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清丈应天府、镇江府、常州府、苏州府、松江府五府是基于现实的考量。
朱琳泽要的是高质量的清丈,而不是敷衍了事,以目前他的能力无法在整个南直隶和浙江同时进行清丈田亩的工作。因而只能退而求其次,进行分批清丈,先清丈其中的五府。
此五府都是非常富庶的州府,要是清丈工作顺利,可保朝廷明年财政无虞。
再者,就算财政不足还有查抄的家产作为打底,这些查抄来的家产够朝廷两到三年的用度,也就是说朱琳泽要在这些抄没来的家产花完之前完成南直隶和浙江的田亩清丈工作,以解决朝廷的财政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不对外大规模用兵的情况下,正所谓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要是陷入长久的消耗战,这些抄没来的家产绝对用不到两三年。
“分批清丈倒是可行,阻力也没那么大,只是后续要清丈的田亩太多,这些吏员肯定不够用。除了南直隶、浙江,朝廷可还控制着河南大部,山东全境,如要丈量这些地方的田亩,几百人的吏员队伍肯定不够用。”陆闻达分析道。
朱琳泽清楚陆闻达的意思,陆闻达是希望他能够扩大吏员的队伍。
河南、山东地处前线,目下明清双方战况尚不明朗,这两个省份朱琳泽目前不打算耗费大量精力和钱粮投资其中。朱琳泽虽率闽王军两挫清军锋镝,但清军主力尚存,兵力依旧雄厚,两次战术上的胜利并没能完全扭转战略上的被动。
山东的情况稍好,有险可守,后续能够将战线稳住倒是可以投资山东,尽快让山东的生产恢复过来。
至于河南四战之地,一马平川,无险可守,经过连年的战乱就连城墙都给拆了,更不用说黄河还被掘了,恢复成本远要比山东高的多。
“讲武堂可以登报招生,吏学堂是不是也可以登报招生?”
陆闻达见朱琳泽没有表态便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然可以。”朱琳泽说道,“闽王府名下的学堂繁多,除了陆军讲武堂和海军讲武堂外,本王打算将其余的大小诸学堂,诸如吏学堂、匠学堂、医学堂、农学堂、商学堂等学堂合为一大学堂,招收更多的学生。”
陆闻达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此乃亘古未有之创举,若能设立大学堂,广纳学生,培养经世致用之才,闽王很多事情都可以放手去做。”
还是陆闻达比较了解他,知道他最缺的是人才。
“只是创立大学堂其中所费不少,再者国子监那边肯定会有意见。”陆闻达不无忧虑地说道,“除了国子监,江南的各大书院恐怕也会有意见。”
各个学堂的学生都管食宿,甚至连衣服都管,以现在的学堂学生人数规模,不包括海陆军讲武堂每年都要花掉二十二三万两白银。将所有学堂整合成一个大学堂并扩大学生规模,其中的花费,只会比现在更多。
当然更大的阻力还是来自国子监方面,闽王现在不是普通的藩王,而是摄政监国的藩王。闽王的一举一动都免不得让外界想入非非。
“再穷也不能穷教育。”
朱琳泽的想法恰恰和陆闻达相反,朱琳泽反而觉得现在学堂的规模太小,培养出的人才远不能满足需要。
每年二十二三万两白银的教育经费,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就两万两白银不到,这点钱在他看来不算多。
“国子监人数高达上万,但每年朝廷能给他们提供的官职又有多少?多数生员还不是成日闲着在秦淮河饮酒狎妓,再说这科举,天下读书人不知凡几,金榜题名者又有多少?
国子监那边的压力本王顶着,筹措大学堂之事,先生只管放手去做。”
朱琳泽对国子监那帮家伙的印象并不好,朱由崧监国之时,在紫禁城洪武门前闹事的生员中,事后经查,国子监的人不在少数。
他本想大学堂的事情也自己亲手抓,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军政大权两手都抓,实在分身乏术,教育这一块的事情,还是交给陆闻达主管。他就在幕后参与策划就行。
“王爷所言有理,只是要将这么多学堂合为一个大学堂,所需用地自然不会小,王爷又不圈占土地,哪来的地建大学堂。”
陆闻达深以为然,世人皆重官而轻吏,殊不知吏的作用并不比官小。
大明朝政令不出县城,太祖皇帝担心官员扰民甚至下令禁止县官出县城,很大程度上导致了官员与底层民众脱节。与普通百姓打交道的还是底层的吏,而担任这些吏的多是当地乡绅,阎应元和陈明逢就是其中的代表。
阎家和陈家两家就是江阴县数一数二的大族,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能组织起上千人规模乡勇的原因:两家在当地的影响力实在太大。
当然政令不出县城,不下乡,王朝对基层控制薄弱也不仅仅是大明朝独有的问题。大明朝之后的满清,甚至是民国都有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直到共和国成立之后才得以解决。
以当世的科技水平朱琳泽无法做到像共和国一样,实现对基层强大的控制力。但他可以做的比现在更好。
实现了对基层的掌控,无论是征税还是战时组织动员民众都将更加有效。
尤其是现在弘光朝的实际控制区不算大,能够征用的资源有限,他必须尽最大程度榨取控制区的战争潜力。
“徐文爵南逃福州,南京周围的地徐家占了不少,可就地征用。”
朱琳泽是不圈占土地,但查抄上来的土地,尤其是南京城周围的土地他可是垂涎三尺。这些靠近南京城的土地对于他而言可大有用途。
徐家倒是机灵,两头下注,定国公徐允祯死心塌地效忠弘光朝,魏国公徐文爵由于和他不对付支持拥立潞王称帝。
最后无论是弘光朝廷赢还是靖武小朝廷赢都有他们徐家的一席之地。
“如此甚好,只是这经费......”
