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果真被吓得不轻。
“你知错了?”萧玉琢轻抬下巴问道。
杨氏连连点头,仿佛嗅到一丝希望的味道。
萧玉琢勾了勾嘴角,“知错就好,可我也不能白白被你骂这么半天吧?”
杨氏犹豫片刻,忽而抬手。
“啪----”的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是我嘴贱,该掌嘴!叫我长长记性!”杨氏隔着黑纱,慌张说道。
梅香哼了一声,颇为出气的感觉。
以往郡主被这一个小小村妇挤兑的七窍生烟,如今也叫这村妇尝尝厉害。
梅香的目光落在萧玉琢背后,郡主究竟是打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以往总是欺负在郡主头上的人,如今都在郡主手里吃了亏。
先是青池,而后是王姨娘,如今连舅夫人都……梅香深吸了口气,郡主果真是不同了!
长公主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梅香正暗自思量,却听萧玉琢猛的清了清嗓子。
“梅香,位低者见尊者,却以帷帽遮面,这可属不敬?”萧玉琢缓声问道。
梅香立即站直了身子,“实属不敬!”
杨氏吓得一抖。
隔着黑纱帷帽瞧她打脸,看不见她的表情,也看不见她脸上的巴掌印子,还真是有些不解气。
梅香欲要小丫鬟上前取下杨氏的帷帽。
杨氏却抬手按住帽檐,说什么都不让人碰。
“别动!”萧玉琢开口,“让舅母自己取下来。”
小丫鬟退在一旁。
杨氏摇头不肯,“这帷帽不能取。”
萧玉琢笑了笑,“取不取,自然全凭舅母的意思,我是不会勉强舅母的。菊香,再记上一条,杨氏来见郡主,一直以帷帽遮面,不肯真面目示人。”
杨氏一听就慌了,“这也要呈于大理寺么?这有什么错?”
“舅母觉得没错,就没错吧。”萧玉琢轻缓道,“在我这儿舅母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知到了大理石,还是不是如此?”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叫杨氏更为紧张。
杨氏僵持了一阵子,忽而抬手将头上围帽取了下来。
黑纱拂过她的面庞,她却将头埋的低低的,只差藏到胸口里去了。
“哟。舅夫人这是怎么了?”梅香夸张的叫了一声。
杨氏连忙抬起手来捂住脸。
萧玉琢也眯眼向杨氏脸上望去。
杨氏又羞又怒,忽而松开口,猛的抬起脸来,“看,看吧!我有什么好怕的?”
萧玉琢一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梅香竹香想笑,又不能像主子那般笑出声来,忍得很是辛苦。
杨氏脸上嘴角眼角,都有些红痕。脸颊上还青紫了一块。
配着她一副满是怨气的脸,还真是叫人……忍不住唏嘘。
“舅母适才两巴掌,将自己打的这么狠么?”萧玉琢忍住笑,一本正经的问道。
杨氏狠狠翻了她一眼,“还不是郡主送的那两个小妖精……”
说完,她又忐忑的看了一眼菊香。
见菊香没有动笔,正好奇的向她打量,她才舔了舔嘴唇,“不若郡主将那两个丫鬟收回来吧,我不要了!我在乡野庄子上,哪里用得着那么娇滴滴的大丫鬟,什么活儿都不会干……”
“她们不会伺候主子么?”梅香插话道。
杨氏狠狠白了梅香一眼,“哼,她们会‘伺候’!她们倒是把家里的男人伺候的好!”
这话粗鄙,且杨氏含了怒气,几乎是吼出来的。
萧玉琢挑了挑眉梢没说话。
杨氏却越想越生气,忍不住道,“我以往是对郡主有些不满,那也是怕你照顾不好年儿!年儿虽说不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我照顾着看大的。我一片母亲一般的心,错在哪里了?郡主竟要这么折磨我?”
“舅母说话留心,别叫风大闪了舌头,”萧玉琢笑着说,“我对舅母不好,还给舅母送东西送人,叫丫鬟伺候舅母?”
