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病,不需要喝中药。”
宣倚拿着勺子在中药里搅拌了许久,搅拌到不那么烫后,才送到他的面前,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祁暮就这样跟他僵持了一分钟不到,他便接过那碗中药一饮而尽。
那中药的苦涩感包裹住了他一整个味蕾,令他挤出了一个难受的表情。宣倚接过他那喝空了的碗,从端盘里拿来一颗糖给他,祁暮不喜欢吃甜食,就算是喝了中药也不喜欢吃,从小就是。
宣倚也不勉强他,不吃便不吃了。
“小暮,我也很喜欢池鱼,可能咱们家的公司不能倒闭,你明白吗。”
“我爸进去不了多久,出来以后照样可以再创业。”
“你知道创业有多难吗?你爸今年四十五啦,他还能怎么折腾?”
祁暮烦躁的扫了扫头发,回道:“那就算了,好好在家养老,你们这辈子赚的钱,够你们花的了。”
“赔了几千万,我们还能剩多少?你以后娶媳妇不要钱?你妹的学费一年就拿了一千万!”
“不是还有我呢吗?我也能挣钱。”
“你就一定要和林池鱼在一起吗?你没钱了她还能跟你在一起吗?你从小没吃过苦,你知道挣钱有多难吗?你怎么会忍受的了?”
祁暮笑出了声,看着那眉头紧锁的宣倚,回道:“妈,你知道的,林池鱼不是那种会因为钱跟我在一起的人。”
“我从小就在您和爸爸的溺爱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有受过一点点的屈辱,我一直都是在被爱里长大,不懂得怎么去爱别人,我只知道我对林池鱼的感觉和对别人的不一样,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在想,我对林池鱼到底是不是那种喜欢。”
“确实也因为我的这一点让林池鱼受了很多委屈,妈,我有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我也不能一直待在我的舒适圈里,我不会一直是依偎您的小孩子,我总归要长大的,您不用辞掉你的工作回来照顾我们,我们会好好的。”
“不怕事,不惹事,不是您教我们的吗?怎么你怕了?”
宣倚捂着嘴巴抽泣着,祁暮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他从来没有见过宣倚哭,从来都没有,可因为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从来都没有发生的事情。
祁暮下午便回学校考试去了。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科考的是数学,林池鱼在原班级全程都在看书一刻也不敢懈怠,直到广播让进考场后,她才匆匆离开。
在讲台上的程依依赶忙把黑板擦扔在桌子上便追了上去,与她并肩说:“林池鱼,今天你值日啊,放学别走。”
“行。”
“嗯……我是按之前的座位表编排的值日生。”
林池鱼沉默了几秒后才回答道:“嗯。”
林池鱼到了班门口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她们是算晚的了,答题卡也已经发下去了,她们跟老师鞠了个躬后便走进去了。
程依依走在前头,直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林池鱼却愣住了,她看见她的椅子上被倒满了红墨水,颜色特别浓,浓到发黑。
“同学,考试已经开始了,请你快点入座。”
阮少媛上下打量着愣在原地的林池鱼,挑眉暗示了一下她的朋友,连带嘲笑的看向林抽鱼,不屑的翻了个白眼。林池鱼看着椅子上的这一摊红墨水,不禁心生恐惧。
她听到老师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她看向了那个脸上洋溢着看热闹的表情的阮少媛,又想起昨天她和余含宝走在一起,便觉得这个把戏是余含宝的主意。
她们都已经快三年没见了,余含宝为什么还要针对林池鱼。林池鱼没再多想,她也懒的计较这些事情了,抬手抓住椅子的靠背,将椅子拖了出来。
一脚踹翻了那张椅子,椅子撞击地板的巨响吓的老师打了个颤,只见墨水洒落一地,红色的一片像极了凶杀现场。旁边的同学还被溅了一鞋子的红墨,不禁口吐芬芳。
“同学,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们班同学刚把教室打扫干净的!”
