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政权高层围绕着出不出兵助明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双方各执一词,主张不出兵的认为大顺已经派出重兵西进四川和陕西,也算是出兵帮助了明军。对明军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没有必要再涉险派兵东进。
主张出兵的则认为清军已入湖广,要是不出名助明,接下来清军很可能挥师入荆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现在主动出击。
堵胤锡亲自来访,李自成虽有纠结,但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出兵助明。
当然,李自成还是在所出之兵上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留守的五营之兵一个也不调拨,而是派遣顺军的二线部队出兵东进。
至于统兵的将领,李自成原本也不打算派遣核心部将,只想派遣几个大顺军的边缘将领应付了事。
无奈李过、高一功和刘芳亮主动请缨,三人的态度非常积极。
李自成心里虽然不悦,但最终还是同意了他们统兵的请求。
只是李自成这一次出兵并不是白白地出兵,李自成向堵胤锡索要了一百门门大炮、一万杆火铳作为这次出征的费用,并要求堵胤锡立下文书。
李自成原本是打算开口索要钱粮的,但转念一想,明朝精良的货期可比钱粮更为难得,于是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敲明朝一笔。
堵胤锡哭笑不得,他向李自成表示,明朝现在文官不治军。更无权插手军械的售卖。
只是李自成可不管这些,非要堵胤锡立下文书方肯出兵。
堵胤锡无奈,只得立下文书应付了事,打算回去之后就将此事禀明闽王,相比闽王也能理解。
清军在进入湖广之后,作战明显比此前顺利了许多,留守的明朝民兵终究不是清军精锐的对手。
李过、高一功和刘芳亮心知湖广战事紧急,也不敢怠慢,迅速出兵,并将自己的亲卫部队悉数带上。
清军在洗劫了两三个县城之后,便得知了顺军出兵助明的消息。
多铎和阿济格对顺军的出兵颇感意外。
根据多铎和阿济格的判断,顺军不大可能会出兵助明,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斗才是李自成最好的选择。换做他们是李自成,他们也会这么做。
可是这一次李自成不仅出兵,一出还直接出兵四万,且先锋部队多为精锐。
这等规模的武装力量多铎和阿济格也不敢小觑,不得不对这支来援的顺军重视起来。
只是到目前为止,这支顺军援兵的主帅是何许人,他们现在都没搞清楚。
多尔衮和阿济格决定让尚可喜带绿营去试探一下这支顺军的实力。
尚可喜怕明朝新军,在对阵明朝新军的时候尚可喜唯唯诺诺,但面对顺军,尚可喜可是一点也不慌张。
尚可喜二话没说接过任务,还向多铎索要了两营山东绿营的精锐。
多铎答应了尚可喜的请求,但是又没完全答应,最终还是给了尚可喜一营山东绿营的精锐。
顺军的哨骑很快侦察到了清军的行踪,李过等人在得知此事后准备先打清军一个伏击,以挫清军之锐气。
当然,李过等人此刻的内心也是忐忑不安的,毕竟他们这次带来的兵除了三千兵马是三人的亲兵之外,其余的兵马都是顺军重二三流的兵,而非精锐的五营兵。
这些二三流的顺军平日里不过是负责在各地驻防维持治安的,充其量也就剿剿土匪,抓抓小毛贼,都没打过硬仗。
好在堵胤锡及时地让冯双礼紧急调了两千杆新式燧发火铳和一些弹药给顺军。
这两千杆新式碎发火铳给了李过等人不少信心,火铳一到便装备给了精锐部队。
尚可喜麾下虽然也有不少绿营,但还是让那一营山东绿营去和顺军接触接触,探探顺军的底细。
山东绿营的官兵对此是敢怒不敢言,他们在山东,有二三流的山东绿营给他们当炮灰,而到了这里,他们则成了炮灰。
首战的成败将极大地影响到军队的士气,因此首战,李过等人还是决定出动自家的精锐亲兵。
刘芳亮和高一功对此不置可否,没有什么异议。
