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舰队的舰船擦肩而过之际,双方的炮手开始点火对轰。
荷兰东印度公司为了节约成本,麾下的舰船多是武装商船,只配备了一组炮手,不能够做到左右开弓,同时开火。加之舰船数量和舰炮数量对比明朝海军也没有绝对优势,在第一轮炮击中,荷兰人的舰船不可避免地处于下风之中。
反观明军这边,明军战舰设计虽然不是那么成熟,但这些战舰设计的初衷就是用来专门作战的专业化战舰。在海战能力上显然要更胜一筹。
炮手方面,明军的海军最初每艘战舰上都配备两组炮手,几乎所有的火炮都能分配到炮手。
不过由于海军扩军速度太快,朱琳泽不计成本地用银子砸最后也没砸出足够的炮手,朱琳泽也能退而求其次,除了旗舰和少量大舰有两组炮手之外,余下的海军战舰只配备一组炮手。
饶是如此,明军海军炮手还是要比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舰队要更加充裕。
无论是李国志还是王远,亦或是远在崖州的南洋舰队司令蒋二蛋,和敌军交战都喜欢打链弹扫帆,以降低敌舰的机动性。再发挥自身舰船机动灵活,火力强劲的特点将其慢慢击沉。
只刚刚接触的第一轮炮击,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几乎每艘船上的风帆都千疮百孔,四处漏风。
此时宇波烈士的心情就和汹涌的波涛一般,久久难以平静。
宇波烈士崇祯初年就来到了远东,也曾也刘香一起参加过料罗湾海战。
崇祯五年的料罗湾海战中,明军战舰所能搭载的舰炮寥寥无几,跳帮作战一直是明朝海军和海盗的主流战术,对舰炮也不重视。
宇波烈士依稀记得,当时他们的舰炮射程是明军舰炮的足足两倍有余,精度也比明军舰炮要高的多。而明军的舰炮不仅射程近,精度差,质量也非常堪忧,往往没打几炮就炸膛了。
宇波烈士亲眼目睹过明军炮手开炮炸膛把自己炸死,毫不夸张地说,明军炮手是用生命在引燃火炮的引线。
而今天,明军的舰炮似乎已经和他们不相上下,弹种还比他们更丰富。
由于这些年来东印度公司在海上的压力并不大,为了节省成本,他们甚至没有为舰炮准备链弹和葡萄弹,只有准备了成本相对低廉的实心弹。
毕竟在亚洲的海域上,实心弹的威力已经绰绰有余。而这一次他们在弹种上吃了亏。
明军海军在打完链弹之后迅速装填葡萄弹对他们进行抵近射击。
“李司令为何不用实心弹射击?”施琅不解道。
“红夷之船甚为坚固,且其炮手之炮术不下于我军,与其远距离实心弹对轰,不如直接用葡萄弹杀伤其舰上之船员。”
李国志也不是头一回和红夷进行海战了,保卫竹堑的这些时日,陆地上防务由曹德发负责,而海上的防务全都落在了李国志肩膀上。
虽然在竹堑李国志只是小打小闹,和红夷人进行过几次小规模的海战,但李国志还是从中摸出了一些门道。
“属下受教。”施琅点头将此事铭记于心。
虽说只是简简单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施琅也清楚,这些经验和教训都是海军将士用命换来的。
经过几轮炮击,明军海军很快占据主动权,不同类型的舰船轮番上阵,轮流对红夷的舰船进行炮击,红夷死伤甚重。
