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不动声色地站在月华和清音的身边。
面对老和尚爽朗的话语,月华笑着回应道:“大师言重了,您唤我月华便可。”
方丈大师乐呵呵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月华便带着清音和雪音与方丈一起进入了竹林小院之中,院内流水旁的石桌石椅下,方丈早已准备好了茶具,请三个孩子坐下。
“大哥,雪音,这是灵隐寺的方丈法宣大师。”月华给他们介绍了方丈大师。
“见过大师。”雪音和清音同时给方丈大师见礼。
方丈大师仔细地打量了清音,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雪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笑道:“月华,这就是你经常提起的大哥和妹妹么?不错,不错。”
月华听了这话,微笑着朝法宣大师行礼:“多谢大师夸奖。”
雪音一头雾水,迷茫地望向清音,发现他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两个人不知道月华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原本是说要带雪音来祈福的,结果却变成了会见高僧……
法宣大师乐呵呵地接受了月华的礼,朝着三个孩子笑道:“三位小友不必多礼,都请坐。”
法宣这话暗含接受与三位孩子平辈论交的意图。
兄妹三人分别在法宣大师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而法宣大师笑而不语,那潺潺的流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在四个人的耳边敲出悠扬的音乐。
法宣大师径自起身从旁边汲水,然后在旁边早已经支好的小炉烧水泡茶。
月华看着法宣的动作,由衷赞叹道:“大师的茶艺一流,没想到今日竟能尝到,真是幸运。”
然而,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月华心中却有了另一番计较,那个人,今日应该也会来此会见法宣吧?
炉上的水没一会儿便烧开了,法宣大师动作灵活地将水壶提了下来放到石桌旁边的石造架子上,将茶具摊开,用烧好的开水浇灌上去,将茶具一一洗好。
然后,用茶匙舀了一些茶叶倒进先前准备好的茶具之中,沏茶的时候,法宣大师手势动作轻柔持重,倒开水时要把茶壶上下拉三次,高冲低调,形成“凤凰三点头”。洗茶泡茶,姿势优雅大气。
法宣大师这一系列动作,让雪音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做鬼魂的时候,有学之士里面精通茶道的人泡茶的步骤以及茶道的精要,心想着,回去她也要好好琢磨琢磨这茶道,亲自实践一下,别让做鬼时候所看到的知识都流失了。
这一世的雪音已经有了多学些东西的觉悟,雪音做鬼多年,很是珍惜学习机会,她从立誓要好好过这一生的那日起,就对周围的事物多加注意,见到什么自己先前不会,或是见过却没有实践过的,都是很自然而然地去接受并练习,现在她书已经读得不少,大概是因为年纪尚幼,记性似乎很好,学到的东西都深深地印刻进脑海之中,希望这些东西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作用。
雪音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法宣大师的茶也泡好了,他将四只茶杯分别放在桌边四个人的面前,拿起泡好的茶的容器,一一将茶杯斟满,笑道:“三位小友莅临寒舍,老衲亲自泡茶,聊表心意,小友请用茶。”
雪音跟着两位哥哥,都是微笑地对着法宣大师道谢。
雪音做鬼多年,虽然很多事情未实践,但是见识还是有的,品茶之前,需要先观其色,闻其香,再品其味,这品茶之道,“品”字三口,一杯茶要分三口品尝,切在品茶之前要注视泡茶师一至两秒,面带微笑,以示感激。
雪音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茶杯,茶叶在杯中显色、透香和吐味。
四个人举杯同饮。
雪音啜一口,茶香的气息萦绕鼻端,淡淡的香气中略带苦味,而渐渐的口中苦尽甘来,细细的品味着茶味的苦涩甘甜,如同品味着人世的苦乐炎凉,细细品味,雅俗皆有,雪音顿时明白,这茶真是不可多得。
喝完一杯茶,法宣大师忽然笑道:“我这茶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是用心泡茶而已。”
三个孩子都点头受教。