他们在清军的必经之路上挑选了一个两山夹一谷的地形,准备在半道上伏击这支打头阵的清军绿营。
山东绿营的营正魏彰自从到了河南之后可以说是憋了一肚子鸟气。
八旗兵拿他当炮灰他也就认了,现在就连同是绿营的尚尚可喜都拿他当炮灰。
魏彰带着一千绿营兵慢条斯理地向西进发,一路上只是以酒解闷。
长官如此,下面的士兵士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娘的抢劫的活都是满蒙八旗兵和尚可喜、耿仲明的绿营干。
脏活累活还有送死的活都是他们山东绿营干,山东绿营在这支清军中的地位比贺珍的杂兵好不了多少。
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要比贺珍的杂兵更能大,更适合做这种高级炮灰。
醉醺醺的魏彰浑然不觉已经进入了顺军的伏击圈,指挥伏击作战的李过和高一功并不着急开火,而是让麾下的士卒都沉住气,稳住,等到所有的顺军全部进入伏击圈后才开火。
好在这些顺军都是他们三人的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面对坡下的清军绿营丝毫也不换装,只是静静地等待这高一功的命令。
直到最后一个绿营兵进入山谷之后,高一功这才下令开火。
一时之间,山谷两边铳炮声四起,山谷内的绿营兵为之一惊,心知中了顺军的埋伏,不禁慌乱起来。
魏彰也被这阵铳跑声惊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酒也行了七八分。
“慌什么!伏击咱们的是顺军,又不是明军!”
绿营兵现在还真不怵顺军,被顺军伏击,魏彰还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绿营兵就地结阵还击,准备冲出山谷。
换做是一般的乌合之众,这一阵铳炮声足以将其吓的溃散。
这支绿营兵非但没有溃散,还能就地结阵还击,说明这支绿营兵也不是什么善茬,肯定是绿营中的精锐。
“他娘的,清军绿营中还有此等精锐?”高一功有些意外地感叹道。
顺军也有不少和清军绿营交锋的战例,印象中清军没有这么能打的绿营。
“这肯定是孔有德的山东绿营,这次多尔衮把十几个精锐的山东绿营都调到了河南和湖广作战。”李过拿起千里镜望着坡下结好阵型,正有序地向山谷外退去的绿营兵说道,“尚可喜和耿仲明的绿营兵可没有这战力。”
李过和尚可喜、耿仲明的绿营兵交过手,此二人的绿营兵绝没有这样的战斗力,这些绿营兵是孔有德的山东绿营无疑。
见伏击未能击溃这支绿营兵,李过随机发出了信号让刘芳亮在山谷截住这支绿营兵,将其合围消灭。
此等精锐之兵,既然包围了就绝不能让他们突出重围,必须要想办法将其歼灭。
“智顺王,魏彰他们被明军伏击了,我军是否出兵接应?”一个绿营将领在得知哨骑传回来的消息之后,挥挥手让哨骑回去再探,随后问尚可喜道。
“魏彰这个酒鬼被顺军伏击还没溃散?”尚可喜问道。
“根据哨骑传回来的消息,魏彰正在和顺军苦战,尚未溃败。”那绿营将领如实说道。
“哦?”尚可喜哦了一声,心中难免升腾起一丝嫉妒之意。
他娘的,都是绿营兵,孔有德的绿营兵这么能打,他尚可喜麾下的绿营兵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尚可喜在想象如果是自家的绿营兵被顺军埋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是否派援军驰援?”那名绿营将领没有眼力劲地问道。
“暂先坐观,魏彰的山东绿营不是很能打吗,就让他们先和顺军打打,我军在关键的时候再行出手。”
尚可喜重新拾起了曾经在明军时的优良传统,这样的传统美德可丢不得。
反正现在伏击圈内死的是孔有德的兵,他尚可喜一点也不心疼。
哪怕是魏彰的那一营山东绿营被顺军全歼尚可喜也不在乎,反正事后顶多就是被多铎等人一顿训斥罢了。
多铎和阿济格不还是一样乐此不疲地拿山东绿营当炮灰?在南阳府城,那几次有威胁的攻城不是贺珍的杂兵打出来的,更不是龟缩不前在后面当督战队的八旗兵打出来的,而是山东绿营拿人命给填出来的,大家大哥别笑二哥,谁也别笑谁。
“尚可喜,我操你祖宗!”
