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深夜，十一点十五分。
有些头痛的塞壬从某个房间里走了出来，捂着额头坐在了墨堇的身边，祂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类的考核会如此复杂，复杂到即使是颇有耐心的祂也感到恐怖。
“呜~不要杀我……”椅子上斜坐着的墨堇突然发出了胡乱的呓语，看上去正做着什么噩梦一般，双手还在空气里胡乱地挥舞了几下。
塞壬瞟了一眼她，感觉头越来越痛了，长时间的施术以及输出信息让祂强大的灵魂感到无比疲倦。
操纵法术的媒介终归是与祂存在着隔阂，使用效率比起夏岚来说要差很多。
是夏岚的存在才让这个施术媒介成型，虽然祂成功将其剥离了，但是只能通过改变自己的形状才能使用它，这就让祂非常难受。
……
而房间里的“考官”们正在议论纷纷。
他们更是对塞壬的能力感到震惊，这才明白那术师证上的【施术者】到底是何种程度了。
就在刚才，塞壬持续了半小时的施术，期间没有任何错误，总计的施术量达到了三千六百五十一种，其中更是有近千的法术是他们这里尚未记录的。
法术的复杂程度从一阶到五阶应有尽有，近乎包含现代体系的所有方面。
这种底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摇，简直就是刷新了世界观，哪怕是学院历史上最巅峰的【施术者】也差了祂一截。
——离谱，这是除了塞壬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塞壬在外面坐了一会儿，看墨堇又不安分地往祂身上凑了几下，只好不爽地推醒了她：“别睡了！”
“嗯？啊啊？”睡迷糊了的她抬起了仰倒在椅背上半天的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一边的塞壬，下意识道：“结束了？”
塞壬总算是点了点头，但却不由分说道：“我躺一会儿，累了。”
祂说完就横过身子躺在了躺椅上，把头放在了墨堇的腿上，闭上眼睛休息起来，精神体的波动在几秒钟之中便趋于平稳。
祂并不担心在这种完全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受到袭击，因为身边本身就有着一位强大的海嗣，在关键时刻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她愣了愣，呆呆地看着大腿上的塞壬，心中满是惊讶：“原来祂也会累的吗？”
她一直都认为塞壬是永动机来着，现在看来本质上好像也和人类一样，同样会疲惫。
看着闭目休憩的塞壬，感受着身体里传来的那一阵阵悸动，她却不知如何是好，小手也无处安放，腿累了也不敢乱动。
时间就这么缓缓过去，墨堇拿出手机看了起来，时而望一眼腿上似是睡着了的塞壬，又时而望望走廊的尽头，那里有许多人正在活动着。
这些测试员大都是临时请来的教授，但他们却没有为这令人疲惫的夜班感到不爽，反倒是觉得不虚此行，期待着接下来与这位新教授的相处。
或许他们在各自研究的领域上能轻松的超过塞壬，但是没有一个认为自己的知识总量是能超过塞壬的，更不要说施术了。
他们与其说是术师，倒不如说是学者，他们之中甚至有许多是施术水平相当低下，全凭着那天才的脑袋瓜子才得以成为这座学府的教授。
“嗯，就这样吧，心理评估，教师手段的评测，还有知识水平等等，他都能成为一位教授，你们还有谁有异议吗？”总筹的人问道。
其他的教授们虽然满脸疲惫，但都目光有神地给出了支持的答案。
作为在这座学府工作了许多年的教授们，他们对它有着不浅的归属感，自然是希望它能够越来越强大，拥有等多的底蕴。
“那么，我就提交报告了，那个木兰教授出去通知一下他吧，明天会有人通行证送到塞壬的主持，让他先回去休息。”为首的人说道了。
名为木兰的教授点了点头便向外走去，而其他人则是都松了口气，没有丝毫形象地就躺倒在了椅子上，更有甚者在几乎一分钟之内就打起了呼噜。
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忙碌了几乎一整天。
