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船坞的工作如此紧急,但是军团的训练任务,一天也没拉下过。士兵们在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和训练的压力下,一个个像是绷紧了弦的弓箭。
他们在营地中行色匆匆,休息时也很少说话,佐拉作为曾经的海盗首领,觉得士兵们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就像是一堆垒得过高的木材,只要其中一根突然出现了问题,整个柴垛就会轰然倒下。
佐伊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烈熊。
烈熊咧了咧嘴:“你听到有人抱怨了吗?”
“没有。”
“你觉得有人心怀不满吗?”
“没有,但是......”
“那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会对这样的训练强度有意见?”
“因为他们也是人,是人就会想要偷懒,想要放松,想要去镇上找女人快乐。而不是在训练里和船坞上干活干得像条耕牛。我知道恺撒想赶在春季战役之前,完成所有的战舰,但是这样一味地压迫士兵,不会让他的船建得更快,他简直就是玩火。”
“你干嘛不自己和恺撒说?”烈熊瞅着佐伊道,“还是不肯和他说话?”
“我懒得理那个家伙。”佐伊双臂抱在身前,冷哼道。
烈熊笑了笑,抬眼看到一个路过的士兵,他刚刚从财务官的帐篷里出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轻松愉快。
“嗨,阿迪,又去给家里寄钱了吗?”烈熊朝那位士兵喊道。
“嗯,整整一百银币。加上我上个月的奖金。”那位士兵笑着朝烈熊招了招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和大多数士兵一样,他也需要抓紧时间休息,为第二天的工作和训练积攒体力。
“一百银币?他哪来那么多钱?”佐伊诧异地道。
“你是不是从没问过财务官,你到底有多少军饷?”
“没有。”佐伊冷哼道,“当兵能有多少钱?”再多能有我原来做海盗多吗?佐伊在心里不屑地想。
而且恺撒的这个军团是海军,海军的军饷一直是按照辅助部队计算军饷的,比罗马普通军团步兵的军饷更低。
“你不如自己去问问?”烈熊笑道,“去吧,去吧。”
佐伊表示没兴趣。
烈熊说如果她照做,明天就可以让她上新船的试水航。
看在新船的份上,佐伊去了财务官的帐篷。
财务官的帐篷就在指挥大帐的后部,佐伊进去时,里面刚好没人。财务官正在卷起桌面上长长的羊皮纸卷。财务官是个清瘦的希腊人,她记得人们似乎管他叫墨水。
“我有多少军饷?”佐伊抱着肩,不耐烦地问。
财务官抬头看了眼佐伊。佐伊觉得他的眼光里有兴味的打量,然而那兴味却不是出于她是个女人,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佐伊,侍卫队二级新兵。”财务官不用佐伊自报家门,就转身去身后的架子上找羊皮卷。佐伊探头看了看,发现那些羊皮卷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看上去很有条理。
“你认识每一个军团士兵?”佐伊随口问道。
“并不,我可没有恺撒的记忆力,不过侍卫队的我都认识。”财务官很快就找到了属于侍卫队的羊皮卷,他打开查找了一下,报出了一个数字:“从你宣誓的那天开始计算,你已经服役三十五天,侍卫队的军饷是二级,所以你在帐上的薪水余额是,170银币。你想支取多少?”
佐伊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三十五天,170银币?你是不是看错了?”
财务官盯着佐伊,面无表情:“我最讨厌有人质疑我的算数能力。在罗马,除了恺撒,没有人的算数能力比我强。”
佐伊胡乱地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质疑你,我是说,我听说普通军团的士兵一年的薪水也不过百来个银币,而我只来了三十五天......而且海军的军饷比普通士兵更低。”
“你不知道,恺撒的第一军团施行的是另一套军饷算法吗?”财务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示意佐伊也坐下,似乎他要进行一番长谈。
佐伊摇了摇头,她盯着财务官,等着财务官继续说下去。
财务官笑了笑:“你没有发觉,我们军团的工作强度,要比普通士兵大得多?”
