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背着手绕殿而走,嘴里咀嚼着范文程的话。
范文程说的在理,有明一朝在外领兵的将领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他们在战场上所有遭遇到的对手。而是庙堂上的政敌。
闽藩朱琳泽虽然是藩王,但说到底也是大明朝的臣子,既是大明朝的臣子,那他就得服从朝廷的安排。
当初用在鱼袁崇焕身上的离间计,也能复制到朱琳泽身上也不一定。
闽王军锋镝甚锐,虽然人数并不多,但要出动八旗兵全歼闽王军,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八旗兵所要付出的伤亡代价必然十分惨重。惨重到他们这些满清八旗承担不起这么大的代价。
相比之下,刺杀闽王朱琳泽或是想办法将闽王朱琳泽排挤出南明的庙堂所要付出的代价就要小许多。
思忖良久,多尔衮也觉得范文程的主意更为稳妥。多尔衮决定先灭顺,然后再集中优势兵力灭南明。
“范先生所言有理。”多尔衮点点头,说道,“先灭顺再灭明,诸位勿需再多言。”
“闽王军既然兵发辽东,山东防御必定空虚,十四哥,弟愿挂帅出征,收取山东。”
见多尔衮已经下了决定,多铎也不敢反对,十四哥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有他的考量。不过多铎还是希望能趁此机会出兵山东,将被明军占领的山东六府给收回来。
“欲取江南,则必取淮扬,欲取淮扬,则必取山东。我大清可趁此机会攻取山东六府,以为日后收取江南做准备。”
多铎自请挂帅出征山东,这个提议多尔衮没有拒绝。
山东无论是对南明还是对大清,都至关重要。
南明若是据有山东之地,可以以山东屏护淮扬,保江南半壁不失。
大清若是据有山东六府,则可以直接威胁到南明的淮扬地区,同时增加财赋收入,在山东收取钱粮以作南进之用。
大清入关已经有五个月,到目前大清也仅仅只是控制力北直隶全境以及山西大部分地区,这些地方还远远无法满足多尔衮的胃口。
“十五弟所言甚善,山东是必取之地,明军敢袭掠咱们的辽东,咱们就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取了他的山东。”
多尔衮同意了多铎出兵山东的请求,不过这次进取山东,多尔衮打算让汉军当前锋主力。
在衡水他们的正白旗已经折损了整整五个牛录的旗丁,多尔衮不希望两白旗在南进的过程中承担更大的伤亡。要是两白旗残了,他在朝中的地位必然不稳固,摄政诸王必然蠢蠢欲动。
而汉军都是汉人,死多少他都不在乎,反正现在北直隶和山西有大批的前明降军降将。这些人也可以编练出一支数量可观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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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牛庄驿。
左良玉和黄得功等人正在让他们麾下的士卒抓紧时间抢掳掠来的财帛、牲畜和人口搬运、驱赶上船。准备前往长生岛,在长生岛收拾休整一番后回南京。
至于攻打盛京,他们已经不抱任何期望,海州城都打不下来还想打盛京?
不过左良玉和黄得功只有运输用的海沙船,并无战舰,所有的战舰都在闽王军海军的北洋舰队中。
没有战舰的掩护,左良玉和黄得功也不敢轻易出海,鞑子的水师虽然很弱,但还是装了炮的。他们这些满载战利品的运输船在海上就是一块肥肉,难免引来鞑子的水师。
就算鞑子的炮没能够击伤他们的海沙船,鞑子跳帮作战,他们麾下的这些杂兵未必能顶得住鞑子的进攻。
要是这些海沙船被鞑子抢了回去,那他们这些天可就白忙活了。
闽王军海军北洋舰队的队长是王远,王远自从加入闽王军的海军以来,战功累累,现在已经升任北洋舰队的队长,指挥着一整支实力不俗的舰队,是闽王军海军中仅次于李国志的二号人物。
左良玉先是请求王远能够分出一部分战舰掩护他们到长生岛然后回南京。
不过左良玉的这个请求被王远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左良玉怒不可遏,改用命令的口吻命令王远分出一部分战舰为他们护航。
王远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左良玉镇朔将军的身份并不能压住他,王远的态度很明确,北洋舰队是闽王的海军,北洋舰队的全体海军官兵只服从闽王的命令。
闽王出发之前命令他们原地等候,他们就只能在原地收帆下锚等候,没有闽王新的书面命令,他的北洋舰队绝不会收锚升帆。
左良玉最后打人情牌搬出闽王老丈人的身份要求王远收锚起帆,王远依旧不买左良玉的账。
王远对左良玉嗤之以鼻,你还知道你是闽王的老丈人?你将闽王丢在后面甩给镶蓝旗八旗追兵的时候可曾想过你是闽王的老丈人吗?有你这么做老丈人的吗?连女婿都出卖?
