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啦、没有啦……”衣千雪摆着双手叠声谦虚。又说:“这世上那么多人,那么多思念——想一想都令人麻爪!能处理的过来吗?”嫦娥说:“左右打发个时间,我也不怎么强求。想做了就做一做,不想做也就不做了……大多时候,多一个我,少一个我,却影响不大的……人和人之间的思念,本就是一个自发、自然的过程,寄托在我这里,不过是……嗯,就像是一条流水线。”嫦娥用“流水线”做了比喻——“我,就是这一条线上的线长,哪儿有问题,理一理,看一看,也就是了。”
印浅馨左手蜷着,以指背托腮,右手拿着一块桂花糕,吃了一口,便顺着话说:“难怪了……人们思念时灵时不灵的,原来根子在你这儿呢……”
嫦娥:“……”
安心好奇“嫦娥奔月”的故事,只是当着嫦娥的面不好问,便一个劲儿地看安妙真和印浅馨,间或又看衣千雪一眼……
印浅馨说:“一点匠心精神都没有。”
嫦娥和印浅馨却是熟悉,对此揶揄浑不在意,说:“我这才是匠心精神好不好——人的思念,因缘际会……这般庞杂的系统,自然是要任其自性,才不至于疏漏。我若干预太多,那反倒是自寻死路……思念之所寄,亦是命运之所存——-这般干系了人和人的伟力,我可不敢呢!”
印浅馨说:“好吧。你是月神,你长得漂亮,你说的对!”
嫦娥:“……”
……
说了一阵话,吃完了桂花糕。眼见已待了不少时间,印浅馨便和嫦娥辞行,说:“这次带了孩子,不能久留。我们就先走了。”嫦娥亲送了一段,而后只是一下恍惚,如迷离梦境一般消散,安心、印浅馨、安妙真和衣千雪就又回到了屋内。适才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像是做梦一般,荒诞的不真实。同时“真实”才姗姗来迟,赋予了安心另一层思考……“刚才看到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
衣千雪忍俊不禁,笑说:“看,他迷糊了!印老师来给孩子上上课……这要是不说清楚,只怕一晚上都睡不着呢!”
安妙真问安心:“你说是真的呢,还是假的呢?”
“我不知道……”
“大胆猜一下——凭着你的直觉猜。”
安妙真鼓励安心“直觉”判断。安心便“直觉”了一下,说:“感觉像是真的,可是……”“可是”这一切处处也都透露着虚妄,却又是假的——至少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虚妄的东西。从一行人进入太空,登录月球起就都是“不可能”的。安妙真挑眉,问印浅馨:“小印同学,你说呢?”
印浅馨问:“那,你是想让我说真呢?还是想让我说假呢?”又和安心说:“它既是真的,也是假的!”
既“真”且“假”这样一个答案,简直令人听的匪夷所思——怎么可能是真的的同时,又是假的呢?
“月面的桂树林、吴刚、广寒宫、嫦娥……这些本源于一些故事。其中唯是嫦娥确有其事——她是真的吃了不死药,魂魄脱离身体,寄居在了月球之上。除此之外,其性格、居住的环境、衣服、容貌等等……这些都是假的。是依托于故事,被附着上去的——这个就是集群映射的元素化——一些集群中相关的元素,会在这种元素化的过程中附庸其中,称为其独有的一部分。”
……
“我们去月球这件事……是假的。如果单纯从映射的标示的角度看,这又是真的。实际上我们并未涉足现实——一切都是在清域之内的。”
……
“就譬如前面讲的那个故事……故事便只是故事而已,当不得真。却也做不得假。那群道士引嫦娥来跳舞,月是假的,可嫦娥却是真的——因为嫦娥就在那里,所以便无需再幻化一个嫦娥……这就像是你手里就有一只笔,所以你不需要另外去再弄一支笔,去耗费额外的功夫……”
印浅馨浅显的给安心讲了一遍。内容尽量避免了公式、原理——这种系统性的工程若是讲起来,别说一晚上了,一个月都讲不完。只是用了一些类比,让安心大致理解究竟是个什么就可以了。
安心听完,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自己的理解:“所以‘假’是相对于它的诞生来说的,即少了最初的原型,没有一个物质世界的标示,是建立在想象的基础上的。‘真’是因我们之所以识——我们得见时,又是真实的感受。我们没有凭空生造,而是接受的现实,所以是‘真’。”
这不是客观的“真”“假”,而是一种感受的“真”“假”,是意识层面的“存在”的一种定义!
