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第一次有人敢不让他说话,凌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爽朗地笑了起来,倒也不觉得生气,反倒是感觉有趣,不由道,“陈大人,你可真有意思。”
凌望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生在人人平等的社会久了,老是想不起来尊卑有别,赶紧道,“我性格如此,您不要怪罪就好。”
两人正聊着,很快便到了十里庙。
庙不算大,但也不小,此刻庙里庙外都挤满了人。
有抱着孩子缩成一团的几口之家,有蜷缩在角落里的病弱老人,也有挤在一起的孤儿……一个个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衣衫褴褛,眼神空洞,满脸绝望。
凌望看见的时候心脏还是猛缩了一下,他所在的盛世不说人人富有,但至少都能吃饱穿暖,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在这个地方,一旦上头的人不管,百姓几乎只有死路一条。
原主是真该死啊!
灾民们此刻也看到了凌望,有人站起来骂道,“狗官!”
“大胆,你竟敢辱骂朝廷命官!”凌望带的几个衙差立刻上前要将那人拿下。
“都退下。”凌望冷着脸喝退他们,“今天让你们过来不是摆官威的。”
衙差听凌望这么说只好退到了他身后,但心中却奇怪不已,要是以往被人这么骂上一句,他们这位锱铢必较的大人早就将人痛打几十大板了。
凌承也不说话,退到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凌望。
环视一圈,凌望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低声对身后的人道,“昨晚大概还没来得及给灾民登记,让主簿过来,做个详细的户籍记录册。”
身后的衙差面面相觑,有人站出来,艰难道,“大人……主簿……跑了。”
“跑了?”凌望顿了一下,又觉得很合理,毕竟他都下狱了,主簿不跑才奇怪呢。
凌望又问,“那你们谁识字,暂代一下主簿之职。”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最后都纷纷摇头,“大人,我们都不识字。”
没办法,古代教育不普及,也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识字的。
凌望左右看看,突然将目光锁在了凌承的身上。
对上凌望的目光,凌承也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道,“我?”
“没错,表哥,就是你。”凌望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没听错吧,他堂堂一个皇子,居然沦落到要去当主簿帮灾民记录户籍。
“那你干什么?”凌承忍不住问。
“自然有其他要事。”凌承笑了一下,“而且是你做不来的要事。”
凌承好奇起来,居然还有他做不来的要事?
“既然如此,那本……那我倒是想看看究竟有什么要事是我做不来的。”
凌望也不解释,只是吩咐衙差,“帮我表哥准备桌椅和笔墨纸砚。”
等东西准备齐全,凌望道,“好了,开工。表哥,请吧。”
凌承还在好奇凌望说的“要事”,他可不信有什么事是自己做不来的,正想开口问,凌望却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
这一嗓子吸引了很多目光,凌望却发现所有看过来目光都充满怨恨,如果目光能杀人,他此刻估计已经死了千万遍了。
深吸一口气,凌望还是接着道,“之前没有及时安置好各位是本官失职,本官在此给各位道歉。”
凌望说完微微鞠躬致歉,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无动于衷,麻木到空洞的眼神除了绝望和怨恨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一点生的希望。
经过那么多天的乞求,灾民越来越多,官府不管不说,甚至还驱赶他们出城,走投无路的他们只好冲入县衙打算找狗官拼了,然而根本没用。
新来的大人虽然将狗官关入了大牢,但他们依旧等不来哪怕是一点施舍的救济,官官相护,只怕狗官下狱也只是演给他们看的,绝望的大家冲入城中民宅中抢劫,可最后的结果……
前来镇压的官兵说,如果谁敢再入民宅强抢,所有人连罪不说,后代也会被记上案底,一旦查明,以后就再难有出头之日。
现在,他们只能在这座破庙等死了。
没有人回答,凌望也不在意,接着道,“大家受苦了,之后请大家排队登记户籍信息和家中人口数量,若愿意再回家乡,官府会发粮食和粮种让各位带走。若不愿意回家的……”
凌望顿了一下,见众人总算有了点反应,继续道,“官府会圈地给大家再建房屋,也会按人口给大家分配土地。”
终于有人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不敢置信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有人开口,也有人纷纷跟着询问,很多人已经不淡定了,心中充满希冀,却又担心被骗。
“自然是真的,本官一言既出,定然说到做到。”凌望看向对面的小山,随手指道,“那就是十里坡,你们可以在那安家,我会立刻批下文书,准许你们破土兴建家园。”
众人几乎是喜出望外,但依旧有人不信,还是无动于衷。
“愿意留下的都到主簿那边做个登记,不愿意留下的现在就可以跟我一起回县衙,我马上让人放粮让你们带回家乡。”
凌望见众人似乎想说什么,又补充道,“留下的官府也会分发粮种,各位不用担心。”
众人纷纷讨论起来,很多人都不相信凌望,但又期待他说的是真的。
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道,“我愿意跟你前去县衙领粮。”
那人像是下了什么必死的决心一般,站起来的时候还有种视死如归的感觉,反正饿死也是死,不管陈凌望这个狗官有什么阴谋,他都决定一试。
“好,那你跟我走吧。”凌望笑了笑,打量那人一眼,身量不算高,但身体看着很壮实。
知道他们都不相信自己,凌望也不解释,只是对衙差道,“维持好秩序,不可对灾民用武,也不可能骚扰灾民,否则……依律处置。”
几个衙差一顿,见凌望看着他们,眼神冰冷,顿时明白这是在敲打他们,忙点头道,“属下遵命。”
原本队伍里有人确实有点想法,暗想着灾民再穷应该也能再榨点油水出来,现在也不敢再有想法,毕竟这位陈大人疯起来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说翻脸就翻脸,没有交情可言。
凌望扫了衙差一眼,冷哼一声走了。
他迟早得好好整顿整顿这些衙差,在他的记忆中,有些人的行径比流氓痞子还可恶,他可不是原主,断然不会让他们再干仗势欺人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