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你相信她吗
楚红枫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几欲吐血,方才着了薛琼一掌,此刻怒火攻心,愈发火辣辣灼痛起来。
辛折璃故作不耐,手中寒剑蓄势待发,“别同他废话了,凌仪身边那么多面首,左右不缺这一个。趁早处理掉,节外生枝倒不好了。”
“我……我照做!”
比之南玄隐,面前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更令他琢磨不透,而无法揣测则更令人恐惧,无论如何,保命之后再做打算。
他一撩袍,跪在二人面前。眼底浓郁的恨意被压下,就差俯身到雪地里。
“我说,我都说,望二位高抬贵手。”
南玄隐环顾四周,点燃一张遁世符。
“两炷香的时间。”
女子点了点头,“第一件事,薛琼身上毒是谁下的?方才我见你用的也是毒针。”
楚红枫瞬间抬首,拼命否认,“前辈明鉴!我、我哪有那等本事?此毒名唤‘骨醉’,世间罕有,长公主只藏于自身,薛琼她是……自愿被种下的。”
辛折璃一掌扇了过去。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你项上人头到底还想不想要?”
楚红枫被打的身子一歪,迅速伏地解释,“在下、在下不敢说谎!长公主多疑,她身边的近侍也好,‘黄雀’也罢,都是要服毒以示忠心的,只要事事顺遂,便定期给解药,否则便眼瞧着毒发,在下、在下只是送解药的差使……”
南玄隐略沉寂了少许,“这倒的确是凌仪的作风,只是,薛琼何必这么做呢?”
楚红枫多少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觑着男人的神色,斟酌答道,“这在下委实不知,不过能追随凌主子的,不是为了钱便是图个前程,想来不外乎……”
啪。
这巴掌比方才力道只重不轻,辛折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问你了么?”
楚红枫恨得快压不住了,双腮被紧咬的牙齿撑出轮廓,许久才道,“是。在下多嘴。”
“第二件事,你方才说的‘黄雀’是什么?凌仪让薛琼进宫所为何事?”
“这‘黄雀’便是凌主子安插在三宗四族、各大门派的眼线,自然,那些文臣武将的府上只怕也有。”楚红枫道,“凌主子曾经同在下提及,说什么紫微斗数,推算出她的宿敌将临……她求功心切,似乎剑走偏锋了,才教大祭司带人去南海寻龙来着。”
辛折璃和南玄隐对视一眼。
官兵也好,无尘那些门下弟子也罢,此刻尚且不知道有没有活着回到中原的,可她早晚会知道南海之行的结果。
“宿敌是谁?”南玄隐出声道,“莫非是四皇子?还是鬼蜮尊主?”
楚红枫苦笑连连,“这位……前辈,您方才也说了,在下不过是个消遣取乐的,何以窥得全貌?我更不敢多问,知道的越多不是越惹祸上身么?但方才那两位都不是,我隐约听得,是个女子。”
“女子?”
“是,千真万确。”
辛折璃面上略过一丝迷惘:放眼东螭国三宗四族之内,即便有修为能与凌仪匹敌的,也多以掌门为主,都是年过半百的老修士了。是何等女子能令她如此忌惮?
“不论是谁,都不是薛琼。”南玄隐道,“不然她杀人灭口不就是了。对了,薛琼为何进宫?”
楚红枫道,“似乎正为了南海之行,凌主子未曾吐露。却在近日之内召集所有‘黄雀’,在下私心揣摩,也许是为了除掉那个女子?”
南玄隐倏然之间展颜一笑,在此情此景之下更令人不寒而栗。他将手掌展开,只见掌心静静地躺着“御宫令”,楚红枫倏然变色。
持御宫令者,皆为皇族亲信!
“你说,你主子知道自己养的猫啊狗啊反过来咬他一口,会不会动怒呢?”
冷汗在此刻涔涔而落,楚红枫将头磕在雪地之中,通身战栗不止。
“念在你有几分畏惧、不敢说谎的份儿上,我且留你一命。”南玄隐道,“九子夺嫡,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呢,我劝你也给自己留条后路,你的凌主子未必便能登基为帝。”
楚红枫已是敬畏之至,“是、是!”
南玄隐将上次辛折璃未曾用完的玉容粉装了瓷瓶,此刻轻描淡写抛了出去,“养好你的容貌,仔细伺候去吧。”
楚红枫接过,不着声色审查一番,露出几分恭顺谦卑的笑,“多谢前辈高抬贵手,若日后还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便差人去彩绣坊,在下随时恭候。”说完又一稽首,这才转身匆匆逃离。
辛折璃笑道,“南少主恩威并施,佩服、佩服啊。”
南玄隐亦拱拳,“阿离十分配合,较上次南海演技进步了许多,很像那么回事儿。”
女子一脚踹过去。
两人笑闹一阵之后才原路折返,辛折璃正色道,“你觉得方才那家伙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那边沉默了一阵,方才徐徐道,“他不知你我身份,又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想来也不会为了凌仪舍命相护,大抵有八成可信。”
此刻细雪偃旗息鼓,然而林中的风仍猎猎袭来,辛折璃想到薛琼立在堂前——
那女子初见娇俏明艳,出手时又狠辣果决,通身上下唯有“媚骨天成”四个字可以比拟一二,向来只能见到男子为她失魂落魄,却从未见过她那等悲怆脆弱的神色。
彩云易散琉璃脆,她仿佛深秋之蝶,小小的一方身影在雪夜中孤寂而决绝。
“怎么了?好端端叹什么气?”
辛折璃道,“你没听那人说的话么?薛姑娘是自愿被种下‘骨醉’的,她明知凌仪心狠手辣,明知苏楼主对其痴心一片,这可不是走上了糊涂路?苏卿待你我也算不薄,今日之事,你说是不说呢?”
南玄隐原本走在前面,闻言微微折身望向她,“你是否相信薛琼?”他的面上和和气气,甚至带了一丝笑,然而眼底却并无温情,“阿离,我得提醒你,薛琼是杀手出身,每步都是累累白骨,若非生就一副冷硬心肠,她决计走不到今日这一步。”
辛折璃顺下眼睫,声音似乎也随着寂静而轻了许多,然而字字分明。
“我信。”
“哦,既然如此,那便暂且秘而不发罢。”南玄隐道。
“啊?”这下女子反而惊诧,微微抬眸略过他一眼,“你也不问缘由?”
“何须问呢?”南玄隐负手而笑,反而坦然从容,“有人白首如新,有人倾盖如故。这世间的缘法向来阴差阳错,既然如此,不需刨根问底,只随着心便是了。”
她扑哧一笑,“你总有这许多道理。”
“我没这些个嘴皮子功夫,靠什么哄姑娘呢?”
辛折璃挑了挑眉,“难道不是——”温凉指尖逐次划过他的眉峰、长睫、鼻梁,随即蜻蜓点水般收回,“靠你的皮相?”
南玄隐忍不住叫道,“我?我靠皮相?我明明风流倜傥、学富五车、敢作敢当、当之无愧……”
林中忽然传来一串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