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兄……”
刘天宝眼神感激的看着他。
先不说公主殿下答不答应,就这份恩情就够他感恩戴德了。
“本宫原以为你谢瑾就够痴情种了,没想到你身边的人,也都是这么……执着。”
顺德公主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的嘲讽,但谢瑾只是平淡的笑笑。
只要她肯答应,让她挖苦几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主殿下地位尊崇,想要什么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我们不过就是贫贱小民而已,终归还是要有所求的。”
他一边拣好的说,还不忘朝刘天宝使了个眼色。
“哦哦……对、对、对!刚才是学生鲁莽了,还望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刘天宝也是学着谢瑾的样子,赶紧躬身行礼,和刚才相比,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学生确实是目光短浅,这辈子估计也没什么志气了,就希望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还望公主殿下能够成全!”
耳朵里听着这两人轮流“献宝”,颇有一副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样子,顺德公主心中淡淡冷笑。
若是之前,她还真不介意故意再恶心他们一下。
特别是谢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吗,这天底下还有你谢瑾求人的时候?
我若是偏不答应,看你能奈我何?
但如今嘛,考虑到来时父皇的叮嘱,她也只好按规矩办事。
顺德公主眼神复杂的瞥了一眼谢瑾,心中五味杂陈。
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心烦气躁的甩了甩手。
“罢了,本宫回去之后,对父皇说起这件事时自会帮你美言几句,尽量也让你刘天宝如愿以偿。”
刘天宝当即喜形于色,在谢瑾的暗示下,又赶忙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学生刘天宝,谢殿下恩典!”
看着刘天宝那虽然弯腰但却依旧直挺挺的身板,她略带讥讽的扯了下嘴角。
这些读书人的骨头就是硬!
就是不知道等到大难临头的时候,这些自视甚高的家伙们还能不能这般宁折不弯……
“哼,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本宫可受不起你们这些清高读书人的礼数。”
“受得的受得的,殿下贵为公主,自然是受得的。”
冯县令见局面缓和,也倍感轻松的跟着笑呵呵附和了几句。
顺德公主有些厌恶的移开了目光,索性眼不见心为净。
在她看来,这清水县从上到下、从官到民,全都是蛇鼠一窝的混账东西。
一个县的芝麻小官,竟然在自己面前摆什么清官架子不说,连这些无名小卒都敢上的堂来质问自己。
可如今得了好处,又都跟油头鬼似的,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
和这些人打交道,她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儿兴趣。
若不是父皇亲口说过,此次出京不可再擅作主张耍小孩子脾气,依着她往常的性子,恐怕早就让那几名不开眼的贴身锦衣卫“便宜行事”了。
在心里又暗戳戳骂了句“一丘之貉”后,这破地方她也也不愿再多待。
走之前特意又留下一名锦衣卫,负责监管县衙对这群犯人的看押工作。
“下官送殿下……”
“不用!”
等到将这位性情乖张的公主送出了县衙,按理来说,接下来还是要由县令大人亲自带人护送至城外的。
但这位公主殿下却执意不肯,还说人多眼杂容易惹来祸端,冯县令也就只好作罢。
等一行人重新又回到屋里,挥挥手让差人们将那些钦犯重新押入了牢房, 冯县令一身的疲惫终于是松懈了下来。
谢瑾和刘天宝两人,都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学生了,在他们面前也不用讲究什么威仪。
兀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冯县令如释重负的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倒了一杯茶水要喝,可杯子刚到嘴边,却又僵硬的停住了。
用余光扫了一眼那群正被押下去的钦犯,冯县令那两蹙略显花白的眉毛,马上就拧成了一团,连同笑容也完全僵在了脸上。
刘天宝还沉浸在自己的喜事里没有回过神,一直兴奋的搓着手,丝毫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和他相比,谢瑾的心思还算是细腻的。
无意间察觉到了县令大人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谢瑾略一沉吟,便拿几句话把刘天宝先哄了回去。
不去管这家伙屁颠屁颠的小跑着离开,谢瑾转过身,犹豫了片刻,对一脸焦虑的县令拱了拱手。
“大人,这群犯人既然是在大人的治下逮到的,那公主殿下进京去上报给皇上,到时候论功行赏下来,自然也是有您一份功劳的!”
“即便不能立马兑现,但能在皇上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那也是好的,等到了年底官员进京述职的时候,大人相比于其他人,指定是能多承些圣恩的。”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冯县令对他的这些话闻如未闻,眉头依旧紧锁,似乎是在揣摩着什么。
思索了片刻后,老人陡然间抬起头,一双眼睛如鹰般直勾勾的望向他。
“大人,怎么了?”
