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清空万里无云,南京城。
扬子江畔人山人海,流民们有序地登上前往台湾的海船,由于有两千三百名流民是要到崇明转乘闽东海商的海船渡海赴台,因此船上的显得有些拥挤。
闽东商人的船队已经抵达崇明,由于从崇明到南京的这一段水路是逆流而上,船只行驶缓慢,因此朱琳泽决定全部流民都在南京登船,然后在崇明分出两千三百人换乘闽东商人的船只。
这很考验朱琳泽团队的组织能力。但他的团队在抗击瘟疫的那段时间里积累下来了丰富的组织管理经验,朱琳泽相信组织流民换乘船只这种简单的事情不在话下。
“祁府尹,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祁逢吉将朱琳泽送到江边,祁逢吉感慨道。
“王爷还是世子那会儿初到南京,下官和南京城的官绅一样,巴不得赶王爷这个瘟神走。”祁逢吉感慨道,“如今王爷要走,下官竟还有点舍不得。”
祁逢吉的眼眶有些湿润。
“瘟神早就被咱们赶走了。”朱琳泽笑道,“祁府尹,就此别过!”
朱琳泽朝祁逢吉深深一揖,转身登上了面前的福船。
“下官预祝王爷开台成功!”祁逢吉不顾官仪对着朱琳泽的背影大声喊道。
旋即,祁逢吉让人鸣炮为朱琳泽送行。
登上福船,李国志早已经在甲板上等候,四个水手拉着一面旗帜的四角将这面长一丈,宽半丈的旗帜展开呈现在朱琳泽面前。
这是一面红底日月旗,红色为底色,中间绣着一对黄色日月,日在左月在右,月牙形状的弦月紧紧地同左边圆形的旭日相互贴合。
这旗帜是朱琳泽所设计,大明朝的旗帜繁杂,没有法律意义上的统一国旗。
至于僭越不僭越,他上了船出了海那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崇祯皇帝想管也管不到他头上。
至于那杨文、杨武那对锦衣卫兄弟一上福船就被朱琳泽的亲兵给严密监视起来了,翻不了天。
“哦,纯丝绸制作而成的旗帜,太奢侈了!太精美了!”
索尔望着这面红底日月旗忍不住感叹制旗材料之奢侈。
用丝绸制作旗帜朱琳泽也是就地取材,没有找到其他合适做旗帜的布,就将就着先做了。至于尺寸为什么选择长一丈,宽半丈也很简单,纯粹是为了图省事,方便裁减。
“升旗!旗舰升旗之后所有舰船都跟着升旗!”朱琳泽神色肃然。
福船上没有专门的旗杆,只能由两个水手一上一下爬上桅杆将旗帜挂在桅杆顶部。
随着朱琳泽坐船的旗帜升旗,其余大大小小三十多艘舰船相继升旗了红底日月旗。
一时间,扬子江上红底日月旗迎风飘扬,蔚为壮观。
在岸边观望的南京城军民也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旗帜,见到这么多舰船同时升旗杨帆,激动地对江上的舰船和旗帜指指点点,兴奋地讨论着。
“起锚!扬帆起航!”
朱琳泽大手一挥,心神激荡。
三十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顺风顺水而下,直奔崇明而去。
崇明沙洲。
沈鄘坐着朱琳泽送给他的木质轮椅,滑动木轮缓缓靠向岸边。沈刚小心翼翼地跟在沈鄘后面。
“走,咱们和岳祖道个别吧,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朱琳泽将流民换乘换乘船只的事情交代给陆闻达等人组织,他拉着沈莹的温润的小手换乘小船,来到了岸边。
沈鄘早已经在岸上等候,见到朱琳泽和沈莹二人,沈鄘精神矍铄的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爷爷!”
