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深入骨髓的恐惧抑或是其他,梦魇醒后,楚灵毓只想从少年身边逃离开。
理智告诉她,秦妄现如今羽翼未丰,按心理年龄,自己还大他八九岁呢!他现如今在自己面前就是一个小屁孩!怕他做什么!
但一开局他就这么强悍的武功和对自己这么强的警惕心,哪里像是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
楚灵毓避开他盯在自己脸上阴郁目光,站起身说了句:“我出去透口气。”
屋外,逢青从府中过来,向楚灵毓禀报情况。
“奴婢按照之前小姐的吩咐监察,抓出了院中那些吃里扒外向兰香院透露小姐消息的婢女,有六人,不知小姐想要如何处置她们?”
那些婢女,逢青之前就有所留意,只不过小姐那时将楚雪柔看得很重要,对楚雪柔几乎言听计从,所以逢青不敢多言说楚雪柔的不是。
幸好,今时不同往日,小姐已经看清了那楚雪柔的真面目。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楚灵毓对逢青道,“将她们赶出府,我以后都不想再看到她们。”
逢青应声:“是。”
“小姐昨日在这守了一夜,回去用些早膳休息吧。”
楚灵毓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呵欠后朝逢青摇了摇头,说道:“待会医师醒了,我还要和他学习如何煎药和药浴治疗。我先去洗漱,你让下面的人去街巷里买些早点,早饭我随便吃点就行。”
“对了,待会医师过来你问问他,里面躺着的那位养伤期间在吃食上可有什么忌口。”
逢青反正不管小姐吩咐什么都会照做,但惊诧和疑惑有时会直接显现在脸上,她实在不懂小姐为何会突然对一个斗兽场的打奴少年这么上心。
楚灵毓拍了拍逢青的肩膀,道:“以后你就知道了,跟着我干不会错的。”
逢青:“.........”干,干什么?
楚灵毓转过身去水井旁洗漱,脸上方才懒散松弛的表情又变得沉重起来。
逢青和子墨上一世都不得善终,大厦将倾,这一世她会拼尽全力去给他们和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楚灵毓在小院中跟医师学了三四个时辰的针灸之术,从朝阳升起,到日薄西山。
医师收起少女练习用过的银针蔼声道:“小姐以前从未接触过医术,却一点就通,能够举一反三,有如此慧根,实在难得。”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
尤其是被人真心实意地夸奖。
“先生是因为家园匪寇横行才流离失所,来到帝都只为寻一处安身之地?”
楚灵毓问完,只见对面的老医师点了点头。
他在故地方圆百里也算是享有盛名的医师。
匪寇横行,他们残暴不仁,烧杀掳掠毫无人性。医者有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心,但他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小了,再说如今他已是花甲之年,大半个身子入土的人。他能救一个人、两个人的命,但面对千百人的断臂残骸,看着那些难民对生的渴望,却终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灵毓对医师道:“我拜你为师,你把你毕生所学教给我,我为你养老送终,怎么样?”
老医师:“..........”养老送终......
楚灵毓话说的直接,这是很简单明了的资源置换,他将他毕生所学的医术教给自己,自己日后会安置好他,只要自己没那么早死,就能给他一个有一定保障的晚年。
“小姐,这会不会太过草率了?”逢青在一旁想要阻止,按照府中规矩,小姐拜师需经过大将军的同意,但大将军怎么可能会瞧得上一介布衣。
老医师瞧了一眼少女身边的婢女,又将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他道:“小姐身份尊贵,老朽一介布衣,恐怕担不起小姐叫一声‘师父’。”
他苍老沧桑的脸上是对帝都城外那些难民的悲悯。
“老朽从药王谷出来,在这世上行医五十余载,救死扶伤一直是老朽的初心。油尽灯枯,行将就木,老朽也自知寿命无多,如果临终之前,能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也算是向我的师门药王谷交了一份还算圆满的答卷。”
如今秦国各地诸侯蠢蠢欲动,匪寇四起,帝都城外多个城池的百姓深受匪寇残害,在水深火热中挣扎求生。朝堂腐朽,日后秦国百姓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不好过,难民只会越来越多。
“小姐若诚心想要学习医术,不怕吃苦,不必拜老朽为师,老朽愿意倾囊相授,老朽只愿小姐日后对这世间伤患怀有怜悯之心,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可以去救助他们。”
楚灵毓对老医师点了点头,清亮的双眸闪烁着某种坚定,她道:“日后,力之所及必尽其力而为之。”
逢青看着端坐在蒲团上的少女眼中满是惊喜,‘力之所及必尽其力而为之’从少女口中说出来,她甚至有些感动。
她虽然不知道小姐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究竟经历过什么才导致她想法大变,但小姐真的在好好长大。
离开小院之前,楚灵毓进去那间草屋去看了看少年,对他说道:“今天就到这儿,我明天再过来。”
“你晚上也要好好配合医师乖乖喝药和换药知道吗?”
“等我医术学得差不多了,就能对你上手了。”
大抵觉得自己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歧义,楚灵毓不尴不尬地伸手刮了刮自己的鼻子,却只见躺在竹床上的少年从始至终对她都很冷淡。
冰冷阴郁的眼神中强烈的猜忌戒备。
楚灵毓真怕他到时候能够活蹦乱跳了第一件事就是扑向她把她脖子给咬断,就像是在斗兽场上用利齿撕扯咬断那头白虎王的脖子。
“你的名字。”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配上他那冰冷阴郁的眼神,莫名会让人觉得阴风阵阵。
楚灵毓站在那里眨了眨眼,上次她离开的时候,少年就叫住了她,问她的名字,但她忘了告诉他。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总觉得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他就像是真正拉开了重启这一世的序幕。
她对一切筹谋都底气不足。
秦国大厦将倾,如果她要规避掉上一世所有的惨剧,就不能有丝毫行差踏错。
更何况她是与虎谋皮。
她现在对落魄时候的少年秦妄雪中送炭,他就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吗?上一世他不一样手刃了他的义父!
比起妄想一个杀人狂魔的“感恩戴德”,对于楚灵毓来说,远不如找到他的缺点或将他的软肋拿捏在手中用来作为将来利益博弈的筹码有用的多。
他早晚都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楚灵毓,双林楚,名字出自‘钟灵毓秀’四字。”
她说完只见躺在竹床上的少年面色冷漠平静,没有什么反应。
楚灵毓对于生母的记忆还不如逢青的多,逢青告诉她:“夫人曾说,这世间山川秀美,夫人希望自己肚子里面孕育的孩子凝聚这天地间的灵气,长大后自在如风,来去自由,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拘束禁锢,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
上一世大将军府和母族势力衰落前,她是挺自由的,如脱缰的野马,肆意撒野。
但能力上一无是处,就注定了她不可能一生一世顺风顺水。
并且对于那些男人来说,睡到一个曾经身份尊贵又艳名在外的大将军府嫡女比玩弄普通的妓女可有意思多了。
这一世楚灵毓要博的生路,不止活下去那么简单,是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拘束禁锢,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
“楚灵毓。”少年念着少女的名字,像是掰开过往回忆嚼碎了某一段。
他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冰冷阴郁的双眸眼神愈加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