其实这些测试本不该在一天之内完成的，本来会分上两到三天，但是塞壬却要求一次做完，所以就干脆一路做了下来，这可让他们累得够呛，甚至还中途呼叫支援了。
外面，木兰打开门边向外走来，她看见正躺在墨堇大腿上睡着的塞壬，微微一愣，然后才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对上了墨堇有些茫然的目光。
她冲墨堇点了点头，接着又看向那沉眠之中的英俊男子，忍不住回想起他那时候施术房里的他。
——他的指尖迸溅着火花，而那火花时而转化为光雾，又时而化为坚冰，化为球与链的闪电，化为流动的炽热……各色的物质在他周身转化着，金属的尖刺流动着便化为澄澈的水波，而下一秒又化为了驳杂的岩石……一种种复杂效果的法术不停地刷洗着那灵敏的仪器，为它附加上各种各样的力量，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的效果都能瞬间转换……
炫目的光彩将整个房间都照的无比透亮，而那检测法术的机器近乎暴走一般，上面的测量仪疯狂地翻滚着，似是接近极限一般地努力增加着那个读数。
这台仪器从被制造起时就没想到过，一个人能达到这么夸张的水平，所以也就在半小时后寿终正寝了，否者这场“考核”会达到一个半小时。
“怎么了？”墨堇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怕吵到躺在腿上的塞壬。
木兰回过神来，微笑着同样小声道：“他通过考核啦，你可以先带着他回去了~通行凭证会在明天送到你们那里，会有电话联系的。”
墨堇闻言，脸上一喜的同时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塞壬，发现祂好像是真的睡着了，而非是往常那样的简单的闭目养神。
“嗯，那我就带他走了。”她抬起头小声应道。
木兰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回到了那有着众多学者的房间里，颇为感慨地伸了个懒腰道：“那家伙也累倒了，原来并不是非人类啊。”
其他几个正在整理东西的人闻言，都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眼神，互相之间也是啧啧称奇，仍然为塞壬感到惊艳。
要那“人”还是生龙活虎的话，那他们恐怕得要疯掉了，倘若换做以前某个疯狂学者群出的时间点……那恐怕还真会有人以各种理由使绊子、动手。
……
墨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正睡着的塞壬，但却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不由得有些焦急地挠了挠头，真不知如何是好，哪怕是灵魂另一侧的墨堇也表示不知道该怎么办。
以前的祂都是只要该醒就会自动醒的，完全不需要外来的提醒，就好像只是在闭目养神一般。
她思索着看了会儿真的睡着了的塞壬，还是打算靠自己把祂带到外面去，起码得是送到车里。
“嗯，我一定可以的，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塞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反感。”
她望向这通道的另一边，那里是学院的地下大门之一，外边就是一条非常繁华的商业街，即使是现在这个时间也有不少人正在活动。
在脑海里确认了一番路线，墨堇便开始托着塞壬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挪开了腿，把扶起来。
见祂仍然没醒，她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开始试着把祂背到背上。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祂即使是睡着了也相当配合，很轻易就就让她背到了背上。
