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沈倾城的悲痛不似作假,可是钟离霁还是觉得有些怪异。
太子钟离霁又犯了多疑的毛病,她的悲痛倒是不像作假,但若是借父母之死来给夫君铺路。
这种女子未免也太过狠毒了。
正思绪之时,钟离霁身侧侍从来报。
“禀太子殿下,靖王那边来报,说是靖王妃身体不适,特来辞行。”
钟离霁眼中闪过一丝猜忌,这时离场,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钟离霁:“是吗?靖王府的医官难道比孤东宫带来的太医还好?”
他将折扇展开,又再次收拢,轻落于掌心:“沈玉妍已经死了,徐太医不是换了衣裳准备回去了么,让他留下,给靖王妃看诊。”
而另一边监斩台——
钟离霄已经辞行了,却迟迟没有等来太子那边的回应。
沈倾城阖眸装死,心下也诧异,难道她演得太浮夸了,太子起了疑心?
影一附在靖王钟离霄耳边说了些什么,钟离霄脸色微微一变。
他用自己和沈倾城才能听到的音量道:“太子那边要给你叫太医。”
沈倾城警惕起来,虽然她确实吐了血,但是那血是她强行逼出来的。
同悲伤过度急火攻心那是两种概念,要是太医来了,那她不就露馅了吗。
正在她焦急思考的时候,忽然听得监斩台下一阵喧哗,其中最为洪亮的是她六叔的声音。
听这阵仗,像是台下观刑的沈家旁支。
沈倾城远远听到六叔的声音。
“我侄女已经晕过去了,叫刽子手上来做什么?!”
沈倾城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沈家旁支们一同拦在了监斩台下,不允徐太医上前半步。
“让刽子手来看病,你们是什么居心?!”这是三叔母。
被人叫“刽子手”,徐太医的脸色明显不好看,只是他刚刚处刑沈玉妍,却也反驳不得。
只好拱手道:“在下乃太医院徐诏林,并非刽子手,是奉太子之名来为王妃看诊的。”
“看什么诊?王妃再深明大义坚韧忠贞,大喜大悲那也是伤身的,更何况还是个是个深宅妇人。”
“靖王爷不良于行,到时王妃在你手里,还不是任你施为?!”
“不说别的,单是你这么个手染鲜血的太医上去看诊,这是要看诊还是要害人?”
“太子之命?太子也莫要欺人太甚,监斩也监了,刑也观了。
要我说,斩的是血亲,要罚也罚够了,你们是太子派来的人便能不顾人之常情了吗?!”
这些是沈倾城不知道跨了几家的表亲。
“说是看病,王妃也晕着,谁知道你们的太医究竟想上去动什么手脚?!”
沈家旁支群情激奋,各个抗议,有些甚至带着不明所以的群众也围聚过来。
一些挤入人群中询问发生了何事,一些则参与进拦着太医的队伍,监斩台下热闹非凡,挤得水泄不通。
禁卫自然是听命于太子,长枪剑戟一并架上,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沈家旁支和京中百姓。
沈家旁支们有那么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钟离霄眼神微眯,监斩台的高度远不及高台上座,钟离霄向上望去,眼中却尽是睥睨。
他的视线与钟离霁隔空相对,二人竟是分毫不让。
他道:“沈家旁支乃陛下亲口下旨无罪释放,太子杀无罪之人,就不怕天下万民寒心么?”
钟离霁朗声道:“孤不过是关心弟妹,靖王此举,是要与我兄弟之间撕破脸么?”
“多谢太子好意,只是好意,便让禁军的枪尖对准本王王妃的亲族,这好意靖王府怕是是受用不起。”
钟离霄表面暂退,实际上一句话说得寸步不让,只要太子不下令让禁卫撤后。
钟离霄就有机会想皇帝参他一本。
高台上。
钟离霁将一切看在眼里,扇子握在手中,面色沉得要滴水。
徐太医不敢直视钟离霁,只得拱手道:“启禀太子殿下,这…强行看诊恐引起民愤。”
钟离霁不置可否,只是居高临下看着钟离霄命人将沈倾城抱到他怀里。
他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自己这是为什么呢。
明知道沈倾城这个女人已经嫁为人妇,自己却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他脑海中回忆着沈倾城昏厥之前,为家人送行的那段话,那个神情。
一遍遍地描摹,又一遍遍地不是滋味。
她像个悲悯的受难神女,监斩台上满地的鲜血,敌不过她落下的一滴泪。
钟离霁好像并没有得到报复的畅快,而是一阵接着一阵涌上心头的怅然若失。
自己好像是报复成功了,但是好像又没有,只是他又将这个原本就不是属于他的人推远了。
钟离霁还是那副清冽自持的模样,戮青却从他搭在扇柄上摩挲的指节品出一丝感伤。
戮青大着胆子上前拱手道:“这群沈家旁支不识好歹,不如属下前去…”
钟离霁抬手打断他。
“不必了,沈倾城这一闹,你还没看清楚民心向背?”
钟离霁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紧接着又化为隐忍,将眸中寒芒掩去,道:“让禁军退下,这次先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