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徐氏倒没再提起萧雨的亲事,这一点让萧晗微微放心,只是在见到她时笑得有些勉强,态度也不如从前一般亲切热络。
萧晗心里知道这定是徐氏不痛快了,一时半会恼了她也是常理,便尽量小心翼翼谨慎行事,对徐氏也一如从前的恭敬,俩人的关系终是慢慢缓和了过来。
五月初上官氏又想往大兴田庄而去,她这一说萧晗也起了意,便禀了萧老太太又带上萧雨一同前去。
她是很想了解清楚到底大兴田庄里有什么东西这般吸引上官氏,让她回家后一个月不到又想往那里赶了,甚至顾不得徐氏的脸色,心中的那股急切与向往连她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萧老太太本是人精自然也觉出有些不对,这事情徐氏并没有往深里想,她却不得不多做防备,一面让萧晗多带些随行护卫,一面又叮嘱她看好上官氏,“本来觉得你大嫂她有了精神是好事,可如今瞧着那模样却有些过头了,若是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你定要好生了解一番。”说罢又摇了摇头一脸沉思的模样,想来也没明白其中的原由。
“祖母放心就是,孙女一定将大嫂给看好了。”
萧晗自然应了下来,她本就对上官氏的突然转变好奇得紧,就算老太太不说她也想打探个究竟,一个人的转变可不是平白无故的,当然若是好的事情她自然支持上官氏,也不用这般遮遮掩掩,但若是不好的事,她也能劝上官氏及时煞住脚,悬崖勒马才是正理。
坐在前往大兴田庄的马车上,萧雨还与萧晗说笑起来,“也不知道三姐庄上有什么好的,大嫂去了就不想走,这从过年后已经在你庄上呆了有多久了?”说罢掰着手指头算着,“怕有快两个月了吧,如今又去,大嫂真当那里是自己家了。”也是一脸不解的模样。
萧晗却是被萧雨的话给逗乐了,“我那庄子什么模样你也瞧过,哪有什么稀奇之处?”又倚着车壁撩开帘子向外看了一眼,五月的天气阳光明媚,却又没有夏日的闷热,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马车也是不少,还有路过踏青的人群,远处的小山坡上更有孩子在奔跑着放风筝呢。
“田庄、果园、钓鱼捞虾,无非是这些玩乐……”萧雨摊手细数了一阵,忽而一笑,“对了,还能坐船游湖呢!”
“想来你也是挂着庄上的玩乐,这不一叫你来立马就应了?”
萧晗笑着一指点在萧雨额头,只是这次因着上官氏的关系她并没有邀请其他朋友,像孙若泠与叶蓁她们都不曾随行。
“我这不也是出来散散心!”
萧雨嘟起了红红的小嘴,看起来煞是可爱,又亲昵地倚在萧晗身旁,“你也瞧清了我母亲最近的脸色,我可不敢在她跟前杵久了,只怕她会挑我的错处,远遁了才好。”
“大伯娘想明白了就好,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萧晗笑着拍了拍萧雨的手,对着她徐氏或许还能有几分顾忌和忍让,可对着萧雨……毕竟是庶女出身,若是徐氏想要磋磨拿捏她,这丫头真还没地方躲去。
“这些日子母亲指着我绣这绣那的,得空了还要在她跟前立规矩,你瞧瞧我这一双手,好些看不见的针眼呢!”
萧雨这才委屈地伸出了自己的手,萧晗定晴一看,确实指头有些发红,但针眼却是没瞧见,不过想来萧雨也不会说谎骗她,便只能安慰道:“咱们搅黄了这桩亲事,想来大伯娘嘴上不说,心里却在怪罪呢,你就稍稍忍忍,过段时日也就好了。”
“也只能这样了。”
萧雨两手一摊叹了口气,可片刻后却又高兴了起来,只拍着手道:“我受些苦倒不打紧,关键是不用远嫁了。”说罢一脸笑意地转向萧晗,“这事还真得好好谢谢三姐。”
萧晗笑道:“真要谢我,到了庄上多给我酿几瓶果子蜜,我估摸着这个时节好些水果都熟透了。”
萧雨眯着眼笑,眸中透出一抹狡黠,“行,三姐怎么说我怎么办,咱们这次呆长些再回去,也好陪陪大嫂不是?”
“鬼灵精!”
瞧着萧雨这机灵可爱的模样,萧晗忍不住伸手捏住了她的小脸蛋,姐妹俩在马车上笑作一团。
等着临近庄子时已是晌午时分便瞧见村中各家各户都升起了炊烟,萧雨很是感兴趣,又打了帘子向往张望,突然便“咦”了一声,又拉了萧晗到车窗来看,并指了不远处一颗拐脖子老树那处道:“三姐你看,有道姑呢!”
萧晗定眼一看,果真见着个身形高挑的道姑,她穿一身灰黑色的道袍,手拿拂尘,满头青丝都束起藏在了头顶的圆帽里,五官白净秀雅倒是有些出尘之气。
“果真是呢!”
萧晗也觉得有些奇怪,上次来庄上也没见过有什么道姑,难不成是路过庄子附近前来化缘的?