北洋舰队的全体官兵都对左良玉和黄得功的行为感到不耻。
抢劫的时候你们冲在最前面,有追兵的时候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
左良玉、黄得功见王远软硬不吃,便要纵兵抢船。
王远对此早有准备,十几艘海鲨级战舰上的舰炮早已装填完毕,王远毫不客气地鸣炮示警,并告诉左良玉和黄得功,要是他们敢再向前一部,这炮就不是打在天上,而是打在他们的身体上。王远不介意让左良玉和黄得功领教一下北洋舰队炮手们的精湛炮术。
正当王远和左良玉、黄得功剑拔弩张之时,朱琳泽和高杰的人马挑着斩获的八旗兵首级和衣甲回到了牛庄驿。
见朱琳泽回来,左良玉大喜,急忙迎了上去:“闽王,你可回来了,你的属下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本帅怎么说也是这次北伐的副帅,王远这厮竟不服从本帅的命令,不肯调战舰给本帅的船队护航。”
面对左良玉的恶人先告状,王远正要上前分辨,朱琳泽却使了个眼色让王远先退下:“他们也是奉命行事,左帅,黄总兵,让你们的人先下船。”
船上的船员和左良玉、黄得功的家丁们正剑拔弩张,连火铳都上了弹药燃了火绳,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朱琳泽心如明镜。
闽王依旧是这次北伐的主帅,闽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左良玉和黄得功让他们的亲兵先下船。
“这是鞑子追兵的首级?”
黄得功不可思议地看着闽王军将士和高杰的亲兵正提着鞑子的脑袋和衣甲走上船。
鞑子的首级自是不用多说,在辽东可没有假鞑子,都是货真价实的真奴首级。至于衣甲都是镶红边的蓝色布面甲,制作极为精良,不消说,这些肯定都是镶蓝旗的追兵了。
“这里头少说也有七八百级建奴首级,你又全歼了镶蓝旗三个牛录?”
左良玉惊的目愣口呆。
这闽王是武曲星下凡?刚刚在衡水歼灭了正白旗的五个牛录,在辽东又顺手收了镶蓝旗的三个牛录。
好家伙,一年之内,鞑子就折在闽王手里八个牛录,过去十年整个大明朝所获的真奴首级都没有这个数。
衡水之战左良玉知道闽王军打的是防守反击,有地利和兵力优势。但是这次辽东闽王军可是和这些鞑子野战,野战歼灭镶蓝旗的三个牛录,这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
左良玉只看到了朱琳泽表面上的辉煌,殊不知朱琳泽为了吃下镶蓝旗的这三个牛录付出了多大的伤亡。他的这支闽王军背后倾注了他多少的心血和钱粮才淬炼出来的。
“闽王,鞑子的主力追上来的,足足有五六千人,由济尔哈朗亲自统兵。”
朱琳泽刚刚上船没多久,金胜前来汇报道。
济尔哈朗倒是小心谨慎,盛京两万多留守的兵力只派遣五六千人来追他,其中还有一半左右的追兵是汉八旗的汉军。
听说五六千的清军来追,黄得功和左良玉顿时吓的面如土色。请求朱琳泽马上下令起锚升帆出海。
朱琳泽却是不慌不忙,他有舰炮作为后盾,济尔哈朗的追兵追的急,随军肯定没有火炮,他目前无论是在火力上还是兵力上都对济尔哈朗有绝对的优势。
该怕的是济尔哈朗而不是他们明军,就是左良玉和黄得功的兵马太不顶用了。
为了消除左良玉和黄得功对清军的恐惧,免得日后清军一南下这些家伙就投敌,朱琳泽打算打一仗让他们亲眼看看,清军也不是不可战胜,大家都是肉长的,一炮过去清军士卒的身体上照样能打出个大洞。
朱琳泽这次对辽东用兵没能够对盛京造成多大的破坏,他正为此感到十分遗憾,既然济尔哈朗来了,那他就在临走之前狠狠咬上济尔哈朗一口,以弥补没能攻打盛京,威慑奴雏的遗憾。
“海陆两军,全体都有,备战!”朱琳泽下达了备战的命令。
海军的炮手们早已严阵以待,陆军在辽河泥泞的河滩边就地结阵,随时准备抵御清军的进攻。
船上的船员们也拿出装填好的火铳,在二副的指挥下站在船舷,紧紧盯着前方人头攒动的蓝色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