不得不说，一米七的墨堇背着一米八的塞壬，虽然并不疲累，但怎么看都有着几分怪异的美感——两者的位置应该对调一下才对啊！
已经初步学会任劳任怨的墨堇便背着塞壬向外走去，穿过几个小通道路口便来到了一处门前，她深呼吸了口气便向前走去，那自动门便打开了。
某过路的大学生情侣奇怪地看了他们两眼，对上墨堇的目光时便别了过去，那男生还嬉笑着打趣她的女友，却被一拳打了个趔趄……
墨堇硬着头皮继续走去，背上的塞壬这一刻仿若拥有引力一般，让路人的目光纷纷向她望来，这可让本就有些社恐宅女的她吃不消，脚步又快了几分。
好久，躲进车里的墨堇总算是松了口气，那世纪一般漫长的煎熬逐渐开始散去，但对塞壬的怨念是真的分毫不减。
另一个墨堇正使命地劝她不要生气，好好干活，属实是内部矛盾起来了。
不过即使是生气，即使是埋怨，她，她们依旧会做下去，依旧会以塞壬为最优先，因为那是……在这世上唯一了解她们的人。
因为祂是海嗣的主人，她自从同意转化的那一刻起，灵魂与血肉都已归属于祂。
“去哪里呢？”她念叨着思索，顺带和心底的另一个自己讨论起来。
【我觉得应该找个旅馆，起码得有床睡啊。】
“我感觉还是直接睡车上好了，也省得明天又要跑老远，到时候直接住学校了。”
【说得好像有道理，要不干脆在附近找找看旅馆吧，按道理来说，大学外面的商业街应该会有类似的地方。】
“你懂得还真多嘛。”她意味深长地应道，虽然自己没什么实际经验，但思维方式上总归还是成年人。
【嗯？】
“刚才不是有好几对大学的情侣走出去了嘛，我猜应该和住旅店有关……”
【不，不要说了……】某少女惊慌地打断了她的话。
“哈哈，那就找旅店去吧。”墨堇笑了一声便不再回应心底的那个声音，发动汽车便在这片商业街行驶起来。
她回忆着那一对情侣前往的方向，很快便在街道的某个小角落里找到了一处小小的酒店。
待她背着塞壬走进去开房的时候，那中年人投向了她一个意味深长又饱含着佩服的眼神，这让脸色发红的她落荒而逃。
等到走进了开好的那间房间，她才意识到那老板是几个意思了——这里完全就是那种情侣主题酒店！
“要命。”她低语了一声，耳边突然传来了隔壁的某些非常规律的声音。
很显然是有激烈的打斗正在发生，战况似是已经达到了顶峰。
墨堇有些无奈，但看着床上沉睡着的塞壬却是无感了，身为“非人”的祂完全对这方面的事情无感，虽说身体上是有那方面的能力，但是思维上却完全没有。
“那时候也许……不不不，我在想什么啊我！！！”她赶紧抛掉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脸皮也有了发烫的趋势。
“唉，睡吧，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没有隔壁的声音，床上的也不是人……”她低语了几句，便带着几分困倦地在塞壬身边躺了下来。
闭上眼睛，沉入梦境。
带着恍惚的精神，她在迷蒙之中却是好像触摸到了什么东西……那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巢穴，里面有着独立却又连续的精神，带着让她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正当她被那气息吸引的时候，一个声音却喝止了她：“停下！”
墨堇吓了一跳，猛然睁开了眼睛，入目的是有些陌生的天花板。
“我……怎么了？刚刚是您在喊我吗？”她疑惑地爬起身问道。
一边已经醒了片刻的塞壬盯着看了她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道：“你离我太近了，差点就接入了我族群的精神网络，你也明白那是什么意义吧。”
她听着便脸色一白，有些后怕地缩了缩脖子道：“原来……原来是这样吗？”
接入精神网络就意味着会逐渐丢失自己人类的那一面，按照塞壬的说法就是会：
精神莫名恍惚，说话也会像是呓语一般，对海怪血亲变得亲近，对自己人性的一面以及人类世界的经历感到迷茫，梦里也会见到海怪的渴望……
其他方面的主要看自己的人格，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方向。
