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睡呢!”姜水清在被窝里懒洋洋地回答。他知道深更半夜的龚明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骗人!刚才那么长时间手机占线,是在跟谁煲电话粥呢?”龚明平时不怎么干涉姜水清的私生活,今天突然关心起来。
“哦,席总,她不是在机场嘛,没事儿就闲聊了几句。”
“怎么,旧情难忘?”
“那么遥远,隔了一个太平洋,就是想难忘,你觉得现实吗?”
“嗯,也是,我就知道我们姜总是个现实的人,从来都是把感情和享受分得清清楚楚的。好了,不跟你探讨这个问题了,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我跟你说件事儿,景阿姨搬到这里以后,我发现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呀!”
“怎么了,我小妈外头有人?”姜水清戏谑地说。
“不是,你怎么老是往歪处想。我家里电话不是在客厅吗,大概她过去习惯了在卧室打电话,每次我回来发现她都在打电话。这还不说,她朋友多,相互保持联络也正常,可是每次我只要进来,她就立马挂电话,让我感觉好像是怕我听到似的。有一次我开门声音小,就好像听到她提到了姚跃进,你说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有点儿神经过敏吧!小妈她过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就是在家里守着,偶尔来往的人也就是邻居家几个家属。很可能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好被你撞上,觉得是在别人家里不好。别那么疑神疑鬼的。”
“你才疑神疑鬼呢!我只是想把心里话告诉你罢了。反正,我就是感觉景阿姨在你面前一个样子,在我面前一个样子。你在的时候她好像好可怜,似乎明天就揭不开锅了,可是和我一起聊天,说起来花几千块钱根本就不算回事儿,让我听着她就像是一个百万富翁。再说了,好多名牌她都知道,你说奇怪不奇怪?”
“没啥奇怪的,她在家不出门不等于她不接触那些人,你有没有想过原来那些邻居都是什么人呢,不是书记太太就是省长夫人,还有的是从国外留过学的,知道这些名牌很正常。要是没事儿,赶紧睡吧,疑心太多容易衰老!”
“好了,就知道你不愿意跟我说话,除了需要我的时候,才会叫我!”说完,龚明的电话断了,姜水清就自己笑笑,心里想,现在需要你,可是也没法叫你呀!
新的一天开始,姜水清醒来准备出去到院子里扫地,他觉得这样才算是回到家里,过起以往的日子。可是当他出来的时候,院子干干净净,肯定是有人扫过了。他看看日头,确实已经升得老高,听到厨房有声响,走过来,发现彩莲在里面忙活。大概是她听到了脚步声里面的人就说,“二喜,去叫县长起来吃饭了!”
“好的!”姜水清模仿二喜的声音,可是被彩莲识破,他学的太不像,彩莲扭头看到是姜水清,就抱歉地一笑,“姜队长,你起来了!”
说着,就去拿来洗脸盆打水,让姜水清洗脸。姜水清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不过,彩莲这么热情,恭敬不如从命,他洗着脸,彩莲就问,“姜队长,你在哪屋里吃饭呢?”
这时候,二喜从后面园子里回来,见到姜队长已经起床,就说,“上屋我都弄好了!”
“不用,还是在我那个屋里吧,暖和些!”姜水清虽然不想到堂屋去,那里长时间没住人了,冷清阴冷,还没有生火。
“已经生了火了!”二喜赶紧解释说。
姜水清有点不信,起身到堂屋去,一掀开棉帘子,就觉得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同时彩莲也把早餐放在了八仙桌上。
“姜队长,魏队长让问一下,今天你是怎么安排的?”姜水清吃饭,彩莲就站在那里看着,看到快要吃完了就问。
“嗯,这个,我打算进山一趟。你和二喜要是没别的事儿可以跟我一起上山。”姜水清这样说了,二喜就非常高兴,在院子里答话,“好,我没事儿!”