说到丫鬟,杨氏的脸色更加难看,“就是你送的两个小妖精!勾引夫君!我家郎君原本最是老实憨厚!从来没那些花花肠子,也没动过歪心思!竟被那两个小妖精勾搭着,说什么要纳妾!他纳的什么妾!庄稼汉还要纳妾?”
“舅母,舅舅怎么说如今也是庄子上的管事,手下可是掌着一庄子的人呢,可不是什么庄稼汉了。”萧玉琢抿了口茶汤。
“那就能纳妾了?”杨氏怒道。
“这得舅夫人说了算呀。”萧玉琢轻笑。
杨氏怒怕大腿。“我说了算?就是我说了不算我才来找你的!他……我不叫他纳妾,说要赶那两个小妖精走,他……竟然跟我动手!”
杨氏说着又气又心酸,竟然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
萧玉琢叹了口气,不禁有些不忍了。
原以为杨氏这般暗中加害自己,是个有心计的,两个丫鬟虽然能给她添些堵,却全然没想到她这般不是对手。
这不过才多久的功夫,景延年的舅舅就能跟她动了手?
女人再怎么嚣张厉害,可到底是靠着男人的,如同攀附在树上的藤蔓。
“算了,”萧玉琢摇摇头,“既然舅母不喜欢那两个丫鬟……”
“郎君回来了。”门外小厮禀道。
杨氏一听,蹭的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她扭过脸来冲着萧玉琢冷冷一哼,“年儿回来了,我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萧玉琢未说完的话,停在了口中。
杨氏面色得意,“叫你也尝尝被自家的男人修理的滋味!”
萧玉琢无奈叹了口气,她刚刚还对杨氏心软?真是妇人之仁!
景延年听闻杨氏来了,未换常服,就直接来到花厅。
杨氏看见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年儿呀,你再不回来,郡主就要打死我了呀!”
“红口白牙的说话,可要凭良心,这里这么多丫鬟仆妇看着,”梅香瞪眼怒道,“我家郡主动你一根指头了吗?”
杨氏左右看了看,吸吸鼻子说,“她,她没动我,却是叫我自己掌嘴,这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呀!”
杨氏哭嚎。
见景延年身如松柏,昂扬站立,目光落在她身上,却没有教训萧玉琢的意思。
她便坐地大哭,“年儿呀,我乳养你长大,情同你母亲,她把我的脸面扔在地上也就罢了,她这是踩你的脸呀!我的脸不要也就不要了,你身为堂堂大将军,她竟这般欺辱你!这是看不起你,看不起你母亲呀!欺负你是个没爹……”
“你说什么?”景延年忽而开口,打断杨氏的话。
杨氏“嗝”了一声,如打了个响亮的嗝,立即转了话音,“她就是看不起你,还说要把我送到大理寺去,这是嫌在家里欺负你不够,还要将你的脸面丢到大理寺去呀!我就是死,也不能让她将你的脸丢到外头去!”
杨氏着着,就以头抢地。
萧玉琢皱了皱眉,心生不耐,“菊香,舅母的一言一行可都记录下来?”
菊香放下笔,点头道:“已记录好。”
“好,送去大理寺。”萧玉琢冷声道。
“听见了没有?”杨氏立即瞪眼,伸手拽住景延年的衣袍,“你听见了没有?年儿,你回来了,她竟不看在你的脸面上,还要如此待我?她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景延年抬眼向萧玉琢望来。
萧玉琢面容清淡的回望着他。
四目相对,空气里却一点温情都没有,剑拔弩张,气氛僵滞。
丫鬟们都紧张起来,不是眼看郡主和郎君的关系已经日渐好转了么?就连去一趟明觉寺,都不忍夫妻分离?
眼看因为舅夫人。又要将郡主和郎君的关系搅合糟呀?
梅香急的直朝竹香瞪眼。
竹香也急,攥着手,却没办法。
“郡主这样,就是不懂三纲五常,就是不尊不孝……”杨氏继续拱火。
“掌嘴。”萧玉琢却突然冷喝一声。
她身边丫鬟都是一愣。
郎君没回来的时候,她还没让人跟杨氏动手呢?
怎么郎君如今就在眼前站着,她却强硬的要动起手来?