“走吧，已经早上了，刚刚也受到了那边的短消息，我回复说是去之前的地方拿通行证。”祂说着便起身向外走去，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墨堇扶了扶有些昏沉的脑袋，只得跟上了前边已经走到门口的塞壬，抱怨道：“你慢点阿，这房间是我订的，还要退呢！”
塞壬的脚步微微一顿，祂回头看了墨堇一眼，正当她以为要得到不好的回复的时候，祂却是道：“好。”
仍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露。
对这种情况已经逐渐习惯的她只得在祂后面翻了个白眼，随祂一起来到了柜台那里，把房间退了才离开。
来到外边清冷的街上，这里虽然是地下，但是却依旧处处有着逼真的阳光模拟系统，这时候看起来似乎才是太阳刚刚冒出头的亮度。
开车自然是墨堇来开车，她在一阵迷糊地乱兜来兜去之后总算是找到了那一处小型校门口，出乎意料的是居然正好有人正在进门，似乎还正是昨夜见过的某对情侣。
不过那俩正亲昵地搂在一起的人并未注意到在门口停下车的墨堇，自顾自地就刷卡进去。
塞壬打了个电话就开始等待起来，一边的墨堇又是百无聊赖地望着大门口发着呆，现在仍然是满脑子的忧愁，在纠结着差点就连接上塞壬族群的这回事情。
她差点就“死了”。
……
沐浴在火焰之中的灵魂熔炉仍然在静静地燃烧，其中那个熠熠生辉的灵魂仍旧在缓缓构建之中，但那意识却是出现了问题。
与记忆失联的他忘记了自己该是谁，难以找回自己的定位，也就无法回到自己的灵魂之中，彻底归位。
而此刻，那命运的丝线便又一次颤抖了起来，另一头的斯卡蒂正努力地去呼唤。
……
昨夜。
躺在床上的斯卡蒂正想着夏岚，可一阵突如其来的心脏绞痛感让她蜷缩住了身躯，那种感觉……就像是心脏正在活生生地被撕碎，其中某个重要的部分正在被拆散一般。
“有什么东西在从我体内剥离……”这是她心里唯一的想法
她猜想着，或许是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夏岚。
“我和他的联系……不，不可以，绝对不能允许！”她带着恐慌和愤怒便想要抗拒这种感觉。
那种感觉愈发强烈了，强烈的不适感让她想要呕吐，但她却想不出如何去解决。
“稳定心神，我会帮你的。”一道微弱的声音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吓了她一大跳。
“谁？！”强忍着难受的她喝道，目光看向周围。
没有任何人在附近，阿爷和阿婆也已经休息了——这是她从敏锐的感知中得到的结论。
“嗡~”藏在床底下突然发出了阵阵的颤音，而正努力忍着难受关注着周围的她自然是发现了这个异状。
斯卡蒂立刻就从床下拖出了一个箱子，打开来是一把冷冽的大剑。
“这是……怎么回事？”她艰难地呢喃道，心中的绞痛之感愈发沉重了。
“噗通……嗬……哈……”她突然便失去了所有力量一般地倒在地上，费力地喘息着，就像是要溺亡的普通人一般。
“无论你是什么，我……不想要失去他，求求你……”这是她陷入昏迷前最后的呢喃。
一道淡淡的光彩逐渐从剑体上浮现了出来，竟是缓缓地化为了一个男人的身影，倘若她还醒着的话，那必定能回想起这是谁。
——深海猎人曾经的队长。
“她的灵魂要被撕裂了。”弗雷低语着，伸出了由光粒子构成的手，搭在了眼前少女的身上。
他那天赋的法术即刻便发动，那金色的光粒子蔓延上眼前少女迷蒙的灵魂，让其染上了一层金光。
那来自外力的撕裂瞬间便消失殆尽，而后续的它们同样也无法产生任何作用。
“固若金汤？”他笑着自语道，那是他的天赋法术，能极大程度防御来自外界的灵魂攻击。
甚至于在那时，那时被塞壬捉住时，祂同样也无法轻易杀死他，仅仅是把他封印了起来，后来他在那一阵大爆炸中逃离，附身到了斯卡蒂的剑上，沉眠下来，等待着再次复苏。
现在，因为那不知起源于何处的攻击，被触动的他再一次醒来，刚好见到了正面临巨大危机的她。
“睡吧，唉……”他低语着，看着眼前少女逐渐舒展开来的眉毛，长长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