“姜队长,我和二喜本来就是专门指派来听你指挥的。你说去哪儿都行!”说完,彩莲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收拾了。
一行三个人,顶着刺骨的西北风,朝着西北方向的山里走去。要想爬到刚开发的旅游景点,首先要经过遗弃的老煤窑,然后爬到那个后山,才算是到了。姜水清看到老煤窑井架还树立在那里,再看看旁边的那些窑洞,以及不远处小河边上平房,他心里恍如隔世,似乎这些事情就在昨天。十年前,这里还是荒草胡坡,是经过姜水清的努力,这里建起了煤窑,这才开始改变了这个村子的面貌,准确来说是改变了部分村民的生活。如今因为旅游区的需要,煤矿已经搬走了,可是姜水清依然是觉得很亲切。
“姜队长,听说你下过煤窑,是真的吗?”彩莲见到姜水清专注地看煤窑的遗址,就问。
“对呀,那时候你们还小,我们村子很穷,我和厉逹领着十几个人在这里扎下营寨,完全用铁锹打出来的煤井。生活很辛苦,天天吃玉米面饼子,黄面窝头,后来终于出了煤,我们那个高兴啊,你们真的是难以想象。可是你们不知道,早上下去,干干净净,像个人样,晚上出来,就像个黑鬼,分不出鼻子眼睛,浑身上下都是黑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彩莲就像是在听神话故事。
“姜队长,你说的是哪一年啊?”二喜问。
“应该是七五年吧!”姜水清回忆着。
“那时候还没有我们呢!”二喜就笑了。彩莲听了心里算了一下,也是的,今年她才二十二岁,七五年,她应该刚生出来。
“姜队长,村里人都说你家里是当大官的,你也是当大官的,你不可能永远待在我们方庄村,早晚你会回去大城市的,你也可能回去外国。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啥呀?”彩莲见到姜水清高兴,就问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你觉得我像个大官吗?”姜水清嘻嘻笑了,反问道。
“看样子很像。可是跟你一说话,又不像。以前和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姚总,他说话口音很像大官!”不知道为啥,突然之间彩莲提到了姚跃进。姜水清一愣,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这个彩莲还能记得住姚跃进?那一次姚跃进来的时候也就是呆了一天时间,不过姜水清也记得,当时姚跃进一直围着彩莲转圈,姜水清还曾经担心这个坏蛋打人家小姑娘的坏主意呢。
“姚总?你记得他名字吗?”姜水清故意这样问。
“姚跃进呀,当然记得!”彩莲毕竟太年轻,没有见过多少世面,显得很单纯,根本不考虑姜水清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后来和你联系过吗?”姜水清进一步问。
“这个,”彩莲迟疑了,脸上出现了复杂的表情。
姜水清见到小姑娘为难,马上说,“好了,没有就算了。不用为难。”
三个人终于爬上了山顶,姜水清朝下面山涧望去,他一下子惊呆了!天哪,过去站在这里看那些千仞绝壁,只是觉得害怕,可是如今在山腰间凭空长出了一条栈道,他止不住兴奋的心情,大声惊呼,“乌拉!”受他情绪的影响,彩莲和二喜也都用手做成一个小喇叭,高声叫着,大山里就出现了连绵不断的回音。这一刻,寒风已被忘却,姜水清兴奋得跳起来,说,“你们两个上去走过吗?”
“走过!”两个人齐声回答。
“咱们今天再走一次,敢不敢?”姜水清带点挑战的口气问。
“这个嘛,”彩莲就迟疑了起来。
“怎么,你害怕?”姜水清不解。
“不是,今天没有开门,我们过不去的。”
姜水清有点扫兴。“为啥关门了呢?”
“姜队长,是这样子,”二喜就说,“这个栈道修好以后,只是让村里人过来走过,后来不知道啥原因就关门了。我们家亲戚朋友都想过来看看呢,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门。”
“还不是那个香港人不同意开放吗!”彩莲突然冒出一句,并且口气相当气愤。
姜水清知道他们口里的香港人就是mike,可是据他所知,这个项目停工不是因为香港人,而是村子里几个生产队达不成一致意见。
他心里有点沉重,刚才还欢呼雀跃的心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走吧,这里风太大了!”姜水清就建议说。
“你真的想下去看看?”二喜突然问。
“对呀,你有办法?”
“我知道如何爬进去!”二喜神秘地说。
姜水清想了一下,就说,“那好,我们下去,要是有办法进去,我们只走一小段,感受一下!”
“不中啊,要是被人逮住,会被罚款的!”彩莲提醒说。
“罚个鬼呀,这地方整天都没人。说是有人,傻子才会上来看呢!”二喜不屑一顾。
三个人就下到了山涧。这里有个大门,同样设立了一个售票处,姜水清四处看了,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进去,这时候,二喜就过来说,“跟我来!”