“嗯……”
印浅馨“嗯”一声,一脸笑意。安心这一份理解、领悟的能力让人很难不爱,很难不去欣赏。
安妙真笑吟吟地说:“譬有一物,曰之为无,无物之物何以存?存之于有!故有,则有生于无……”
衣千雪“嘁”,说:“神神叨叨的。”
安心说:“嫦娥是一个真实的人,有一天一个雕塑家按照嫦娥的样子塑造了一个嫦娥的雕塑——这个雕塑实际上已经不是嫦娥了,但她一样拥有嫦娥的名字。后来,雕塑家们按照自己心头的愿景,将雕像一点一点修改、雕刻,变成了理想的样子——那么这个雕像的存在,就是切实的。”
安心手指在身前虚浮的勾画,画出一个嫦娥的轮廓。
“有的人,认为她是孤独的。有的人,认为她会后悔,天天以泪洗面。有的人认为广寒宫上……”
“总之——不断的被赋予,不断的被改变。原本是否存在那么一个嫦娥的真,实际上已经不会影响这个雕像嫦娥的真的存在了。只是——雕刻这一切的,并不是什么雕塑家,而是人类罢了。你一念我一念,汇在一起,便就成了。”
……
“可——我们所见的场景,却未必是真的。当成一场戏剧,真实的雕塑按照导演的安排,演了一幕傀儡剧罢了。”
印浅馨言语间对“道士邀请嫦娥跳舞”的着重,让安心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就讲了出来。
“精彩——不亏是我看中的人!”衣千雪拍手叫好,补充说:“可有一点你却错了!”
安心问:“哪儿错了。”
衣千雪用食指戳自己的脸,说:“来,这里香一口。香一口,我就告诉你哪儿错了。”安心扭头,求助妈妈。安妙真说:“少来占我家宝贝便宜,你爱说就说,你不说我说……还治不了你了?你又不是蝎子粑粑……”“蝎子粑粑”这么一个很有味道的比喻一出,衣千雪一溃千里。
安心躲在安妙真身边,送了衣千雪一个小人得志的得意脸。恨得衣千雪牙痒痒,对着他一个口型:
“你个小混蛋等着,别落我手里。”
……
“妈妈,她威胁我!”
衣千雪:“……”半晌才憋出一句:“一个男孩子,能不能别动不动就告家长?你这样很逊知道不?”
安心反唇相讥:“要是同学之间,那我肯定不告妈妈。可你又不是同学,你一个成年人欺负我一个孩子——我不告妈妈,我傻呀?”得意的皱了一下鼻子,振振有词:“对付大人,就要让大人来。让一个孩子跟大人放对,那不对等……”这话是那么有道理,说得衣千雪又一次无言以对。
衣千雪嘀咕:“说的我好像欺负你一样……你看看我这——我这是脸。你以为是个人都能亲一口呢?”
“不稀罕……”
……
“妈耶,我这么一个美娇娘,竟然被人嫌弃了……我竟然被人嫌弃了……”衣千雪将身体立起两米多高,将上身摇来晃去,似乎有点儿怀疑人生,“你俩别笑——说说,我长得丑吗?哪儿让人下不了口了?”
印浅馨、安妙真都是无语。
……
安妙真说:“也就错了一点——嫦娥并没有演。至于吴刚、桂树却是介于真假之间,说是梦幻泡影可,说是心造之物亦可。”
解释完,安妙真就让安心拿了魂玉过来做功课。安心将魂玉拿来,便倚着安妙真须臾以非想近了玄关处,再一注意,便入了暗红色的甬道之中。只是不长时间,安心便自甬道中脱离,心想着:“如果我进入了玄关,那这处甬道会是什么样子?”这一念头到了后半截便生出迟滞……兀得断了。
安妙真排了安心一下,将人撵回房去睡觉:“去睡觉。”而后便又和印浅馨、衣千雪二人说了一阵话。
一直说的晚了,安妙真便留二人过夜。三人又在卧室说了许久,这才睡了……第二天却起晚了半个小时。
往常都是安妙真早餐做的差不多了安心才会起床,这天却是母子二人一时起的。印浅馨见安妙真起,也跟着起来,只留下了衣千雪在赖床——安妙真和安心都不以为意,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