设立大学堂之事敲定,陆闻达就开口向朱琳泽索要教育经费。
“教育经费不是问题,等抄没的家产入了户部仓促,本王让内阁那边商量商量拨五十万两白银出来兴建大学堂,闽王府这边也出五十万两。”
朱琳泽大手一挥,直接拨给了一百万两白银的教育经费。这恐怕是陆闻达平生所听到的最贵的一句话。别人都是一诺千金,闽王这是一诺百万金。
陆闻达清楚闽王舍得花钱,但此前闽王花钱的大头都是在陆海军。陆闻达以为闽王偏重军事,在教育上的投资不会有太大的兴趣。这次能要来个二三十万两经费就知足了,不想闽王一下子给他批了百万两的教育经费。
这让陆闻达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花这笔钱。
“一百万两......好啊,好啊。”陆闻达有些失态,乐的合不拢嘴。
“银钱本王批给你了,大学堂要办不好本王可拿你是问,教育乃国之根本,育国之栋梁,兴邦乃之安定也。大学堂能不能办的好,关乎我大明朝未来数百年之国运,万不可马虎”朱琳泽一脸肃然。
这一百万两不过是前期的投入,教育同样也是吞金巨兽,不仅投入大,而且短期之内不会有什么回报,不过教育乃万事之基这笔钱应该花。
只建一座大学堂未免有些空中阁楼的味道,朱琳泽想要的不仅是一座大学。他想要的是一整套相对比较完整的教育教育体系,他还想在各州府设立中学堂和小学堂,为大学堂源源不断的输血。
但这个举措在目前看来施行起来的可能性并不大,一是当地乡绅垄断了教育资源。朱琳泽如果在清丈田亩的同时在当地设立中小学堂势必引起当地乡绅的激烈反弹。
二是科举入仕的观念千年来在人们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就算开设了学堂,当地百姓也未必会愿意把孩子送进中小学堂。
在生产力比较低下的年代,想要解放出一个脱产者读书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送入中小学堂这种新鲜学堂中冒险。
至于免除中小学堂的学生学费,那更是天方夜谭,朝廷现在财政紧张,军费都捉襟见肘,哪来的余钱来免学费?
朱琳泽能在竹堑的中小学堂做到免除学费,那是因为竹堑的人口很少,所要免除的费用并不多。
再者竹堑是一张白纸,他的很多想法都能在竹堑实验并付诸实践。而在大陆这块土地上,数千年来的身上背负的包袱太过沉重了,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他每向前走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但是在南直隶、浙江这两个大明朝人口稠密的之地,哪个州府的人数领出来不是上百万号人?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按照当世金字塔形的人口结构,学龄儿童的人口数量肯定多的吓人。所需的学费足以让朝廷财政破产。
同时期的荷兰人倒是普及率了教育,但荷兰虽是强国,不过只是个小国寡民的强国而已,国土狭小,人口亦不过三百万。而且同时期的阿姆斯特丹在当世的地位相当于后世之纽约,是全世界的金融中心。
地狭人稀,又有钱,教育普及起来的难度自然就轻松许多。
受制于以上种种因素,设立中小学堂的事情朱琳泽只能暂时搁置,先清丈了田亩,解决了财政问题后再考虑教育问题。
后续在将大学堂的毕业生输送到政府的各个机要部门为官为吏,让百姓看到考入大学堂深造是有盼头的,百姓们自然也就愿意将之女送入中小学堂。
“王爷将大明朝百年国运都交到了属下肩上,属下怎敢马虎。”陆闻达只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学堂虽然在建,但不代表就不能继续授课传业,当初在竹堑,讲武堂生最早的校舍不过是几间简陋的竹屋,可就是这几间简陋的竹屋,还不是培养出了多为闽王军的营正和两位标统?”朱琳泽对陆闻达说道,“招收来的学生,你可酌情安排,地方不够,先搭几个简易的棚屋先凑合凑合。”
“属下明白。”说着陆闻达拿出一张名刺,“江西奉新宋长庚求见,赣督袁继咸也在江东大营门口等候,宋长庚精通农工,此人不好仕途,王爷若是想兴办大学堂,此人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饱学之士。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让属下教授培育吏员尚可,但要是让属下培育农工之才,属下实是无能为力,还需宋长庚这样的专业人才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