色可谓黑到了极点。
这场面,连跟着来的君临官员们都有些尴尬。不过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他们也不好多管。
为安全起见,通常各处驿馆但凡有客人住进去后,君临都不会留仆从伺候,是以此处不管是洒扫还是浇花做饭的,都是千流云的人。
或是他从禾术带来,或是待住进来后临时招来,总归都是他经手的人。若出现任何因仆从引起的祸患,皆与君临没有任何干系。
若这里都是他们禾术人还好,大不了直接闹开,但此番还有随行来的君临官员,禾均好颜面,在外人面前丢如此大的脸,他自不会善罢甘休。
“来人,去将千丞相请来!”说着还真站在院中不走了。
他身边常跟着的那个侍从忙上前,“是,王爷。”
走过去欲要抓着那个扫地的人问话,可他伸出去的手却被轻巧躲过,连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还让他抓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隐隐听到四下传来的嘲笑声。
恼羞成怒,“大胆奴才,还敢躲!”
骤然被眼前之人凌厉的眸光吓住,连退几步,“你……你……”
却见他又继续扫起地,不再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好似并未看到他一般。
侍从更怒,“你!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没看到我家王爷到了么?你们家丞相呢?速速叫他出来迎我家王爷!”
扫地的人还是不搭理他,他又道:“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没规没……”
接下来的话生生阻了回去,却是扫帚柄抵在他喉咙处,速度之快,他甚至都未看清他是如何出的招。
惊出一身冷汗,“你你你……”
“妄议主上者,死!”
“别别别……兄弟别冲动……”
“谁是你兄弟?”扫帚柄又向前送了几分,吓得那侍从腿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禾均脸色更是难看。
见此,君临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想着这浑水还是莫要淌的好。也终于明白为何京博侯会让他们跟着进来,他却先溜掉。如今看来,怕是他早便料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这个老狐狸。
不得不说,完全是他们想多了,周予夫这般举动完全是他不待见禾均,并无其他缘由。
禾均深知,若继续下去,他的脸只会越丢越大。愤愤举步上前,一脚踢在那侍从的腿上,“蠢货!”
却未继续上前。
那扫帚柄还未收回,而禾均又自来怕死,即便他武功不算弱。
“大胆刁奴,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那人神色不变的扫他一眼,方将扫帚收回,不卑不亢的拱手,“见过黎王。”
禾均自不满一个小小仆从待他都如此傲慢,但他也算看出来了,千流云的人和他一样,让人无法猜到他下一刻会做什么。
他适才已丢了那么大的颜面,断不能更甚。
这笔账他先记下了,以后慢慢讨回来!
“千丞相呢?莫不是在给本王下马威?”
“黎王哪里的话?我家主上今晨便出门办事去了,至今未归,委实不能来迎黎王。黎王大人大量,想是不会连这等小事都计较吧?”
禾均的眸子仿若淬了毒一般,强压着怒意。
他还未说话,那被吓得瘫软在地,又爬起来的侍从便道:“少在这里为千丞相开脱,我家王爷昨日分明已……”
“闭嘴!”话未说完便被禾均一道骇人的眸光扫去。
若昨日便将今日会到达的书信送来,千流云分明看到信还敢如此对他的事让君临这些官员知晓,待传出去,他定要成整个天下的笑话!
禾均很清楚,才不愿提及。
“原是千丞相有事出去了,说来也怪本王未事先与丞相打招呼。不过……”
禾均眼底的笑渐渐变得阴沉,“不过,纵是丞相不知本王今日会到,未亲自相迎一事情有可原,你区区仆从既知本王身份,还以如此态度与本王说话,是在藐视皇族么?”
那仆从眼底并无惧意,正要开口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黎王好大的皇威。”语气很淡,却莫名的叫人听出一股狂傲来。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身后的墙头站着一人。
白衣飘飘,公子如玉。
根本是禾均不能比的。
看到千流云那一瞬,禾均压抑着情绪的眼底骤然布满嫉恨。
千流云轻轻一跃稳稳落地,一步一步朝禾均走来,“威风竟耍到君临来了,不过几个月不见,黎王真叫本相刮目相看。”
“千丞相言重,彼此彼此。”
千流云并不理会他不善的语气,“不知黎王这番来君临可有得陛下允准?黎王是皇族,未得陛下允准私自拜访他国,不知此事传到陛下和禾术满朝文武耳中,他们会如何作想?”
“你……”
“不过黎王既然来了,本相自会给陛下休书一封,告知陛下,本相当初走得匆忙,也不知会遇上君临摄政王夫妇的生辰宴,是以未带贺礼,这番是特传信让黎王准备贺礼送来。如此,陛下和诸位大臣当不会再多想。”
顿顿,抬眸看他,“不过,留在君临这些时日,黎王可要安分着些,既是打着本相的名头而来,便莫要给本相招惹麻烦。”
“再有,既是送贺礼来,明日黎王记得将像样的物件送到本相手中,如此方能让适才那番说辞有理有据。”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