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分裂?”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沐云岭伸手摸了摸下巴,沉思了片刻,那双猩红色的眼瞳眨了眨,依然笑容满面道:“看来是孤离开此界太久了啊,完全搞不懂你们说什么。”说完,他有伸出手指敲了下自己的脑袋,眼中带着一丝疑惑,道:“说起来,孤似乎也忘记自己是谁了呢……”
“你是沐云岭啊……”茗茶之前也有想过沐云岭会过上如何的生活,但她已经将他引上仙路,断了他人间因果,从此他的道路应该由他自己开辟。虽然知道这家伙从来是个倒霉之人,却不曾想过,他居然会遭遇如此机缘,吞了那拥有澎湃力量之物,连自我都迷失了。茗茶从之前就大概知晓沐云岭并不是凡人,在他走火入魔时的状态,和现如今所散发的力量都非妖魔之气,如今的他灵气虽然暴敛黑暗,但却并不被天道排斥。
眼前这人,拥有着沐云岭脸上从未有过的灵活表情,只是虽然外表上看起来比原本的沐云岭温和,可是那双红色的眼睛,却没有一点波动,仿佛那入眼的万物,都是空气般透明。
“沐云岭……”忘掉自己是谁的红眼男人轻声琢磨着这三个字,随后轻笑道:“那便依你,以后孤便是沐云岭吧。”决定完名字,沐云岭便将视线挪开,他冷瞥了下四周的一片血色,此小界内的腥臭味并没有因为镇守的东西消失而减弱,大海中隐隐约约还含带着冤魂们痛苦的哀嚎声。沐云岭享受的闭上眼睛,舒服的深呼一口气,道:“不错,此地甚得孤心。”他遥望了眼被他的力量隔绝在远处不停哭喊的枯骨们,掏了掏耳朵笑道:“尔等的演奏也颇为美妙,孤便赏你们留在这里永世为孤余兴好了,还不快跪地谢恩,能伴架御前,可是孤所赐予的最高的恩旨啊——”
原本还不知要如何与这陌生的沐云岭相处的茗茶一惊,抬头就见身边笑眯眯的勾起手指,而那血海上不知何时覆上了暗红色的阵法,那上面禁制的能力,足够让这世界的灵魂们生生世世的被禁锢在这里。茗茶心下一惊,弱爆了个功德仙下意识的发动自己所拥有的最*攻击力,她蓦地从手心拽出一直超大体积的功德团子,两手一提便将那东西一口气砸在沐云岭的脑袋上。
正在施术并且不知为何对茗茶毫无戒备的沐云岭猛然被击中头部,他往前踉跄了一步,险些跌落血海,而那覆盖于大海之上的阵法也跟着消失无踪。
那束缚亡灵的阵法消失,茗茶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感觉周身被一阵阴冷的杀气所笼罩,她抱着功德团子退后两步,抬头与那双红色的眼睛对视着。
沐云岭嘴角的弧度平了下来,没了那假笑的掩饰,他给人的感觉更加恐怖,抿了抿唇,沐云岭道:“不过是个被天道庇护的蝼蚁罢了,居然也敢……”他眼中的杀意骤起,手指抚上茗茶的颈项,可是还未使力,便又松了下来。脑中有些凌乱的画面闪过,沐云岭的眸光一闪,表情更加深沉。
脑中有让他不熟悉的记忆画面接二连三的浮现,眼前这个女孩教导他功法,引他步入仙道正途,她将功德金光分给他,驱散他身上被天道附加的锁链……这些记忆越多便越熟悉,让沐云岭无法对她下手。缓缓地收回手臂,沐云岭的嘴角又弯了起来,手掌一转改为轻挑着茗茶的下巴,道:“想不到,孤还真是沐云岭。”真是不想承认啊,那种会压抑自己*的白痴,居然还真是自己。修仙为何?不就是让自己过得肆意快活吗?
真是白痴……
感觉周围那压抑的束缚感消失,茗茶悄悄地松了口气。她悄悄的看了眼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沐云岭嗤笑一声,身上的灵气却忽然震动了下,隐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如今沐云岭身上原本灰沉沉有着黑色光芒的灵气在接收了那血球之后已全然转变为深黑,那力量从他如今并不强大的练气修士身上满溢出来。强大的力量让沐云岭如今的身体突破筑基后又直接到达金丹,可却难以更进一步。黑色的灵气滚滚没入血海之中,激起来千层浪卷,水流在力量的催促下荡漾起来,将沐云岭身上的衣袍打湿。
腥臭的东西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沐云岭的表现的比无法控制力量都更加不耐,若是曾经作为人类的沐云岭的话,只会寻找处泉眼自己清洗掉污迹。但如今的沐云岭却不再是那样性格的人,他嫌弃的挥去衣服上的血水,随之拿起茗茶当年赠予他的中品仙器宝剑,将多余的力量注入宝剑之中,其上的冰霜之气高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那力量太过恐怖,连作为中品仙器的法宝都无法承受,在沐云岭身边的茗茶,可以清晰的看到那宝剑在逐渐的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茗茶不知道沐云岭要做什么,却知道那绝对不会是好事,可当她想要去阻止的时候,金色衣服的少年的声音却忽然从她耳边响起,:“元君,不要阻止上神。”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沐云岭手中的长剑,脚下的血海被蒸发,千千万万的白骨玉骸化为灰烬,已经禁锢了亿万年的空间剧烈的震动起来,天敌地方的灵气紊乱。
仅仅是因为脏了衣服,他便毁了这个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空间,毁了亡灵安息之地……
茗茶感到浑身发冷,如此庞大的数量的亡灵,究竟要造成多重的业果。若是这个占据了沐云岭身体的人离开的话,那这份沉重的罪业,不就要由沐云岭来背了吗?那家伙本来就已经很倒霉了,好不容易走上正途,便又要承受这样的灾祸吗?