己方战舰虽亦有损伤,但损失都在李国志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
李国志这时候并不担心打不过红夷人,他担心的反而是郑家水师来援。
李国志此时只能寄希望于王远那支海上偏师能够成功地将郑家的水师阻截在半道上,为他争取时间,以消灭红夷人的舰队。
海上硝烟弥漫,呼吸进胸腔内的空气是又呛又辣,很多船员都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们已经有三艘舰船遭受重创,需要修补之后才能继续投入战场作战。”
作为宇波烈士的副手,奥茨玛向宇波烈士汇报了战损。
宇波烈士昂首挺立在船头,任凭呼啸的炮声从耳畔掠过,举起望远镜观察着战况。
宇波烈士将目光投射向那三艘几乎失去动力的武装商船,只见武装商船上的水手们身上帮着备用风帆,沿着绳梯攀登而上,准备更换风帆。
这三艘武装商船试图远离战场,显然明军并没有人给他们这个机会,依旧追着他们穷追猛打,几个刚刚攀登到一半的水手很快被明军发射来的葡萄弹和铳弹扫了下来,直接坠入海中。
“让他们弃船。”宇波烈士心一横,下令弃船,“将这三艘船上的船员接到其他船上,周围的船只上去将那几艘明军舰船给驱散。”
明军不会给他们修补舰船的机会,权衡之下,宇波烈士还是决定弃船保人。
明军这边伤亡也不小,只是明军舰队在数量上有绝对优势,就算是舰船受损,也能在友舰的掩护下从容不迫地远离交战区,紧急对舰船进行修补。
“红夷人战力不俗。”久经沙场的施大瑄如是评价道。
虽然战局明显对红夷人不利,但红夷人依旧负隅顽抗,远非寻常海寇可比。
“再打几个时辰是否接舷跳帮?”施大瑄问李国志道。
“不必接舷。”李国志摇了摇头,说道,“红夷人惜命等把红夷打疼,红夷自然会降。”
海战一直从巳时初打到申时,大半天的时间里几乎是炮声不绝于耳。
经过几乎一个白昼的鏖战,此时双方的船员皆已精疲力竭。
海面上到处漂浮着被炮弹砸烂的碎木和尸体,双方依旧在血战,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当然,这种局面显然对红夷更为不利,李国志手里能够调遣的舰船和人手远比宇波烈士要充裕。
见不少船员已经疲惫不堪,李国志遂让部分暂时撤出战场歇息,等体力恢复之后再顶上去,将战场上的其他舰船替换下来,如此往复。
经过几番车轮战之后,宇波烈士再也顶不住,不甘心地下令举旗投降。
宇波烈士望向东方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那是美丽的福尔摩萨岛。
宇波烈士心中有预感,这一仗过后,东印度公司失去的不仅仅是福尔摩萨岛,而是东印度公司在亚洲地区的贸易主动权。
明帝国海权崛起,下南洋是迟早事情。宇波烈士想起他在南洋时曾经听当地土着说过,两百年前,也是明帝国,带着一支数万人的庞大舰队访问他们,踪迹甚至远达东非。
当时宇波烈士还不相信,只是觉得这些土着夸大其词,两百多年前,葡萄牙的恩里克王子才刚刚开始探索从东非到亚洲的航线。
要是两百多年前的明帝国就有如此庞大的舰队,现在明帝国的海军怎么会落魄到这种地步?