林池鱼看向讲台上带着老花镜的中年女教师,再看看这她所谓打扫干净了的教室,一地碎纸屑和食品包装袋,她扯了扯嘴角,笑道:“老师,那请问您能不能管管你们班的同学?干这种浪费墨水的行为,幼稚,老土。”
阮少杰像是被cue到了一般,气急败坏的想要回怼,可老师见林池鱼是徐虹霞班里的人,并不想招惹到她的人,便率先说:“确实是我们班同学太过活泼好动,太调皮了,这有把干净的椅子,你先拿去坐,考试已经开始十分钟了,你要是再不做卷子,时间该不够用了,别到时候又怪我们班同学的小伎俩耽误了你的时间。”
林池鱼笑了笑,走上讲台接过了老师的那把椅子,便瞥见讲台的桌子正上放着两瓶红墨水瓶子,这东西在教务处,班长一去随便就能领,一般除了书法班,大家都不会去领墨水,更何况是红墨水。
她没有管倒在地上的椅子,而是直接跨过去坐下,要换做以前,她总想急着讨个说法,委屈也总会让自己给占了,但是现在,她不会再纠结是谁干的,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会去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们才会这样对待自己。
对待这种没有素质的人,往往只需要用最没有素质的方法回击,不需要过多的浪费口舌,因为她们根本不会听你讲道理,她们不会认为自己做的有错,她们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欺负别人给自己带来的快感。
因为她们真的无聊,她们的人生没有一点乐趣,只能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喜欢去霸凌那些比自己弱小的人,喜欢看着他人在她的手里苦苦挣扎,看着他人在她面前下跪忏悔。
那监考老师接到了一个电话,便笑呵呵的走出了教室,林池鱼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走进了某个办公室,班里瞬间轰动了起来。
林池鱼旁边的女生想要抄林池鱼的答案,却发现自己更本看不懂林池鱼在写些什么,那些看起来很难牛逼的公式她看的眼花缭乱,眼睛都瞟斜了也斟酌不出来这个公式应该从哪起手。
林池鱼本来就不容易集中注意力,旁边还有个人在像有多动症一样,不停往她这边凑,还发出烦躁的咂嘴声,林池鱼便不耐烦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就算是把卷子放你面前给你抄,你也不一定知道怎么抄。”
“你什么意思啊?”
“她什么意思你还听不懂吗?”阮少媛说着:“嫌弃我们成绩差,看不起我们呗。”
林池鱼没有停下手中的笔,继续写着,边写边回道:“挺有自知之明的。”
“你tm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我爸妈都没管我,你管我成绩好坏呢?”
“有病,慢性脑膜瘤,你有偏方啊?”林池鱼瞅了一眼她那衰样,又说:“你爸妈那是看你烂泥扶不上墙,懒得管了。”
“你给我等着,有本事放学别走。”
林池鱼没再管她,认真思考下一题该怎么解。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后,监考老师才再次回到班里,林池才将笔给放下,两个小时的老师手机浪费了十分钟,确实不太够用。
放学后,林池鱼貌似忘记了有人要找她麻烦的事情,若无其事的回到班级了,出门前班里挺干净的,回来后垃圾变的挺多的。林池鱼一进门边看见了祁暮坐在第一组第一个位置上。
林池鱼当做没看见一样走了过去,将书包放在座位上便去拿扫把。祁暮见状也跟了过去,林池鱼拿完扫把便从他的身旁越过,从后面开始扫起。
林池鱼便打扫便抬头去看钟表,祁暮好奇道:“你,赶时间?”
“嗯,要去店里。”
“你在打工吗?”
“嗯。”
……
祁暮又说:“你要是着急的话,你可以先去,我一个人打扫就好。”
林池鱼没有回他,只是默默的扫着那已经快被她扫秃噜皮了的地板,扫完后便到讲台上去擦那黑板上的字迹。
祁暮有些不知所措,想给自己找点活干,可是活都被林池鱼干完了,他从头到尾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除了扫地啥也没干,林池鱼擦完黑板便把手中的扫把和簸箕放回了原位。
“把后面的灯关了。”
“噢,噢。”祁暮这才快速跑去关灯,刚回头便看见林池鱼背着书包走出去了,程依依早上就已经把钥匙给了祁暮,祁暮急忙跑出去把门给锁上,便朝着林池鱼的背影大喊:“你干嘛去?”