这样原本她占理,不是也不占理了么?郎君本来不气,心里偏向她,这会儿她这般强硬,也要偏向舅夫人了吧?
丫鬟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梅香甚至忍不住,在萧玉琢身边跪坐下来,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子。
“竹香,杨氏适才说我什么?”萧玉琢收敛了笑意。冷声问道。
竹香咽了口唾沫,看了看郡主,又飞快的望了一眼景延年,这两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啊。
“说……说……郡主……”
“说我不忠不孝?说我不懂三纲五常?”萧玉琢冷哼一声,“我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三纲五常,还不动手?”
竹香不敢动。
她自然不怕杨氏,可郎君就在这儿看着,她这么一巴掌下去,郎君和郡主刚刚和缓了的关系,是不是就要被她一巴掌全打碎了?
“我身边的丫鬟都不听我的吩咐,是要叫我亲自动手么?”萧玉琢的目光落在竹香身上。
竹香身子一震,连忙起身来到杨氏面前,她搓了下手掌,扬手----啪!
一声脆响。
杨氏几乎被打蒙了。
竹香是打小练功夫的,这一巴掌,她自认没用多大劲儿。
可杨氏本就“精彩”的脸,却微微肿了起来。
杨氏还没回过神来。
啪----又是一耳光。
左右两边的脸颊,对称的火辣辣疼起来。
“年儿……年儿你可看见了?她打我!她打我的脸啊!年儿!”杨氏抱着景延年的腿又哭又叫。
花厅的房顶都要被她哭嚎的声音给掀翻了。
景延年任由她抱着,却是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全然落在萧玉琢身上。
墨染的浓眉微微蹙起,恍如深潭一般的眼睛里,有暗流涌动。
“玉玉,”景延年终于开口,“为什么?”
萧玉琢闻言哼笑一声,“杨氏进门就开始骂我,用词粗鄙。言语污秽。我若不教训她,日后这院子里的主母也是做不下去了。”
景延年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既是如此----内宅后院,自然该玉玉说了算。”
杨氏瞪眼,原以为景延年是要替她出头,为她做主。
却见他说了两句话之后,便抱着肩膀站着不动了,全然没有要修理萧玉琢的意思。
她回味他的话音,“怎么说?年儿,你这是要看着她打我,不管不顾了?”
景延年没动,没做声。
“嗷……我不活了呀,我辛辛苦苦乳养大的孩子,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孩子呀!我对他比对我亲儿子都好的孩子呀!如今当了将军了。娶了郡主了!倒是忘了娘了啊!我还活着干什么?我一头撞死在他面前算了!”杨氏哭叫起来,直震得耳朵都嗡嗡发疼。
杨氏一再提及乳养之恩,景延年的面色也清冷下来。
“年儿你不孝啊……当年若不是我……”
“舅母,”景延年终于低头看着抱在自己腿上的妇人,开口道,“不如我将青池也交给大理寺?”
杨氏闻言一怔,愕然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青池已经招认了,她受谁指使,都做了什么事。我听了难以置信,只怕她说的都是假话,攀诬了我一直认为是我至亲之人。”景延年濯濯清朗的面孔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不如将她送交大理寺审问,不怕她不说实话。”
杨氏登时脸色煞白。
她僵硬的转过脖子,看了萧玉琢一眼,又迟缓的抬头看着景延年,“你……知道了……”
景延年点点头,“念及您的乳养之恩……”
他话没说完。
杨氏却吓得不轻,缩回手来,连他的衣袍都不敢再触碰。
景延年站起身,目光落在萧玉琢身上,“后院自然是主母当家做主的地方,玉玉做得一切的主。”
说完,他竟转身负手而去。
杨氏脸色惨白,额上冒着汗,萎顿在地。
梅香“哈”的笑了一声,摩拳擦掌的上前。“叫她以往作威作福,还老想着欺负郡主?得意了吧?”
杨氏吓得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竹香,把她扶起来,这一巴掌我早就想给她了!”梅香哼道。
“算了。”萧玉琢却懒懒的摆手,“送舅母回去吧。”
梅香和竹香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看向萧玉琢。
就连躺在地上的杨氏都全然没想到,她原以为景延年将她扔在这里不管了,萧玉琢可算是得意了,定会往死里打她。
若没有景延年这依靠了,郡主只怕就算是把她打得半死,她也拿郡主没办法呀?