“我知道。”所以她才觉得有问题。
“那你没有奇怪过,为何军团士兵要做这么多额外的工作,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确实奇怪。”佐伊不知不觉地在椅子上坐下来。
“我们军团虽然名义上是海军,但是恺撒给了他一个别致的名字:海陆两栖军团。”
“这我也知道,他要求士兵既能在船上作战,也能在陆地上作战。”
“不错,所以我们军团士兵的基本薪资是每天2个银币。而侍卫队的成员的军饷是基本薪资的两倍。”
“每天2个银币?”佐伊吓了一跳,“这么多?那一年要多少钱?”
“普通士兵的军饷是730银币每年,你的军饷每年1460银币,当然前提是你全年也没有升职。而且这个数字是纯收入哦,不用像普通罗马军团那样扣除食物和装备的费用。”财务官很满意佐伊吃惊的表情。
“罗马人的军饷居然这么高?”佐伊觉得不可思议,早知道如此,她还当什么海盗,她当海盗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赚700银币,而且关键是,这些钱还是包吃包住包装备,最后可以全落在自己的手里。
财务官却摇了摇头。
“不是罗马人的军饷高。是恺撒的军团的军饷高。这些军饷是恺撒私人支付的,元老院的那些老家伙,可不会舍得支付这么高的薪水。”
“恺撒自己支付?他这么有钱?这一个军团要多少钱?”
财务官看了看帐篷帘子的方向,压低声音:“这是秘密,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
佐伊点点头,也凑前了身体。
“养活一个海陆两栖军团,一年光薪水就要1610万银币,这还不包括购买食物,装备,修建辅助设施,匠人的工钱,当然还有那些军舰的造价。”
佐伊觉得自己的下巴快掉了。
财务官似乎觉得佐伊的表情很有趣,他又道:“想不想知道烈熊的军饷有多少?”
“多少?”佐伊已经被那些大得吓人的数字,弄得脑子有些麻木,有气无力地道。
“每年7万银币以上,这还不包括每月的奖金以及战利品的分配。”
“7,7万?”佐伊扶了扶自己的下巴,“这个狗熊一样的家伙,居然也这么有钱?”
“嗯,烈熊是高级百夫长,而百夫长的薪水是在基本工资的基础上以10的倍数递增的。就算是最低级的百夫长,一年的薪水也要2万银币以上。而普通军团的百夫长的薪水则在750~银币不等。”
“而且烈熊还有特别补贴。”财务官似乎觉得佐伊的吃惊和羡慕还不够,又附加了一句。
“什么特别补贴?”
财务官露出神秘的笑容:“这是高级机密,我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也许以后,你就会知道。”
高级机密?以后就会知道?
佐伊忽然想起那个让烈熊引以为傲的誓言。他说什么等自己该知道的时候,就会知道了。财务官说的该不会就是这个?
佐伊瞪着财务官:“你是不是也发那个誓言了?”
“什么誓言?”
“就是那个除了新兵宣誓外的那个誓言。”
财务官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常见的微笑:“当然。”
又是那种自豪的表情。佐伊有些抓狂地想,到底是什么誓言?为什么这些人对宣誓如此狂热?
“到底有多少人宣誓过那个誓言?”佐伊追问道。
“等你该知道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财务官微笑道,“好了,现在告诉我,你到底要支取多少银币?”
“我能支取多少?”佐伊问道。
“你想支取多少,就能支取多少。如果你有急用,以你侍卫队二级新兵的权限,你还可以从军团借款两千银币。”
“两千?”佐伊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你们就不怕士兵借了钱,跑了吗?”