沈莹提着织金马面跑上沙岸,所过之处留下一道深深的足迹。
“你现在已经是郡王妃了,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还跟小姑娘似的成何体统。”沈鄘佯怒责备道。
“无论是什么妃,莹儿都是您的孙女。”沈莹眼中闪着泪光,不舍道。
“小婿见过岳祖。”朱琳泽向沈鄘行礼。
没有沈鄘他和沈莹的婚事也不会这么顺利。
沈鄘年轻之时也跑过海,那时候还是万历年间,台湾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沈鄘心里还是有点数的。想到孙女要到那么一个蛮荒之地,沈鄘的眼泪也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沈鄘拿巾帕擦拭一下眼泪,对朱琳泽说道:“好生照顾沈莹,沈莹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遭过什么罪。”
朱琳泽点点头:“岳祖放心,小婿一定会照顾她的。”
沈鄘望着长江口浩浩荡荡,旌旗飘扬的船队,又望着沙岸边正在井然有序的换乘人群,感慨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就能组织起这么大一只船队,这么多人远渡台湾,后生可畏啊。”
朱琳泽今年尚未弱冠,有此能力一句后生可畏还是担得起的。沈鄘一直对崇祯皇帝将开台这等国家大事交代给一个毛头小子耿耿于怀,但在亲眼见到这个孙女婿的组织能力后也不得不叹服。
“岳祖谬赞了。”朱琳泽故作谦虚。
“老夫也帮不到什么,就在崇明凑了四千石稻谷,你可不要嫌少。”沈鄘说道。
“岳祖哪里的话。”
和沈鄘寒暄了片刻,朱琳泽撇下沈莹和沈鄘,让他们祖孙两人在离别前再好好说说话。
吴又可朝朱琳泽走来。
“世......王爷。”
“吴先生好久不见。”朱琳泽笑了笑说道。
他封南阳王的时候吴又可已经回了吴县,唐世子叫顺口了,一时还难以习惯王爷这个新称呼。
“吴先生此番可是要随本王去台湾?若有先生襄助,本王的大事成矣。”
朱琳泽的牛皮靴踩在沙滩上,一踩就是一个明显的鞋印。
“王爷,烟瘴之地垦荒并非易事,又可虽未去过台湾,但也曾听闻台湾虐痢丛生,且那里的蛇虫甚毒。这些流民多半是北地人,到了那里难免会水土不服,这些都是王爷要考量的问题,王爷切不可大意。垦荒未必就比治疫简单。”吴又可正色道。
朱琳泽当然理解吴又可的用意,吴又可希望朱琳泽能够正视开台垦荒一事,不要把在荒蛮之地垦荒当做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台湾虐痢丛生,这个问题朱琳泽也有考虑到,台湾要是好开发的话,也不会到明末才出现有组织大规模的移民垦荒。
朝廷也给朱琳泽调派了十几名医师、医徒,只是这些人的医术水平远远不能和吴又可相提并论,有吴又可的帮助,可谓是如虎添翼。
“多谢吴医师提醒,此事本王定会重视,先生也知道开台垦荒并非易事,竹堑不比南京,条件要艰苦许多。本王听说你把家眷都带上了?”朱琳泽点点头,说道,“先生可考虑清楚了?现在先生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上了船可就没再下船的道理。”
这件事情吴又可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吴又可早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毅然决然地道:“又可想清楚了,又可行医多年,说起来让又可佩服的人没有几个,王爷便是其中之一,只是王爷莫要忘了当初答应给又可的神器。”
吴又可行医大半生,没曾想最后还能够在朱琳泽一个未及弱冠的年轻人身上学到东西。朱琳泽不经意间的只言片语就能给予他启迪,这个王爷,真是个不可预测的怪人。
别的宗藩巴不得一辈子在藩地享福,他倒好,赶着往什么都没有的蛮荒之地跑。
“吴先生放心,此物就算是花重金买不到,本王也要花重金自己研发出来!”朱琳泽答应了吴又可。
光学领域是一个非常重要领域,如果能在光学领域上有所突破,无论是对天文、航海、还是对军事,亦或是医学等领域都有极大的帮助。
“见过王爷。”
四个闽东商人前来面见朱琳泽。
“所有已经全部安排登船,只等王爷一声令下,便可启程。”
“吴先生,你也准备一下上船吧,你和你的家眷就乘本王的坐床,本王的坐船已经给你留了位置。”朱琳泽对吴又可说道。
“谢王爷。”吴又可谢过朱琳泽,便回去安排他的家眷,朱琳泽挑了身边的两名亲卫,让他们帮吴又可将行礼搬到船上。
“你们此番总共来了多少艘海船?”送走吴又可,朱琳泽转身问四个闽东商人道。
“大大小小总计三十多艘船。”林永说道,“四艘福船,此为大船,余者皆是鸡笼船和淡水船等小船,每艘只能载数十人到一百来人不等,不过王爷放心,船虽小,但跟着船队走,有大船补给,从崇明到竹堑不是问题。”
“那便好,启程之前,你们到陆长史那领旗,若是碰到郑家船队,就告诉他们此旗乃圣上亲赐,挂上此旗的船便是为圣上办差。郑芝龙胆子再大,本王料想现在也不敢劫朝廷的船。”
林永等人大喜,纷纷谢道:“多谢王爷。”
有了这面红底日月旗,他们每年就可以省下不少向郑芝龙买郑家旗的买旗钱。
收拾完毕,朱琳泽辞别沈鄘拉着沈莹上了坐船,沈莹泪眼盈盈地挥手朝在岸边目送她远去的沈鄘告别。
沈鄘也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上船后,朱琳泽向前方望去,那是无边无际的海洋,海水和天空的颜色在远方融为一体,分不清那到底是天还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