冯县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谢瑾啊,你小子聪明是聪明,说的这些本官倒也清楚,但是你有没有深究过,这件事里面的门道?”
“门道?”
这还能有什么门道?
谢瑾不由得听的有些云里雾里。
见他没明白,冯县令默默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头顶上的官帽。
然后,又略有深意的把目光投向了衙门口的方向。
他知道衙门口站着一个留下来的锦衣卫,可这又能代表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公主殿下走的时候,只是说让我们看好这些犯人,不出三日,自会有朝廷官差来押解进京,是也不是?”
“……公主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那好,我再问你,从清水县赶到京城,需要几日?”
“之前大人派马车送我们进京,大概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可若是骑马的话,不到两天就能到。”
冯县令闻言点了点头,“加上路上耽搁的时间,即便是到了京城,调动官差也要走各种流程,这一来一去,少说也得花上四五天的时间,可公主却为何说不到三天就会有人来交接钦犯?”
“大人莫非是说……公主殿下可能会让我们当替罪羊?”沉吟了片刻之后,谢瑾脸色突然一变!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人前如此失态。
见他一时间愣在当场,冯县令苦笑着摇了摇头,自顾自坐回椅子上,近乎喃喃的说道。
“不错,你真以为公主殿下身边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这些犯人牵扯到的这宗大案非比寻常,锦衣卫不可能没有他们的半点行踪消息。”
“可她既然知道,为何不在驻守严密的州府衙门那边登时办案,反而偏偏要等到犯人流窜到了只有几十个差人衙役把守的清水县后,才着手将人缉拿?”
“还是说,你谢瑾真就以为,自己比那手眼通天的锦衣卫办案还要专业了?”
“自古以来,通敌便是死罪,但古往今来凡是通敌叛国者,哪个没有外应?公主殿下此次进京,说是抽调人数后将这些人再押解京城,但这一来一去便是数天之余,若是这中间出了什么差池,回头圣上又朝我们要人……何解?”
说到这,冯县令顿了顿,缓缓叹了口气。
“我看啊,公主殿下这次,是摆明了想让我们清水县卷入一场洗不清的大案喽……”
已经逐渐从错愕中回过味儿来的谢瑾,眼神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那大人既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儿,方才为何不委婉的拒绝她?”
“怎么拒绝?协助身负皇命的公主殿下办案,这本就是地方官的职责所在。”
“而且对于我们来说,也只有接下来还能有一丝转机,若是当场就拂了公主的面子,恐怕不用等到丢了犯人之后再让圣上问责,她立马就能扣个抗旨不遵的帽子下来!”
“何况我也是刚刚才咂摸出味儿,现在想想,她说的那些话,以及答应给刘天宝的圣恩,不过就是想让我们心甘情愿的把这烫手山芋接过来罢了……”
冯县令此时已经将官帽摘了下来,放在手里轻轻摩擦着。
之前他也以为,虽然谢瑾和这位跋扈的公主殿下不和,但那终归还是私事,总不至于会公私不分的被牵扯到公事上来吧?
现在来看的话,还是他太天真了。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既然已经答应了下来,那就只能尽量做好防范,争取在京城的钦差到来之前,严防死守。
就是死,也要把这几个犯人死死的守在大牢里!
如若不然的话,到时真让人抓住了辫子,皇上怪罪下来,漫说是他这个县令乌纱保不住,恐怕龙颜大怒之下,整个衙门里的同僚也会被殃及池鱼。
可话又说回来,若是这公主真想耍心眼让他们揽上一个失职误国的罪责,就凭他们这些人,想守住那些钦犯又谈何容易?
想到这,老人又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谢瑾,似是认命般笑了笑。
“谢瑾啊,你也不用自责,事到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再说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说不定公主她压根就没有这个心思呢。”
“况且衙门里还有二十几个差人,就算是有人想要劫狱,我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谢瑾知道,这都是县令大人的宽慰话罢了。
将手里的乌纱帽端放在面前的桌子上,老人心有戚戚然的说道:“反正无论如何,既为一方土地的父母官,本官就不可能对此事撒手不管!”
“来人啊,杨主簿……”
“大人,且慢!”
就在冯县令准备唤杨主簿过来安排事情时,一直沉默的谢瑾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大人,此事因我而起,学生自会去解决,断不会让任何人被无辜牵连!”
说这些话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双手被他用力攥的铁青。
他们这些人本本分分,县令大人更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原不该受到如此的对待。
何况在他身后,还有个要靠他守护的小丫头,他说好了不会让任何风雨越过自己淋在婉儿的身上,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担上罪名后那小丫头也跟着受罪。
既然这疯女人不愿冰释前嫌,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寻衅,那就怪不得他谢瑾了!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心底悄然升了起来……
他,要去干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