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她想搏天下
南玄隐完全直起身来,方才的话多存了几分玩笑的意思,然而撞入女子清凌凌一双瞳中,她的呼吸那样近,带着若有还无的汀兰气息,又重复了一遍,“我们被困在石窟里,你说若是能活着出去,便娶我为妻,这话是真是假?”
他静静地望着她,在逐渐急促被放大的心跳声中,仿佛是与非都悬在唇齿间。
“是真的。”
女子似乎得了几分宽慰,然而目光却飘飘然向上掠去,半晌,蹦出一个字,“……哦。”
“……”
南玄隐噌地一下翻身而起,“你,你——”他素来嘴上不饶人,从未有过如此言语滞涩的时候,气急,居然冷笑了两声,“你殚思竭虑地问我,我诚心诚意说与你听,你这是什么反应?”
辛折璃抱膝,并未因男人的焦灼而跟着吵嚷,蝶翼一般的长睫低低垂下,在凝脂玉容之上投下小片阴影。
“玄隐。”这似乎是她第二次以此称呼,“你是鬼蜮少主,我此刻尚居无定所,要为人做打手,你陪我去南海,我心中十分感激,但我并不愿如此仰望,如此攀附。”
“攀附?”南玄隐面上浮现出真切的茫然,“你情我愿的事,你攀附我什么?或者旁人有些闲言碎语被你听去了?还是你又遇到凌嫣了?”
“至少在当下,你我并非旗鼓相当。”辛折璃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身边的石头上画圈圈,“或许你不介怀于此,可是我不能。”
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她,似乎在品咂那些话,许久方才展露出几分苦笑,“原是我勉强了你,可你也从未同我说过这些,如今……也罢。”他摆一摆手,眉宇舒展,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仍显得言不由衷,“我并非死缠烂打之人,如今说开了也好,既然如此,等陪你去过九歌重楼,了却寄生在你身上的魂灵,我便离开,绝不相扰。”
辛折璃眨着眼睛,“什么?”看男人折身要走,她一个纵身跃到他面前,两臂一挥,“等等等。”
他停住了,嘴角的笑意有些苍凉无奈,“还等什么?”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就是不能被你冤枉死!”辛折璃叉腰,声音显得十分有气势,吼出这么一句将人震住之后,她反而忘了接下来的话,“你说的不对,嘶——你打头说了什么来着?”
“我勉强了你。”
“就是这句!离谱,离了大谱了,”她的脸上也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恼,居然感到隐隐灼烫,“我通篇可曾说过勉强二字?我说的是如今我就算、就算过了门,你不介怀,难道也能堵住天下人之口不乱说?尤其是慕寒衣那个指鹿为马的本事!何况我如今不过是个平平小辈,能入得了尊主的眼么?我担心的是这个!”
南玄隐兀自思忖片刻,才摇首叹道,“这天下人闲来无事,总要拉出个人骂一骂,理他们做什么?你打量尊主什么时候插手过我的事?我是死是活都不妨碍他闭关练功,何况娶妻?除非九洲之中多了一个他的对手,否则别想他走出魔宫半步。”
辛折璃扶额,想起上次闻沧海在藏剑千窟撞见自家儿子身受怨灵所困,就站在那隔岸观火,末了轻飘飘撂给她一句“都是命数”。
好像,的确,不怎么像是会为难她,不不不,是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这种小角色。
如南玄隐所说,能入得了这一位天地真魔法眼的,世上已是屈指可数。
“你知道,我为何不杀慕寒衣吗?”她忽然轻声开口。
南玄隐皱了皱眉头,“你上次说,什么来日方长?”
“是。”她点了点头,素指轻轻弹了弹寒剑,“剑悬于顶和剑在颈间,哪一个更让人畏惧?如今我是杀得了他,但这还不够,远不能偿还我被栽赃污蔑、惨死狱中之痛。我要声震东螭国,让他在这片土地的每一刻,都战战兢兢,不得安宁。”
“明白了。”男人修眉舒展,眼尾飞出且狭而深的优美长褶,却是笑了,“阿离此时无心风月,那便不谈风月。阿离既想独步天下,那便放手去做。”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知这位盖世女侠能否收容一个小弟,在您身边侍奉洒扫,也跟着长长世面呢?”
辛折璃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一面拍上他的手掌,“少油嘴滑舌,睡觉去!”
翌日晨时,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山,行至山顶,只见对面一座俊秀险峰,云海层叠翻滚,隐隐可见耸立在山巅的宫阙楼宇。八个领路的白袍人分列上前,合力开启法阵,伴随地动山摇之声,悬崖之间出现了一座凌空铁索桥,蜿蜒直上,而每一重阶梯都加了符文禁制,远远望去,流光溢彩间恍若神殿。
辛折璃瞠目结舌,“我收回九歌重楼低调的话。”一面说着一面走上长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好家伙,这是墨临湫画的符吧?这铁索看上去像是南宫家做出来的,他们上哪儿找来淬寒玄铁,竟能如此铺张?”
南玄隐忍不住轻咳两声,依然止不住辛折璃兴奋的语气,只得跟在身后,所幸到了此处,负责引荐的皆是九歌重楼的骨干,此刻端是一片谦和自持,全无半分世家出来的倨傲。
“你们楼主呢?他说族中有事须得先行一步,还没处理完么?”
其中一名白袍人恭声应道,“楼主似乎在老大人身边侍奉,具体属下也不得而知,但楼主曾有吩咐,教我等在此迎候二位,且先在重楼小憩。若您有急事相商……”
“不必不必。”南玄隐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换来大串事无巨细的解释,忙止住,“辛苦诸位了,我们不过白来看看,倒是不用搅扰苏楼主。”
两个人在桥上好一番客气,辛折璃倒免了那些虚礼寒暄,轻快走在前面,忽然余光瞥见一人守在桥头,叫道,“冯彪!”
那人连忙应声,殷切迎了上来笑道,“楼主吩咐属下在此接应,二位饿不饿?”
南玄隐摇了摇折扇,“怎么到了这儿,礼数便轻慢了?”
冯彪吓了一跳,“少主此话怎讲?属下做错了什么?这……这,还请您明示!”说完绿豆般的小眼睛求助地看向辛折璃。
“他嫌迎接的不是美人。”辛折璃一语道破,“休要管他,我饿了,好酒好肉端上来!”
冯彪这才按下受惊的心,一面引路在前,一面嘿然笑道,“有,有!两位这边请——吓死小人了,少主有所不知,我家老大人听闻少主驾临很是欢喜,总想见上一见,以结秦晋之好,哦,辛姑娘想喝什么酒?如此岁末天寒,那上好的……”
话音将落未落,倏然目光触及前方,脚步跟着停了下来。
“什么阿猫阿狗,也能进我九歌重楼的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