法宣大师捻着自己花白的须发,对着三个孩子都是点点头,笑着对月华道:“月华小友,先前你跟老衲提起的时候,老衲还心存疑虑,今日有幸见到了南宫长公子以及南宫小姐,再仔细一瞧,确实如同小友所说,南宫小姐是有福之人,两位公子以后可是可以沾染小姐福气了,不过,南宫大公子和小姐两位的命相奇特,老衲还是第一次见到。”
两位?雪音拿着茶杯的手不禁抖了抖,心智这位大师果然不同凡响,应当是看出什么来了,她本身就是重生而来的,然而,法宣大师的话语中可是把清音也囊括了进去,难道说大哥他也是……心中有这样的疑问,雪音忍不住望了一眼一旁的南宫清音。
见南宫清音也是有些惊讶的模样,雪音也猜不出大哥此时的想法,她心想着,回到府上之后一定要找个时间好好的跟哥哥交谈交谈。
雪音这里如此思量着,而清音那微微惊讶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大惊失色的心灵,他暗中观察了一下雪音,也不太明白雪音的想法,他正在组织恰当的语句想要问个明白。
然而,法宣大师却转过头去看向月华:“对了,月华小友,上次老衲跟你请教的事情,今日是否可以再详细些。”
“大师言重了,小可当不起“请教”二字。”月华微笑道。
雪音心下惊惧,原本这位得到高僧能看出她重生的眉目,这已经很让人意外了,然而,这位大师竟然对月华如此恭敬,而且还用得出请教二字,这令雪音对月华又是高看了几分。
法宣大师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地盯着月华:“敢问小友,你上回所说的:‘佛称心性为空性,是指心无形无色,看不见,摸不着,不受任何限制’,既然心体是空无的,那么为什么又能体现轮回和涅槃呢?”
雪音和清音也是屏息倾听着,清音看起来对此确实茫然无知,然而雪音却是知道的,法宣大师所文的东西,是佛门中所说的心性,而这样一句话,似乎并不是玄月国所弘扬的佛教教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样的概念……来自密宗。
月华却是想了一想,笑着说道:“心体是空的,并不是说它空无一物,体空而性不空,空而有明,心性光明,明分不灭,所以才能显现,心是具有明分和空分两分,空而又明,心的空与明是成佛的种子,众生皆有,无论人与非人,一切众生本来就是佛,只是被外来的障碍所阻隔,所以才不能证得此觉性。”
月华说出一长段意味深长的解释来的时候,法宣大师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一段下来,雪音听得并不是很明白,只觉得月华似乎懂得很多,向下对月华这些知识的来历好奇起来,刚想要问。
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少年散发着些许冰冷气息的话音:“大师,今日宾客满棚,不知有没有准备本王的茶水……”
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冷漠感,似乎生来就拒人于千里之外。
咦?雪音心底一惊,虽然对这个声音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这语气和这口吻似乎似曾相识。
法宣大师仿佛是被这句话打断了沉思似的,抬起头来乐呵呵地应道:“小友今日又来了……”
法宣大师话音一落,那个声音依旧是有些淡漠地回应:“嗯,本王今日闷得慌,又无处可去,一个不小心便到了这里,也没事前跟你打声招呼,没想到大师今日有如此多的客人,真是对不住……”
“哪里哪里,小友客气了,四海皆兄弟,大家都是朋友,请坐,老衲为您沏茶。”法宣大师还是乐呵呵地应道。
“恭敬不如从命。”那人的脚步缓缓走进。
冷漠的口吻,彬彬有礼的言辞,这个人……雪音娇小的身躯渐渐颤抖起来,好不容易整理了一下心神,抬眼向来人望去。
之间绿竹影间,走来一位翩翩少年,少年长发用玉冠竖起,一身黑色锦袍,宽带缠腰,腰间挂着一块花纹繁复的剔透玉佩,远远地走了过来。
那略带稚气的妖媚脸庞英气逼人,他俊美的面容如同冬季宁静的夜晚,给人一种冰冷孤绝又妖异的错觉,晶亮的眸子中带着仿佛可以融化意识的深邃,有着断然拒绝一切外界事物的冷峻。
雪音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紊乱,这个人……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便是她前世的那个外表冷漠却内心温柔的夫君——夜淳风。
雪音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恨不得直接就扑入他的怀中,然而,她还是有理智的,且不说这一世的夜淳风是否还记得她,光是刚才夜淳风自称本王,她就开始觉得这里面有蹊跷。
夜淳风在她的前世,是国师府的嫡公子,根本不是什么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