不过现在宇波烈士相信了,明帝国确实是一个恐怖的巨兽,短短几年就能训练出这么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军。
明帝国海军如此之强,不要说宇波烈士现在指挥着三十八艘武装商船,就算他现在指挥着荷兰东印度公司所有的海上武装力量,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击败对方。像这样的对手举旗投降并不丢人。
“荷兰东印度公司北福尔摩萨领事,福尔摩萨舰队队长向您投降,阁下。”
宇波烈士举着白旗登上了李国志的旗舰,取下腰间的佩剑,双手奉上,交给了李国志。
“什么福尔摩萨,那是台湾。”
红夷投降,李国志如释重负,他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他可以回师和王远会和,专心对付郑家水师。
“我们已经缴械投降,希望你们能够优待我们,我们都是东印度公司的雇员,东印度公司会支付赎金将我们赎回去。”宇波烈士说道。
“你们能换银子,只要你们诚心投降,我保你们平安。除了鞑子,咱们不杀降。”
东西方的文化差异让李国志无法理解西方人的脑回路,在李国志看来,投降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这些红夷人倒是丝毫没有廉耻之心,就连投降都没有一丁点心理负担。
至于宇波烈士口中的东印度公司,李国志亦有所耳闻,在闽王告诉了他一些关于东印度公司的信息之前,李国志一直以为他们是在和红夷的荷兰国交战。没成想是和红夷人的招商局交战。
接收战俘之后,李国志这才发现红夷人的船员还没有一半,这些俘虏中还有不少台湾、南洋等地的番人,甚至还有两三百名黑番。
李国志将这些黑番从俘虏中单独挑选了出来,闽王有交代,俘虏到黑番需马上对这些黑番进行阉割。
李国志不理解闽王为何如此心急阉割黑番,难道宫里缺公公了不成?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闽王怎么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便是。
宇波烈士不明白李国志为什么要这么处理这些黑番,不过这些黑人都是他们的奴隶,并非东印度公司的雇员,宇波烈士也没有上前阻止。他没必要因为这些小事触李国志的霉头,只要李国志不伤害他们这些白人雇员就行。
“去势是手艺活,这手艺只有专门的匠人会,弟兄们都不会啊。”
船员们来找李国志诉苦道。
“哪来的那么多讲究,直接绑了一刀子下去,生死由天,能活下来就留着,死了的直接丢海里喂鱼。”李国志挥挥手说道。
在得知朱琳泽的海军主力出海之后,郑芝龙还是派出了水师尾随朱琳泽的海军。
为了给李国志争取时间,王远便带着郑家水师兜圈子。
只是郑芝豹和郑彩早就察觉到了王远的企图,并没有理会王远,而是选择无视王远径直出海。
王远不得已只得主动和郑家水师接战。
算上七艘西班牙人的武装商船,王远也只有二十八艘船。而郑家水师这次出海的福船、广船等大船可是有一百四十三艘之多。
郑芝龙在彭嘉山海战失利之后对水师也舍得砸钱,经过数天的交战,王远和曾云发现郑家水师装载舰炮的船只不是情报中的七十多艘,而是八十多艘。
虽然郑家水师的炮手炮术他不敢恭维,但放多了也能打中他们的船。
王远虽然击沉了郑家水师九艘大船,击伤十五六艘,但己方也被击沉了三艘海鲨级战舰,一艘海蛟级战舰。剩下的船,包括西班牙人的七艘盖伦船也全部带伤。其中六艘船被重创,只是勉强能够航行。
当然,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弹药告罄!
这些天下来,虽然王远已经对弹药十分节省,但要遭不住这种高强度海战的消耗。
王远令人清点了一番旗舰上的弹药存量,旗舰上仅仅只剩下实心弹四百二十颗,链弹五百三十颗,葡萄弹六百串,火药一百七十桶。
旗舰的库存空间还是这些舰船中最大的,旗舰只剩下这么点弹药,其余舰船上的弹药存粮只会更加不容乐观。
打完这些弹药,王远只能选择撤退回港了。郑家水师这阵仗少说也有三万多人。王远还没蠢到和他们跳帮作战的地步。
人数不如对方多,跳帮作战的经验也没对方足,和对方玩跳帮作战那就是找死。
这时候昂萨路也派人到王远的旗舰上给王远传达了他们西班牙人的舰船要回港的消息,询问他们的船可以停泊在哪个港口修理。
“也不知道李司令那边怎么样了。”
王远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这时候李国志拿下红夷舰队没有。
“只要李司令能找到红夷人的舰队,必能将其击败。”曾云对李国志非常有信心,他们的舰队一点也不比红夷人的舰队逊色。
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对方,想要在茫茫大海中找到一支舰队又谈何容易。
对此曾云也无能为力,只能向妈祖祈祷李国志已经找到了红夷人的舰队。
“但愿如此。”王远说道,“佛郎机人既然要撤,咱们也不强留,他们的船福建修不了,去竹堑我担心中途和红夷人的舰队遭遇,派一艘状况比较好的海蛟级带他们去羊山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