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引得安心转了六七匝,安妙真才回了神,和安心说:“好了,收拾了东西,咱们回家了。”安心拿了书包,将地上的本子、笔都一一收起来,安妙真一旁看着,也不搭手。只将蟒蛇身体竖着卷了一个圈,将肩背在圈子上一靠,和安心说:“考古啊……可以体验各种各样的人生——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贩夫走卒。在咱们考古界,有一个很厉害的大牛,叫范正伟……”
安心收完东西,将书包背好。问:“范正伟……他有多厉害?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呀?怎么个厉害法?”
“多厉害?妈妈跟你说啊……他可以将自己的意识分化、投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扩散开——针对一个时代,他一个人就同时是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贩夫走卒,一个人就可以同时、多地域进行一种高效的沟通、互动,提取历史的痕迹,一整个大系统,一个人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
安妙真对安心皱了一下鼻子,潜在的意思似要溢出来一般:“怎么样,是很厉害的吧?”
安心说:“这……不是和做梦一样?”
这个“范正伟”考究历史的时候,分化意识,一个人同时段、多地域的针对方式,让安心一下子就想到了“梦”。
安妙真笑,点头说:“嗯——是很像的。不过这里面的区别可本质的不一样呢——历史都是真实、客观的发生过的。可梦不一样。举一个并不算恰当的例子来对比看,范正伟考据法——它是在一张写满了字的,密密麻麻的纸张上读上面的信息,分配下来,每一个意识分支的工作量都不大……还不是一种泛读,而是一,从宏观上、整体上理解其表征含义、本征特质,二是从微观层面——同意的词汇的比较、分析、提炼核心,单独的字的总总意思、变化等……”
范正伟考据法,说是“既上九天揽月,又下五洋捉鳖”毫不为过——更过分的是这并不是一个分开的过程,而是同时的。
是同一个个体,在“九天揽月”的同时又在“五洋捉鳖”……
……
“可,做梦就不一样了……”
梦——
是基于眼、耳、鼻、舌、身、意,主要是意觉信息,而诞生出的正常意识活动的一种“缓存”,它的基础是真实的信息,但经过了不怎么正确的处理、加工,就变得荒诞不经了——就像是肥皂泡——肥皂和水都是真实的,可吹出来的泡泡却是一戳就破。肥皂水是不会被戳破的,可泡泡会。
“做梦,不是你去读那些信息,而是你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白纸上无意识地乱写乱画,一切由着你的……”
……
安心说:“可是、可是……做梦的时候不由着我呀!我记得我经常梦到自己在草地上爬,被一个怪物追着,我想站起来跑,却一直爬,就是站不起来,还有还有……有些梦里,我想要唱歌、大叫,却发不出声音,干张嘴没声音,要不然就是很小声很小声,那种感觉真的很绝望……”
“上来!”
安妙真解开了蟒蛇身体圈的竖圈,让安心骑在身上,抱住了自己的腰。便轻盈地滑出房屋,从二楼直泄到了大厅中,尾巴探出爪子轻轻关注了门。游弋出了研究所,一边在路上慢慢滑行,一边继续说着——
“可是——你控制自己的梦境了吗?”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便问得安心无言以对。
是啊。
他控制了吗?