魏彰虽然作战勇猛,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被李过等人死死围困在山谷之内,眼见麾下的将士伤亡越来越大,魏彰忍不住爆了粗口。
尚可喜的大部队距离他并不远,要是尚可喜有心支援他,就算是爬,现在也该爬到了。
直到现在望眼欲穿的魏彰还没看到半个清军援兵的身影,心知自己是被尚可喜给卖了。
除了一逞口舌之利,问候问候尚可喜的祖宗之外,魏彰现在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
“他娘的,精锐就是他娘的精锐,这支绿营兵还挺能打啊。”高一功感慨到。
除了八旗兵之外,高一功还未见过此等劲敌。
只是高一功想不明白,这些绿营兵有这样的本领为什么还要给鞑子当狗卖命。这到了顺军中,他们同样也是一等一的精锐啊。
李过则是让放出去的哨骑留意清军援兵的动向,他可不想围着围着,自己也被清军包了饺子。
在一旁观战的堵胤锡只能干着急,他看惯了明朝新军的作战,现在在看顺军的作战不免有些着急。
换做是明朝新军,两三千的新军打一千绿营兵,这时候早就把绿营兵给打头溃了。
“火铳要放近了打,越近越有准头!”
望着顺军远远地朝清军开火,堵胤锡心急如焚,忍不住顿足道。
就这个距离打上十轮,还不及走到对方阵前二三十步放上一轮排枪所取得的战果大。
这么打简直就是在浪费弹药和宝贵的时间!
“书生之见!堵巡抚一介文人还是别对兵事评头论足了,走进打,咱们的准头是上去了,清军手里的火铳就是吃素的?”高一功不屑道。
说到底,高一功还是心疼这些精锐的死活。
一旁的李过则是若有所思,明朝新军那边曾派过教官教过他们。
据李过所知,明朝新军野战之时和都敌军排枪互射的距离是18步。只是到了顺军这里,这个要求根据顺军的实际情况一退再退,从原来的二十步已经退到了现在的四十步。
饶是如此,这么低的标准能够执行的顺军也寥寥无几。
“随我来!”
李过带着自己的一千精锐亲兵,整理好衣甲火铳,亲自走在最前方,踩着鼓点声缓缓逼前方的清军军阵。
“李过你疯啦?!”
高一功见状大惊失色,急忙道。
“我高一功认的你李过,可清军的铳弹可不长眼,不管你是李过还是张过......?”
李过并未理会高一功,而是迎着清军的铳弹继续带兵向前挺进。
李过是想亲身验证明朝新军的这套战术是否行之有效。
或许亲身弄明白了这个疑点,就能得知明朝新军之所以强大的真正原因。
李过的亲兵见主帅冲在了最前头,也不敢退却,纷纷紧随李过的脚步。同时不少亲兵围在了李过周围,组成了人肉盾墙,以血肉之躯为李过挡住了清军的铳弹。
包围圈内的魏彰见李过带着一千亲兵义无反顾地朝他们逼近也是骇然失色。
曾经在山东那熟悉的一幕幕浮现在了魏彰的脑海之中,只是脑海中的敌人穿着的是红衣黑裤,而他现在所面对的敌人穿着的则是青衣灰裤。
二者的共同之处便是从将领到士兵的眼中都是视死如归的决绝之色。
要说还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明朝新军的行军更加整齐,更有纪律。
“难道顺军也学会明军那一套了?”
魏彰忍不住喃喃自语。
包围圈中的绿营兵见有一支顺军直挺挺地朝他们毕竟,这让他们和魏彰一样,想起来在山东时被明朝新军打败的恐惧。那是他们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有的山东精锐绿营,都是在和明朝新军作战失利中慢慢成长起来的。
那支军队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