于是三个人跟着二喜往前走,左边一拐,到了一个厕所,二喜在前面,直接进了男厕所,姜水清走在中间,他也觉得奇怪,这孩子是要上厕所方便吗,他就看了一眼后边的彩莲,见到她已经停住了脚步,呆呆地望着。
二喜进去见后面人没有跟上来,他又出来,“走哇!”他招招手。
“队长,我还是不进去了!”彩莲害羞的样子。
“好,你在这里别动,我进去看看。”
姜水清进来,看到二喜已经爬到一个窗口,两扇玻璃窗已经打开,因为在窗口下面是一堵矮墙,人可以登到矮墙上,然后从玻璃窗穿过去。看上去也并不是很危险。
二喜已经在往上爬,很快他就钻过去了,回头伸出手要拉姜水清过去,这时候姜水清就有点为难。不管怎么说,自己从年龄上比他们大了快一半,从辈分上二喜还要叫自己一声叔叔呢,就这样翻墙进去,要是让外人知道着实不成体统。可是今天都到了这里,姜水清就觉得要是不进去,岂不是让人家二喜的一片好心白白地浪费掉了。再说,这种冒险的事情,还都是十多年前自己小时候经常干过的,如今要是重新试一次,也会觉得很刺激。于是,姜水清就抬腿上了矮墙,一伸手,抓住窗框,他爬上去了。
“彩莲咋办?”二喜问。
“算了,女孩子家,给她吆喝一声,马上下来!”姜水清交代,二喜就大声叫了一句,“彩莲,我们很快回来。”
姜水清和二喜爬了有二百米的山路,就登上了栈道,这里就是当年他和龚明mike一起考察的时候,救了龚明一命的地方,也许就是这一次,龚明把自己交给了姜水清。不过这些姜水清不知道,龚明自己最清楚。
当他们步入栈道的时候,两只眼睛只能朝远处看,否则就会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空气中下沉。开始,姜水清也害怕,一时恐高,更重要的是他看着这些凭空长出来的栈道,下面的支撑架子是不是结实?他小心翼翼,走了十来步,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这时候听到后面一个声音,“等等我!”彩莲在呼叫。
两个回头,发现,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娇弱,可是胆子甚大,敢在这栈道上小跑,这让两个大男人汗颜。
走了大约五十米,他们返回来,姜水清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景区的美丽,已经有了栈道上的那种惊心动魄的感受。他知道,这个地方一定能够吸引来大批的游客,至于关门的原因,他需要回去尽快地查明。
他们回到村子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彩莲就说,“你们先歇着,我来做饭!”
“算了,还是去村子里小饭馆吃点!”姜水清知道村里还有人开饭馆,也很想去品尝一下饭馆的味道。
“这么冷的天,肯定会关门的!”彩莲坚持说。
姜水清不信,自己走出了院子,朝着小饭店走去。小饭店位于大庙附近,说不远也不近,走得快,也需要十来分钟。路上,姜水清碰到了廖会计,赶紧上去打招呼,可是廖会计一改往日的热情,不冷不热地应付,姜水清就问,“怎么也没见你过来聊天?”
“你忙吧,我还有事儿!”廖会计躲开了。
姜水清心里别扭,我怎么成了外人,人家不喜欢搭理自己呢?不过,肚子很饿,家里还有两个人等着消息呢。他快步去看了,小饭馆确实关门,他悻悻地返来。“我说没开吧?”彩莲笑着说,同时捞面条已经出锅。
本来很饿的,可是刚才廖会计的那个态度,让姜水清没了多少食欲,彩莲就问,“是我做的不好吃吗?”
“不是,我可能刚才出去有点急,肚子不舒服。好了,很好吃,晚上还可以继续吃!”
吃完饭,姜水清感觉累极了,就靠在床边上打了个盹。然后起来,他必须尽快了解到底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廖会计这样的人都躲着自己,这样自己怎么回来大展宏图呢?
“二喜!”姜水清叫。
“来了!”二喜答。
“去叫生产队的干部都到这里来开会!”
“好,这就去!”
就在等大家过来开会的时候,姜水清手机响了,他打开一看,是一个未知号码,让它响了几声,才接起来,“喂,谁呀?”
“水清,我,廖平!”
听到是廖平,姜水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这是他的条件反应,过去和廖平一起生活的时候养成的。“你那里不是半夜吗,怎么没睡呢?”
“没呢,刚到家。前几天我出差去了巴黎,见到了妈妈,还有孩子们,听说爸爸去世了,所以我就打个电话过来问问。”
“嗯,我爸爸他没有福气,本来今年可以换届时退居二线,或者退休的,可是他身体出了毛病,我们大家都不知道,所以他走的很急。”姜水清没有说出真实的原因。在他心里,廖平算是外人,没必要说那么多。尽管对自己的父母她依然保持了过去的称呼。
“哦,这样子啊。好可惜呀,才六十出头。你呢,县长真的不干了?”看来廖平知道的还不少。
“对,不干了。”
“准备移民吗?”
“这个,”要是别人,姜水清一定会说No,可是对廖平,他没必要,“方庄村的旅游项目弄了半截,我要是扔下不管,这么多年了,将来会成为一个烂尾工程,我姜水清的名字就会成为方庄村骂娘时的对象。我在考虑如何把这个项目完成了,再考虑个人的事情。”
“好,这才像是你姜水清。你多保重吧,要是我能够帮忙的地方,和我联系!”
“知道了,谢谢。”姜水清心里想着,廖平也就是打个电话问候一下而已。
“等等,我说的那个晓芬,还没有找到吗?”
姜水清无语,他几乎把晓芬完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