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梧惠负责协助一位殷社的文员寻找资料。
“真没想到还有去那里的机会。”
女文员背着一杆枪,带着梧惠走向西区。梧惠在后面始终保持着大约三四米的距离。她有些担心。
“结果还是要回园区吗?就我们两个?”
“怕什么?”她倒是淡然,“那地方被我们圈起一个安全区,所有可能会造成威胁的障碍都已经清除了。行政楼没什么资源,对野生动物没有什么吸引力。倒是早年生活区域有许多食物,引来很多驻扎的小家伙。”
“那现在呢?”
“食物耗尽,就散了呗。毕竟不比研究区,有很多离了人也能运作的循环系统。数不清的植物能提供食物,安家的小动物,又能引来大家伙。放心,那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是连我这样的文职人员都能处理的麻烦。否则,九爷为什么能放心只安排我一个跟你去呢?”
“哦哦……好。”
梧惠连连点头,虽然走在前面的文员看不见。这女人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仿,但稍老成些。她的头发不长,末端扎着一根短短的辫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
梧惠不由得想,她到底是经历过什么,才走上在殷社工作这条路的?而且是这么危险的地方。但是,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
据点在研究园的北方。和之前一样,他们从西区的西侧往南走。西区沿海,但距海还有一段距离。从建筑群延伸到岸边,不再有多繁茂的植物。景色由贫瘠的草皮过渡到粗粝的砂石地,然后是更细腻的沙。虽然很远,但由于没什么掩体,从这儿一眼就能看到海岸线。
梧惠看着西侧的海,问:“我之前就有些好奇。去那个档案楼的时候,我们也走的是西区的西侧。但东侧不是更近些吗?不必绕这么远。”
“这边地势开阔,不会有什么蛰伏的猎食者。东侧靠近山体……生物太多。就算威胁程度不高,也别冒险。”
文员的语气有些不耐烦,颇有一种“这你都不知道”的感觉。
察觉到这一点的梧惠并没有闭嘴。她像是怕自己太孤单似的自言自语。
“那时候,还没机会注意这边的景色。没想到还挺好看的。如果不是因为特殊原因,也许是个很好的度假地。”
“有什么好的?”前方的文员突然嘀咕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海。”
梧惠想问为什么,但感觉不太礼貌。
“是吗……我个人还挺喜欢的。我在内地长大,后来去沿海城市工作。但进入社会,生活节奏突然就快起来,一直没机会看看。”
文员回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向海边。
“这儿的沙子跟你们那边不一样。你们的沙子,晚上应该不会发光。”
“发光?”
我们的沙子?
从文员的措辞中,梧惠意识到,她可能已经在这里生活很久了。意识层面上,她似乎认为自己是属于这里的人。
“嗯,发光。因为沙子里有特殊的海藻,根据不同的潮汐情况,沙滩上会冒出盈盈蓝光。”
“就像……不知火一样?”
“差不多吧?我也没亲眼见过不知火。但这只是案上的沙子罢了,也不会燃烧。非要说,感觉就像是沙子下埋着许许多多的蓝珀吧……”
“蓝珀……”
“我的父母参与过这个项目。”
“啊。所以殷社请你来负责那些档案吗?”
“算是吧。反正只是诸多工作中的一部分而已。我对那些资料比较熟悉就是了,因为的确有他们参与的部分。虽然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但他们那时候留下的字迹我可是认识的。”
梧惠有点不敢问下去。
“那他们现在……”她还是没忍住说了。
“啊。你可别误会,至少我爹还健在呢哈。”文员笑了一声,但并不是心情好的那种。“他老人家回内陆生活了。我妈不愿意走,跟我留在这里,给殷社干活。前两年她得病走了。”
“你不回家么?回去找你父亲。”
“找那老头子干啥?而且那也不是我家。我出生就在南国,我家在这边才对。而且……那老头估计早就有别人了。”
“这话也不能这么说……”
“你懂个屁?”文员回头翻了个白眼,“别光聊我了,没劲。你家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啊?我家?我家……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梧惠挠了挠头,“他们换工作还挺频繁的。大多是在厂里工作,但也算是研究者,和化学、生物学有点关系吧。我家里很多科学报刊。更多的我也不太了解,有的项目是保密的,不能给家里人说。现在他们也都到了退休的年纪。”
文员半晌没说话。就这么走了一分多种,她才喃喃地说了一句:
“真好啊。”
梧惠不知她有什么苦衷,但敏锐的文字直觉让她意识到,不要在这种时候追问别人的家事比较好。尤其,她还指望对方帮自己忙的时候。
“到了。”
穿过仿佛战区般密布铁丝网与防撞栏的地方,她们走到了一处建筑前。这里竟然有人驻守。不过看样子,并不是长期生活在这儿的。文员和他们打了招呼,像是很熟。守卫的目光落在梧惠身上,直到文员取出九爷的信,才将她们放行。
走进建筑,的确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到处都是灰尘,但是设施相对完整,没有遭到外物的破坏。文员领着她,到了一个摆满铁皮柜的房间。
这房间原本大概不是仓库,因为铁皮柜的摆放十分随意。有些柜子掉漆生锈,露出斑驳凹凸的黄褐色。不过令人欣慰的是,这些锈迹没有侵蚀到让金属腐烂的程度。每个柜子也不写明存放了什么东西,只有意义不明的字母和编号。
梧惠粗略看过去,发现编号也基本不是按照正常顺序分布,不知有什么自己的规律。文员念叨着,手从一排排柜门上掠过。
“我想想……在哪儿来着?这些东西就这么一直收在这儿,暗无天日,等待被所有人忘记。但够幸运的话,也会有些陈年旧账被突然提起,就像今天。”
她用不知哪儿变出的钥匙,捅开某扇角落里的柜门。那刺耳的摩擦让梧惠怀疑她其实是依靠暴力拆下的柜门。文员伸手抽出两个厚重的牛皮纸袋,丢到桌面上,发出厚重的闷响,像两块砖头。
一阵尘浪散去,环绕着文件散开净如发光的环。
“从琥珀中提取的物质,被用于很多场分析与实验……但总量有限,实验的次数两只手数得过来。未回收的资料,也不剩太多。”文员懒散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