可郡主刚才说什么?
萧玉琢几人或诧异,或惊愕的视线,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叫她走。”
梅香刚挽起的袖子都垂落下来,她抬头和竹香对视一眼。
两人起身叫小丫鬟将杨氏扶了出去。
“她的帷帽,再给她备辆马车将她送回去。”萧玉琢吩咐道,“送到庄子上,见一见那两丫鬟,叫她们莫要太过分。”
梅香机械的点着头,木木的应了。
走出门外去吩咐时,脑子里还未转过弯儿来。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菊香皱起了眉头,眼眸中尽是担忧。
“还拿着那东西做什么?”萧玉琢抬头看了菊香一眼。
菊香颔首应道,“婢子这就扔了它。”
郡主根本没打算送什么大理寺,前前后后不过是吓唬杨氏而已。
竹香凑到菊香身边,拽了拽她的袖子,“看明白了?”
菊香嗯了一声。
“那你跟我分析分析?”竹香附耳小声问道,“我怎么越看越迷糊?”
菊香皱紧了眉头,却是抿着嘴。没说话。
萧玉琢又在庭院里逛了好一阵子,分明心不在焉,却像是躲着什么一样,不肯回到正院。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各处廊下都掌了灯,暮鼓声远远传来。
她才不紧不慢的回了正院正房。
却有那站如松,坐如钟的人,正在正房之中,神色安稳的等着她。
萧玉琢眉头轻蹙,“郎君今日不忙啊?”
“玉玉以往都是嫌我太忙,如今倒盼着我更忙些?”景延年抬眼看她。
萧玉琢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没有接话。
“可出了气了?”景延年缓声问道。
萧玉琢轻哼一声,“郎君走了,就没意思了。”
“如此看来,玉玉不是在舅母身上有气,是生我的气呢?”景延年笑道。
萧玉琢没有坐到他身边,却是在一旁跪坐下来,“摆饭吧。”
景延年眉梢微挑,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身上。
他张了张嘴,明觉寺袁天师门外听到的话,却忽然又灌入耳中。
他神色黯然下去,闭上了嘴。
两人安静了用了晚膳,食不言,只听杯盘偶尔相撞的清脆响声。
饭毕,萧玉琢一面慢腾腾的用茶水漱口,一面用眼角余光打量景延年。
见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还抬脚向内室走去。
萧玉琢立即轻咳了一声。
景延年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郎君许久都没有到王姨娘院中了吧?”萧玉琢缓声问道。
丫鬟们一听,登时一惊。
景延年微微皱眉,“她小产,尚需休养。”
“她小产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身体上的伤痛好得快,心里的伤却是怕没那么快好。郎君才是她的良药。”萧玉琢漫不经心的说道。
景延年勾了勾嘴角,笑意却未达眼中,“玉玉为何要赶我走呢?”
萧玉琢别开视线,“郎君莫要误会,我身为主母,自然要照顾好郎君内宅的一切,郎君的妾室,自然也要关心。”
景延年轻笑了一声,“玉玉真是这长安城里最大度的主母了。”
“不敢当。”萧玉琢笑着摇头,“我做的还不够,本抬了青池,奈何看错了人。郎君喜欢什么样的,不如同我说说,为郎君早日开枝散叶,也是主母职责所在。”
景延年闻言,顿时浑身戾气。他疾走一步,如御风一般,本有三四步的距离,却刷的就到了萧玉琢的面前。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我不喜欢说过的话一再重复。”
萧玉琢下巴被他捏的生疼,面色不善。
“第一我不会休了你,第二我的孩子,”他垂眸看了看她的肚子,“必须从这里出来!”