茗茶这样的思绪刚闪过脑子,身边沐云岭的身体便颤动了下,他手中的中品仙剑在力量爆发后的瞬间便灰飞烟灭,他的瞳孔微张着看着茗茶惨白的侧脸,张了张嘴,道:“孤……”便是沐云岭啊。但这句话终究没有再说出口,沐云岭回过头去,不再去探听茗茶心里的想法,只是腹诽这家伙根本没有,把自己刚才的话听进耳里。
这个小世界即将要彻底被毁灭,那些森然的骨骸也在力量的爆发中被绞碎,空间要消失的动荡让茗茶几次都无法站稳脚步,但身边的男人却像是脚底生根了一样,一点都没有晃动。他微眯起眼睛看向前方,那之前隐没掉的金衣少年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只是同样的人,看在两个人眼中却是不同的画面。茗茶看到的,依然是那个温和的少年,但沐云岭所见到的,却是满脸肃然阴冷的亡灵。
「上神,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此界在被开辟为小界之前曾经位于北荒九穹之上,曾是您的国土。」金色衣服的少年幽幽说道。
“哦,有这回事儿?既然是孤的领地,那它现在既讨得孤不喜,也合该毁掉。”沐云岭的脸上没有半点眷恋,黑红衣袍随着他不断倾斜的力量涌动而飞舞着,让他更显得不近人情。
少年闻言,自嘲的闭上眼睛,是他太愚蠢,居然会抱有侥幸,上神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啊,所以才能镇守北荒。
见到少年嘴角的嘲意,沐云岭胆小的双手抱胸,歪头问道:“怎么?怨恨孤吗?”
少年握紧拳头,本来便飘渺的残魂更加溃散。
是…他怎么会不怨恨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呢?
但是他不能怨恨啊。
沐云岭没有等到少年的回答,因为他的身影在开口之前,便消失在翻滚的灵气之中。这个空间终究是被毁于一旦,延续了亿万年的恨也一起跟着烟消云散。
外界的灵气窜入空间和里面的灵气交汇在一起,两种不同世界的灵气要重新融合造成了瞬间的空间扭曲,茗茶只觉得整个身体要被绞碎一样的疼痛不堪,直到一袭暖流被打入身体,她才慢慢沉睡下去,然后被某个面带微笑但双目冷凝的男人拦腰抱了出去。
………
在意识的海洋之中,茗茶站在云端之上,在梦中的她穿着白衣用金丝绘着花纹的曲裾,而她的身边,则站着那个在小界中见到的少年。
比起小界中,他看起来更加真实一些,笑容里也没了先前的复杂,他凝视着她,道:“谢谢元君。”
“不要谢我啊,其实如果不是我的话,沐云岭也就不会成为修士,这个小世界,也不会被毁掉了……”提起这个,茗茶便有浓浓的愧疚。
“并不是,此界之中的亡灵,其实全是我不甘的执念罢了,真实的他们其实已经坠入轮回之中。”沐云岭所轮回的千世之中,所遭受的磨难,便是在还这罪孽。“这个世界中,已经没有别人了,唯一还保留着意识的灵魂,仅仅只有我罢了,但是……”少年的笑容里带着欣慰和满足,道:“上神是知道的,但我的灵魂并没有被毁灭。”元君终究是影响了还没苏醒时的上神。
“那沐云岭,果然还是他吗?只是变的更别扭了点?”茗茶欣喜的抬起头,抓着少年的袖子道。
少年笑着点点头,然后将一朵元和神草,交托给茗茶,道:“亿万年独守,我也要进入轮回了。这生的希望,应该留给还活着的人。”
他阻止元君,其实便是想着让上神毁掉这空间……
亿万年的时间,太长了。
少年闭上眼睛,似乎在说着什么。
茗茶侧耳倾听,只听到一个名字,和亿万年前的某天重合。
『吾为「禺疆」。』
灵龟为使,立乎北极,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名曰禺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