待瞧见前方的马车停了下来,上官氏在丫环的搀扶下步下马车,又笑着走近与那道姑交谈起来,她便更觉得奇怪了。
上官氏的性子可不喜结交朋友,那一次她们那么多小姐往庄上去了也没见着她主动与谁交好过,眼下这般着实有些奇怪。
“大嫂像是认识那道姑呢!”
萧雨也觉得奇怪,不由转头看向萧晗。
“许是在庄上住的时候见过的,也没什么奇怪。”
萧晗放下了车帘,准备到庄上时向全庄头打听一番。
不过上官氏见了那道姑后显得兴致很高,还让丫环来告诉萧晗姐妹一声,让她们先到庄上,她一会儿再过去。
这下萧晗更是纳闷了,等着马车从上官氏与那道姑身旁经过时不由撩帘子看了一眼。
这道姑远看个子便高挑,近看比上官氏还高出一个头呢,看得出骨架很大,一身道袍被她撑得紧紧的,道姑眼角还有一颗小痣,若不是她是修道之人倒能瞧出几分媚态。
萧晗放下了帘子,眉头轻皱,这道姑总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三姐在想什么呢?”
见萧晗径直出神,萧雨不由扯了她的衣袖轻声问道。
“没什么,”萧晗缓缓摇头,抿唇道:“只是不知道大嫂什么时候信了道,看着虔诚得紧。”
“是啊,本国国民信佛的多,但信道的也不是没有,怕是机缘巧合了。”
萧雨不以为意地打了个呵欠,今儿个起得早又赶了一上午的路眼下她都有些疲了,可没有上官氏那般的精神,“到了庄上用了午膳我便要好好睡一觉,三姐下午可别唤我。”
“行了,你一会儿好生歇息就是。”
萧晗笑着点头,等着到了庄上又过了一会儿上官氏才满面喜色地归来,三人遂在一起用了午膳。
萧雨欠睡,早早地告辞回房歇息去了。
见着她离去,上官氏这才转身对萧晗道:“三妹妹可也要去歇息?”
“是要去的,大嫂倒是看不出累呢。”
萧晗瞧了上官氏一眼,她精神饱满丝毫不见疲倦之色,倒是显得兴致勃勃。
“我还好,一会儿还要出去一下。”
上官氏说到这里又凑近了萧晗几分,小声道:“刚才那道姑你也瞧见了?”
“是,我正好奇呢,大嫂与那道姑很是相熟?”
萧晗本不想亲自问上官氏,却不想她竟然提及了,便也跟着问了一句。
“熟悉的,我一会儿便要上道观去坐坐。”
上官氏说到这里更是喜上眉梢,那欢喜是掩也掩不住,只拍着萧晗的手笑道:“这事和你一个姑娘家也说不清楚,实不瞒妹妹,我爱往你这庄子来也是因为这道观就在不远处,我如今诚心些,想来过不了多久便能心想事成呢!”
“心想事成?”
萧晗好奇地打量了上官氏一眼,若说上官氏还有什么遗憾不就是不能为萧昕生下个孩子,可听徐氏说如今的上官氏是吃着补汤补药地调理着身子,或许她气色日渐红润也有这方面的关系,而心情好恐怕就是因为有了寄托信上了这道教吧?
当然有寄托并不是什么坏事,上官氏能够主动向她说起这事想来也不是要遮掩什么,之所以没告诉家中长辈怕也是觉着还不到时候。
这下萧晗稍稍放心,又亲自送了上官氏出门,但转回头又觉着这心里不太踏实,还是让人招了全庄头到跟前来问话。
“全庄头,我有事情问你,你可要据实以答。”
萧晗与全庄头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她的脾气全庄头也是知道的,万不敢怠慢只一个劲地点头应是,“小姐有话尽管问就是,小的知道的必不隐瞒。”
“好。”
萧晗点了点头,沉吟道:“我听说庄子附近有个道观,可有此事?”
“是有这么一个道观,离咱们庄子十里不到,就建在不远处那坐废弃的半山上。”
全庄头赶忙答道,又有些奇怪地看了萧晗一眼,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起这事,这也与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没什么相干啊。
“就在这附近?”
萧晗皱了皱眉,“怎么从前没有听说过?如此说来香火也不怎么鼎盛……这些人平日里就是以到各村化缘为生?”
“也是,也不是。”
全庄头说到这里有些为难地看了萧晗一眼,迟疑道:“这事小的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难道有什么事情我不能知晓?”
萧晗挑了挑眉很是不解,又想到上官氏神神秘秘地对她说的那些话,难不成真和妇人生育有关系?
“也不是小姐不能知晓的,只是……”
全庄头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了萧晗,“小的也只是听庄上的仆妇说起过,据说这道观的观主能治妇人不孕,邻村有几个妇人多年不孕,却没想到在道观里治了几回后果然就怀了孩子,您说奇怪不奇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萧晗,“这毕竟是妇人的事,小姐又是未嫁的大姑娘,所以小的刚才才不好说。”
“真有那么神?”