说完,他紧紧的盯着萧玉琢的眼睛,漆黑的眼眸如一个无底的深渊,吸引着她坠入其间。
萧玉琢艰难吞了口口水。
“记住了?”景延年逼视着她。
萧玉琢没做声。
他手上的力气越发的大。
萧玉琢只觉自己的下巴都要被他捏碎了,疼得她嘤咛一声,“知道了。”
景延年这才松手,放开她。
他浑身都是冰冷之气,面色沉沉。
萧玉琢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垂着头,默默无言却是一副抵触的姿态。
景延年皱眉看了她片刻,忽而抬脚阔步离去。
正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几个大丫鬟,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玉琢看了眼门口的方向,轻哼一声,来到内间。
气走了景延年,她心里反而轻松起来。
几个大丫鬟紧张惶恐的样子。在她看来更为可笑,她哼着小曲儿,将头上朱钗一件件拆了下来。
“郡、郡主……”梅香胆战心惊的开口。
菊香连忙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
梅香立即闭上嘴,再不敢多言。
丫鬟们服侍着萧玉琢睡下,碎步退出了房间。
从明觉寺回到长安城好几日了。
景延年除了头天晚上回来过,又被萧玉琢给撵走了以后,就再没有露过面。
“可有传出景将军要休妻另娶的消息?”
一间茶馆的二楼雅间,越王临窗而坐,望着窗外车马行人来来往往,面色清淡的问道。
他身后两三步的地方,拱手站着个随从,“不曾有。”
“盯紧了么?”越王笑了一声,又问。
“时时都盯着,一点流言也不曾听闻。”随从回禀。“景将军这几日都没有回府了。”
越王点了点头,目光仍然停留在窗外,“景延年不肯休妻,就表明了他对萧氏的态度,纪王只怕是要向萧家提亲了。”
那随从愣了一愣,“纪王要向萧家提亲?”
越王含笑点头。
“那王爷该……”
“有得必有失,你去安排,过几日我请韦七郎小酌两杯。”越王吩咐。
随从拱手应下,心中明白过来。
纪王必是要向萧十五娘提亲了,如此自然是得罪了韦氏。越王在这个时候宴请韦家人,正是拉拢韦氏的大好时机。
可是纪王娶了萧十五娘,不但拉拢了萧氏,和景将军的关系无疑就更亲密了。
怎么看都是纪王赚了呀?为何主子的脸上还带着笑意呢?
主子就不担心么?
不听闻越王再有旁的吩咐,随从禀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越王临窗站了许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散去,可那幽深的眼眸里藏着情绪,却没人看得懂。
“郡主,十五娘的字条。”梅香献宝一般,将十五娘的字条呈上。
萧玉琢展开来看,也不由笑容浮现,“十五娘如今,可以安心了。”
“是跟纪王有关么?”梅香兴奋的问道。
萧玉琢点头,“纪王派人到萧家提亲了。”
梅香小声欢呼,又连忙捂上嘴,“三夫人这下不会再为难她了!”
“萧家还没答应下来。”萧玉琢说道。
“那可是纪王呀,圣上常常褒赞之人,比韦七郎不是强太多了?呸呸,应该是韦七郎根本就不配和纪王相比!”梅香说道。
萧玉琢笑了笑,“等萧家答应下来,亲事定下,我也就能够放心了。”
梅香不由皱眉,这话没错,可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纪王提亲,这事儿还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梅香问道。
萧玉琢勾了勾嘴角,“只怕是有人不会甘心呢。”
这话不假。
能嫁给纪王自然是好姻缘,原本看着萧十五娘就要嫁给名声一直不怎么好的韦七郎,心下得意的萧十六娘做梦都要笑出来。
听闻韦七郎又接了有身孕的外室进府,这般打萧十五娘的脸,萧十六娘更是憋不住,蹦到姐姐面前张扬嘲笑。
可算是将当初萧十五娘突然背叛了她们的联盟,转而和寿昌郡主沆瀣一气的窝囊气给报了。
谁曾想。她不过是和寿昌郡主出了一趟门,去了一趟明觉寺。
原以为她们又会惹出什么乱子来,丢丢人,闹闹笑话,最好惹得韦家都受不了,亲事都推了才好。
没想到,韦家人没等来,却是等来了纪王请媒人提亲。
“我不信!”萧十六娘叫道,“凭什么?”
萧家大夫人皱眉看着女儿,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她凭什么?跟韦家的亲事不是就要定下了么?这时候怎么又冒出一个纪王来?纪王就不知道她已经在和韦家说亲了吗?”萧十六娘尖声问道。
大夫人不悦,“你急什么?能嫁给纪王,不是比韦氏更好?”