正“扪心自问”呢,便听安妙真讲:“人做梦时,神失其主,一切不过自性、自发,未控制一定程度表现出来,就是无法控制。因为你此时六神无主,既然无主了,你又如何控制自己的梦境所思、所想呢?往往呢,人在要寻求做主的时候,便会从梦中醒过来——这实际上是因为没有训练过的原因。”
这“六神无主”所言之“六神”便是以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识为基本的六神,只是却不叫眼神、耳神、鼻神、舌神、身神、意神。
而是以“心-意”“肺-耳”“肝-目”“肾-身”“脾-舌”“胆-鼻”的意象关系,一一应对。
曰:
心神丹元字守灵,肺神皓华字虚成,肝神龙烟字台明,翳郁导烟主浊清。
肾神玄冥字育婴,脾神常在字魂停,胆神龙曜字威明。
六腑五脏神体精,皆在心内运天经,昼夜存之自长生。
每一神的“名”和“字”,皆体现了其功能、本质。
此“丹元”“晧华”“龙烟”“玄冥”“常在”“龙曜”六神失主,自是心神无主,则意识浑噩,不知自己,肺神无主,则幻音灌耳,沉沉蒙蒙,胆神无主,清浊难分,不知道现实还是梦境颠倒,肾神无主,则身不由己,扑跌梦境之中,却噩而不能决,困而不得脱,脾神无主,则魂不能驻,胆神无主,则失其威明。倘若是“六神”自主,那自是出入梦境、玄关由心意,借用吕祖一句诗言,便是:入圣超凡由汝做!一切所谓缘起、缘灭,皆不过就是“我心意”耳。
“六神”能主,所谓“控制梦境”不过是成了一种虚妄中的游戏,只算得是一种小道。真正奇妙的,是能“正本溯源”——梦中所识之六识、六尘归于根本,见其根性,复而生之,则见其真。
这便是“破妄”。
……
安妙真一边慢慢游弋,一边问安心:“那,宝贝儿,你知道了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六神做主了吗?”
这似乎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因为安妙真只是和安心说了“六神无主”所以梦境才不受控制,却并未说六神是如何无主的,更没有说六神由什么做主——甚至都不曾展开来讲什么是“六神”。可问出的这个问题,却又似乎笃定了安心是应该可以想得到控制六神的方法的。
太奇怪了。
……
可——安心的确是能够想到答案的。因为这个答案就在日常的清醒、睡眠的过度当中,在出入玄关,而保证清醒的细节之中——日用的东西,自然不用太过于提调,就应该想的到。
这就和一个人随手提了一个锤子,每天都用锤子敲钉子、敲石头,即便这个人是一个新手,可却也不妨碍当有人拿出一个核桃,问他要怎么打开这个核桃的时候,直接一锤子凿在核桃上,砸它一个八瓣一样……他可以没见过核桃,不知道核桃是个什么东西,却并不妨碍他一锤子砸下去。
这就是一个简单、朴实的道理。
“注意!”
安心说出了一个浅显的答案。
“嗯……”
安妙真示意安心细说。
安心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注意嘛。对了,就是‘守’,上次你们给我说过的。非想是空,一念代万念,将注意力进行转移、集中,这是守……只要守住了六神,那六神自然就受到我的制约了。如果,我在梦里的时候……我可以在保持清醒之后,拿回六神的主权。”
安妙真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啊宝贝儿——人睡觉就是为了休息的。而如果你主导了六神,那还是休息吗?”
“啊?”
安心一脸懵——这个问题是他没想到的。
安妙真说:“如果一个人睡一觉,比不睡觉还要累。不要奇怪,这是真的——为什么呢?因为常人,我是说没有经过任何的六大科目的基础训练、学习的人,他们白天的时候算是六神有主的——大部分的意识活动都受到了自我的影响、约束,只有一部分是自动运行,依靠六神的本能的。这是白天呢,假如睡着了以后,你还要主导六神,控制自己的六识,试图去操纵梦境等等……”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人玩儿游戏玩儿的非常累了之后,本来是应该选择自动挂机,自己不去管游戏,去睡一觉的。
结果呢,这个人是选择了挂机——可是偏偏又不放心挂机,还要分分秒秒的盯着挂机程序,一会儿一会儿的去控制这个挂机程序。那么,问题来了……这是挂了一个寂寞吗?并且,还因为同时要注意游戏的内容,又要注意挂机的程序,注意各种的东西,人不仅仅没有得到休息,反而更累了。
“控制梦境”本身——无论是在梦境中醒来,感受美梦,还是试图去操纵梦境——事实上都是一种伤害自己的身体的事情。
人的精神得不到有效的休息、补充,身体的气和神产生了亏空,是会有猝死的风险的。便是假定了旧时代后期那种营养已经充的年代,人并不会因此产生生命危险,可随之而来的疯癫、亚健康等,也是无法避免的。
而在物资匮乏的,更为古老的时代,那个时代的一些了悟此道的人自然感悟更加深刻——毕竟是用身体的健康,用自己的命换来的“宝贵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