萧晗抿了抿唇,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又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个高挑道姑,那种怪异感更强烈了。
都说看病找大夫,难不成如今道姑也能行医了?
“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是听人在传,且说这事的人还不少,恐怕真有其事。”
全庄头低下了头也不多说什么,毕竟是妇人之间的事情,他涉足太多也没意思不是。
“行了,你先下去吧。”
萧晗点了点头,兀自沉思了起来。
道姑能不能行医治病倒是其次,她只是怕上官氏被人给忽悠了,到时候损失钱财不说,万一人还伤着了怎么办。
“看来,我也该去这道观里瞧瞧。”
萧晗让兰衣找来了梳云,这次出京她身边就带了她们俩人,当然那些随行的护卫也有二十来个,毕竟不是出远门,这京城附近也算安泰,想来安全是无虞的。
“小姐有事找奴婢?”
梳云到了萧晗跟前便福身行了一礼,她这身子好了后好久不练,这次能够随萧晗出京也能活动活动手脚,她求之不得。
“有个事要你去查查看。”
萧晗招了梳云过来附耳一通交待,末了还道:“若是找不着地方让全庄头给你指派个仆妇,那里的道姑问及你就说过去许愿,随便给点香火钱拜拜道君。”
“行,那奴婢去去就回。”
梳云领命而去,萧晗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在屋里小憩了一会儿,哪知道睡醒时天色都有些昏暗了。
“怎么不叫醒我,都晚了吧?”
兰衣服侍着萧晗穿衣起身,她又左右看了一眼,梳云还没有归来,桌上却已经摆好了饭菜。
“大少奶奶可回来了?”
萧晗觉得腹中空空,索性坐下用饭,又问兰衣,“四小姐用过饭了吗?”
“大少奶奶还没回呢,四小姐来看过小姐一次,原本想和小姐一同用膳的,只是见您歇着便回屋自个用了。”兰衣为萧晗盛了碗百合莲子汤,又拿起筷子为她布菜。
“还未回来……”
萧晗微微一顿,旋即点头道:“等着大少奶奶回庄上你来向我禀报一声,若是见着梳云了立马让她来见我。”
“是。”
兰衣静静地应是,也不多言多语,一顿饭侍候得寂静无声。
等到庄里都点上了灯时,梳云终于归来,在她之后才是上官氏主仆到庄里的消息传到了萧晗那处,梳云也来向她复命了。
“怎么样,可是找到地方了?”
梳云要向她行礼,萧晗赶忙拉了她起来,又指了一旁的小杌子道:“坐下说话。”吩咐兰衣给她倒了茶水。
“找着了。”
梳云喝了茶水缓过一口气来才点了点头,今日走了好大一通,她四肢也有些发软,不过精神头还好,又见萧晗急于想知道内情便将自己遇到的事情一一说给了她听。
“原本那道姑还问奴婢是为谁家妇人许愿来的,奴婢灵机一动便说是为嫂子来求的。”
梳云说到这里也自觉好笑,不知怎么的就将枕月给拉了进来,不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是为萧晗办事,想来就算枕月知道了也不会介意。
“你倒是机灵。”
萧晗笑着夸赞了梳云一句,“然后呢,道观里有些什么人,你又见到了其他人没有?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萧晗连连问了几个问题,梳云脑中回想了一下,又整理了思绪才道:“道观里就只有今日咱们见着的那个道姑,还有一个听说是观长,奴婢没瞧见人,另一个便是守门的老婆子,不过她是瞎了眼的。”
“一个道观只有一个道姑与一个观长,倒真是奇怪了,守门的还是个瞎婆子……”
萧晗听了后便暗自琢磨了起来,又问梳云,“这道观不大吧?”
“是不大,前面通共就两个院子,后面说是还有个大院子,奴婢没去看,不过瞧着殿内供奉的三清道人也有些年头了,连红漆都脱了呢,又破又旧的。”
梳云说到这里又看向萧晗,“不过奴婢瞧见大少奶奶从里面的院子出来,倒没见着其他什么人。”
“喔,你瞧见她了?”
萧晗这下来了兴致,赶忙坐直了,“她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听说这观长是会治病的,想来是被请进里面的院子医治吧?”
“也没什么不妥……”
梳云缓缓摇头,想了想又道:“只是大少奶奶面色有些潮红,发丝还有些散乱,其他倒没觉着什么。”
面色潮红,发丝散乱?
萧晗微微凝眉,只是这样倒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既然是治的妇人的不孕之症,想来宽衣解带地查验一番也是正常。
但为什么一想到那个道姑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呢?
这是一种直觉。
“今儿你就只瞧见大少奶奶了,没别人来了?”
萧晗想了想又抬头问梳云,谁知她却是嘿嘿一笑,“奴婢先行离开,也是躲在暗处才瞧见了大少奶奶出来,她是不知道奴婢也去了的……等着大少奶奶离开后,倒有两个村妇打扮的来求见观长,只是那道姑说观长今日给大少奶奶治病已经多有疲累,让她们明日请早!”
“明日?”
萧晗眉头一挑,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来,“那咱们明日也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