“哪里好了?”萧十六娘怒道,“跟韦氏都要过小定了!都快成了人家韦七郎未过门的媳妇了。如今纪王提亲,就转而将她许配给纪王?算什么?二嫁吗?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好听吗?”
“这话旁人还没说的这么难听,你是她妹妹,一个族里的亲堂妹,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大夫人不悦。
十六娘冷笑,“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
“她做什么了?”大夫人拍了下案几。
啪的一声,震得十六娘眼神略有瑟缩。
但她很快就挺直了脊背,“她去明觉寺的日子,恰好纪王也在寺中,谁知道是不是她趁着这个机会,和纪王发生了点儿什么?都已经和韦家说亲的人,却不守妇道,跑到寺里头勾引男人……”
“够了!”大夫人怒喝一声。
十六娘却并不怎么怕。
“她是你姐姐,你说够了没有?”大夫人冷声问道,“还想被禁足是不是?”
萧十六娘哼了一声,“您就会禁我的足!您怎么不给我找个比她,比萧玉琢更好的姻缘?让我处处受她们的气?日后我见了她们是不是还要矮上一头去?”
大夫人长出一口气,拉住十六娘的手,“你怎会比她们矮上一头呢?纪王虽提亲,却只是个侧妃,她上头还不是被纪王妃压得死死的?她往后的日子那是好过的?”
十六娘哼了一声,脸色却好了些。
“至于郡主,毕竟有长公主在这儿坐着。可你要知道,先帝和长公主姐弟情深,当今圣上可不像先帝那般仁慈。”大夫人小声道,“郡主那秉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罪了景将军,或是惹怒了圣上,到时候长公主都未必能护得住她?你嫉妒这两个人做什么?”
萧十六娘气儿顺了不少。
“阿娘正在为为你相看,你时时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世家大族娶妻娶贤,你若是有嫉妒姐妹的名声流传出去,哪个高门大户还敢娶你?”大夫人又劝。
萧十六娘这才收敛了神色,抱着大夫人的手臂轻轻摇晃,“还是阿娘疼我。”
“阿娘不疼你疼谁?十五娘嫁去纪王府,等于帮萧家坐稳了位置,萧家乃是百年世家,日后还愁没有世家大族上门提亲?”大夫人点了点十六娘的鼻尖。
萧十六娘嘿嘿一笑,“还是阿娘想得透彻!”
“而且如今局势不明,圣上的心意也未必就在纪王身上。”大夫人在女儿耳边低声说道,“嫁去纪王府,才是冒险,万一纪王败了呢?”
十六娘长长的哦了一声,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叫她去冒险吧,我还是稳稳当当的等着阿娘为我安排!”
“这才乖,”大夫人笑道,“别什么心思想法都写在脸上,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些城府了。”
十六娘连连点头。
三夫人和大夫人商量萧十五娘的婚事之时,大夫人唔唔的点头听着,末了什么意见都没发表,还笑着说。一切都凭三夫人自己做主。
态度谦恭和煦,责任却是一点儿不担。
三夫人琢磨了几天,韦家来的人,她一概不见。
十五娘又温言软语的求了她几日,她终于同韦家说白了----亲事告吹。
幸而还没过小定。
虽然对十五娘的名声不算好,但幸而纪王府并不介怀。
十五娘又高高兴兴,三夫人皱了好几日的眉头,见着女儿开心,也就慢慢散开了。
不高兴的是韦氏。
韦夫人的眉头拧成了疙瘩,抬着指头数落韦七郎。
韦七郎吊儿郎当,根本不将母亲的话放在心上,“是萧家看不上韦氏,想去攀纪王的高枝儿,这关我什么事?要怪就怪我不姓李,我姓韦!”
这话将韦夫人气的不轻,瞪着眼要叫人打在韦七郎身上。
可看着自己唯一这嫡出的骨肉,又心疼的舍不得,便将萧家人暗暗骂了几遍。
不曾想纪王府和萧家人倒是急得很,没出一个月,小定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