“洗个手!”
傍晚黄昏照在走廊上,林池鱼的背影越走越远,祁暮站在原地没有挪脚,校服外套的袖子撸到了手臂上,吹着校园里的晚风,虽然即将步入四月,但傍晚的风还是有些许凉意。
祁暮在此处愣了五分钟,看着黄昏渐渐没了踪影,也没见林池鱼出来过,他在想,兴许是自己出神了,林池鱼出来也没有叫他,她自己一个人便离开了。
祁暮刚走到楼梯口,便顿住了脚步,他听到了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他疑惑的抬头往那天花板上看去,声音就是从上面传来的,接着便是顶楼那铁皮门被重重推开的声音。
“林池鱼!你给我站住!!!”
一阵撕心裂肺且刺耳的声音传入祁暮的耳膜,他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林池鱼出现在了楼梯处,她一步三个台阶的往下跑,仅仅一秒钟,祁暮与之对视上了,接着她便像一阵风一样嗖的一声跑了下去。
后面紧跟着的是十二班的几个女生,前面脸上有抓痕,高马尾被拽的乱七八糟的人是要抄林池鱼答案的人,她手里还拿着一根黄色的桌子腿。
她们见到楼梯口的祁暮后,便停下了追逐的脚步,娇羞的勾了一缕头发在手指中盘旋,说:“祁……祁暮……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祁暮见她们脸上的伤,下意识便笑出了声来,没搭她们的话,便跑下去找林池鱼了。他下楼后,便看见林池鱼不紧不慢的在操场上走着,回头冲着趴在六楼走廊上看的女生竖了个中指,并且送给了她们一个wink。
祁暮都看在眼里,他没有追上去,而是跟她保持着一段距离跟着她。出了校门口,一直走到娃娃店门口,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老板已经两天没开门了,给林池鱼发过信息,但是林池鱼没有看见。
这店想开门就开门,不想开便不开,使她的工资也时有时无,没了两天的工资,林池鱼感到很不是滋味,滋生了要去找新工作的想法。
她回头看向后面的祁暮,扬声喊道:“你能不能别跟着我了?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啊?!”
“池鱼,对不起,是我糊涂了,我不是真心想跟你分开的,我还爱你,我……”
林池鱼打断道:“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祁暮,祁哥,祁大少爷!我已经开始尝试放下你了,你现在又突然过来跟我说你爱我,你是身不由己?”
“你是爱我还是爱安槿风啊?你把我当什么啦?你喜欢安槿风你去找安槿风啊,你凭什么把我当成安槿风的影子?你就是一个骗子!”
祁暮上前抓着林池鱼的手腕,说:“池鱼,你听我解释。”
“你先别解释,我问你几个问题。”林池鱼甩开了祁暮的手,问道:“你就说你是不是喜欢过安槿风。”
祁暮看起来不是很情愿的点了点头,林池鱼扯了扯嘴角,又问道:“那你是不是因为我长的像安槿风,你才要跟我同桌的?”
“也不全是……”
“那就是是。”林池鱼红着眼眶抬着头仰视着祁暮,微笑的嘴角在轻微颤抖,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我当然喜欢你。”
林池鱼摇了摇头,说:“不,你不喜欢我,你喜欢的是这张脸,这张像安槿风的脸……祁暮,真诚才是必杀技,可你心不诚。”
祁暮皱着眉头,红着眼眶看着林池鱼,看着她那故作轻松的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反驳,但好像林池鱼说的并没有错,他甚至连一个借口都没有。
仰着头的林池鱼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抿了抿那干燥的嘴唇,看着祁暮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