“唔,说实话,我确实也问过恺撒这个问题。你瞧,普通罗马军团都是要求士兵们必须存一半的薪水在军团之中,只有退役或阵亡之后,才能全额领取。
不过恺撒说,如果一个士兵会因为几千银币,就抛弃荣誉的话,这样的士兵他也不想要。所以我们军团的规矩是,一旦有士兵在信誉上出了问题,他终身都不能再加入恺撒的任何军团。”
佐伊像是在梦中一样,摇摇晃晃地出了财务官的帐篷。
烈熊还站在指挥帐的空地前等着她,此刻看到她如梦游般的步伐,烈熊咧着嘴笑道:“怎么样?问清楚了?”
佐伊看了烈熊一眼,烈熊在她的眼里的形象已经有些标了,现在他的盔甲都像是用银币镶成的。
“我在考虑要不要打劫你。大财主!”佐伊慢吞吞地道。
烈熊笑着伸了伸胳膊:“来啊,我身上除了盔甲,就是刀剑,你想要哪样,你随便。”
“你有那么多钱,你就不想花,不想享受一下吗?”佐伊纳闷地问,她要是有几万银币,她一定买几条大船,去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享受?你觉得什么是享受?吃点什么孔雀舌头,睡高级妓女?”烈熊脸上的微笑沉静下来,“不,我觉得那都是虚的。”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更坚实的东西,一种不会消失,不会腐烂,真正地永远属于我的东西,这样东西我可以传给我的子孙后代,由他们代代守护下去。”
“那是什么?”佐伊困惑地问,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土地。”烈熊郑重地道,“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我们可以给土地冠上我们的姓氏,我们可以在上面世代繁衍。没有国王和皇帝,也没有什么元老院。只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
“可是所有的土地都属于罗马。”佐伊吃惊地道,她忍不住四下看了看,烈熊的言论太离经叛道了。这世界上哪还有可以属于他们的土地,所有的土地都在国王的统治之下,一个帝国覆灭,另一个帝国兴起,普通人只是在土地上讨生活罢了,他们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那片土地。
“会有的。”烈熊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只要你想,你就会拥有。”
佐伊呆呆地站在空地上,海风吹拂着她冰凉的身体,然而心里却有种火热的东西渐渐点燃了起来。她望向恺撒的指挥大帐,那里在夜幕中永远地灯火通明。她凝望着那帐篷好久,心里的一个念头,也渐渐地坚定下来。
*
恺撒的军团既然叫海陆两栖军团,自然训练时,也是要兼顾海战和陆战。
除了平常的军团的训练外,他们还要训练如何在甲板上作战,如何从一条战舰跳上敌人的甲板。如果落水应该如何自救。
虽然罗马海军的桨手,总是雇佣海边城市的平民来完成,但是恺撒要求他所有的军团士兵也要有成为桨手的能力。
而待在几乎是密闭的舱下练习划桨速度的训练课程,也是佐伊他们训练项目中的一个大项。
进过桨舱,和真正当桨手,真的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体验。体力是一方面,在一个几乎是密闭的环境下,长时间的重复机械的体力劳动,不但是对体力的考验,而且对人的心理素质,也是极大的考验。
尤其是在海战时,船体不停地冲撞,可能会起火,可能会破损。这时战舰是否能幸存,全依赖桨手们能否足够冷静地按照命令将舰体划离危险区。
对于这一点,在海盗船上长大的佐伊,深有体会。海战时,一旦桨手先乱了分寸,那这条船就是一条搁浅的鲸鱼,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桨舱的训练,是残酷的,每一个军团士兵都要参加,即便是恺撒的贴身侍卫队也不能幸免。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适应桨舱这样的环境。就连烈熊这样的家伙,也有一次精神崩溃,大喊大叫起来。然而训练仍然在继续。
佐伊凭着自己当海盗的经验,在这个时候,就会充当大副的角色。当她察觉周围的桨手的呼吸紊乱,或者情绪波动时,她就会大声地鼓励大家,教他们唱海盗的划桨号子,她也会大声地讲海盗的荤笑话,打消大家因为疲累和封闭空间的紧张感。
渐渐地,佐伊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在团队里的位置,她对这样的感觉如鱼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