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尘风想了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为今之计,只有去请王妃过来了。”
“王妃?”陈管事迟疑看着他,“你不是说王爷不许人告诉王妃吗?”
“此一时彼一时嘛,万一王爷有个什么好歹,王妃那里想瞒也瞒不住啊!”卓尘风有些焦躁的皱着眉头,他几乎从未这样烦燥过,而且,心脏还莫名的感到一阵疼痛,难道是因为阿彦?
看着床上早已经不省人事的男子,卓尘风捂着胸口,疼的浑身痉挛,他这是怎么了?阿彦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陈管事见他脸色苍白,有些担忧地上前扶住他,“卓公子,你怎么了?”
肖大夫听到这边的动静,抬头看向卓尘风,见他额头上沁出斗大的汗珠,走过去为他把脉,片刻后才道,“他这是心悸,没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心悸......卓尘风倒在软椅上,摸着痉挛不止的胸口,他已经很久没有心悸过了,一年多了吧,自从兰儿进宫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你快去请王妃过来,王爷的病情不能耽搁!”卓尘风咬牙说完这句话,就瘫倒在了椅子里,继续忍住着剧烈的疼痛。
所以,当凤九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在书案前看书,门口传来陈管事焦急的声音时,一向镇定自若的她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凤九放下书,快步走出去,正好看见陈管事在不停地擦汗,陈管事素来稳重,若非重要的事是不会这样沉不住气的。
“陈管事,怎么了?”
“王妃,王爷...王爷他快不行了......”说到最后,陈管事的声音里竟隐约带着一丝哭腔。
凤九眼色一沉,“他在哪?”
“在书房,突然之间就不行了,现在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珏儿,带上我的药箱立刻去书房。”凤九留下这句话,人已经消失在了藤春阁的大门口。
当凤九来到书房时,肖大夫正在烛火上为银针消毒,听见动静,快速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有些诧异的望向凤九那落地无声的脚步,没想到陈管事才离开片刻,她便出现在书房里,看来还是个练家子啊,肖大夫抬了抬眼,不忘奚落,“亏你腿长,走的倒是挺快。”
“肖大夫过奖了。”肖大夫的揶揄并没有缓和房间内的压抑,凤九无心和他斗嘴,看到卓尘风正脸色惨白的倒在椅子里闭目养神,担忧地问道,“卓公子,你怎么了?”
“他死不了,里面那个才病的最重。”肖大夫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
卓尘风睁开眼,努力挤出一抹微笑,“嫂子不用担心,去看看王爷吧。”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卓尘风给人的印象就是阳光开朗没心没肺的,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活得十分潇洒逍遥。直到听君彦卿说起他和娴贵妃的感情之后,她才意识到,其实很多人表面上看起来胸怀四广,内心却如深渊一般触不可及,就像卓尘风,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此刻脸上的笑容有多勉强和难看。
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凤九从衣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他,“吃一粒吧,可以缓解疼痛。”
“多谢嫂子。”
凤九没在多言,对于他嘴里所说的‘嫂子’两个字虽然感觉十分别扭,却无暇深思。快步走到里间,见君彦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色如雪般苍白,眼色稍稍沉了几分。
和肖大夫一样,凤九先给君彦卿做了检查,两人结果不谋而合,凤九自言自语道,“难不成对方强行唤醒了母蛊?”
“哼,不仅唤醒了母蛊,老夫猜母蛊已经找到了宿主。”
凤九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的嘲讽,“真是心狠手辣,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去祸害别人!”
肖大夫眼前一亮,“你知道母蛊在哪?”
凤九投给他一记白痴的眼神,她要是知道母蛊在哪的话,还用得着师兄帮忙去找吗?璟王府的暗卫就足以将那人千刀万剐了,王爷身上的毒还能拖到现在?
不过,虽然她不知道母蛊在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皇上一定知道!从退婚、赐婚、暗杀、再到这次的婚礼,种种迹象表明,皇上对璟王府一直有所防备,而且对璟王更是没什么好感,要说君彦卿身上的毒与他无关,就算拼上师兄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她也不会相信。
不多时,几个丫头将药箱送到了书房,凤九显然已经有了决断,眼下只能用施针来压制王爷身上的毒素,看来肖大夫也是这个意思。凤九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卷银针,手法十分老练的开始准备,肖大夫见她做事如此利索,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赞赏。
书房一片安静,直到院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陈管事才脸色阴沉地走进来禀报道,“王妃,有刺客!”
卓尘风眼色一沉,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提着剑就准备出去,陈管事立刻上前阻止道,“卓公子,你好生歇着吧,有卫大在,不会有事的。”
凤九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手里的活儿,平静的问道,“有多少人?”
“大约有三波人,加起来一共有四十人左右。”
“我猜他们一定会藤春阁和藤秋阁,告诉卫大,一个不许放过!否则明日王爷醒来,拿他试问!”
“是!老奴这就去!”陈管事应了一声,匆匆离去,看起来很是底气十足。
肖大夫若有所思地盯着陈管事的背影,随后又看看那道纤细笔直的身影,难道是因为王妃?也许吧,以前王爷不在的时候,虽然陈管事代为执掌王府之事,但是其实只有他自己清楚内心有多害怕,可是却又不得不表现得十分冷静克制,以防王府大乱。但是现在,王爷娶了王妃,而且王妃看起来也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柔弱,相反的,她甚至比大多数的男子还要沉稳有魄力,这让一时没有主心骨的陈管事仿佛找到了重心。
“嫂子为什么会觉得那些刺客会去藤春阁和藤秋阁?”卓尘风不解的问。
“他们这个时候来能有什么目的,要么是为了人,要么是为了财,藤春阁是主院,藤秋阁是库房,本妃的陪嫁和各府送的礼物都在那里,解决了我和王爷之后,再顺便捞一点钱财,岂不是一举两得?”
卓尘风点点头,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咬牙骂道,“一群卑鄙无耻的畜生,等本公子好了,一定要把他们打的皮开肉绽!”
......
一个时辰后,当凤九和肖大夫施完最后一根针,两人同时舒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这绝对相当于一次大型手术,稍有不慎,她这个新婚妻子就会变成寡妇,那她的名声当真就荡然无存了。
肖大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哈欠,“老夫困了,要回去睡觉,王爷就交给你了。”
凤九也是浑身无力,本来今天的婚礼就折腾了一天,已经够累了,有些不满地说道,“我也很困,怎么办?”
肖大夫投给她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拎着药箱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不忘奚落,“你才是王爷的王妃,照顾王爷不是理所当然吗?”
看着肖大夫傲娇离去的背影,凤九哽了一下没说话,好吧,她就不该问这只脾气古怪的老头儿。
清晨。
当君彦卿缓缓从沉睡中醒来,入目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藕粉色掐丝牡丹凤尾裙,将她略显消瘦的身体勾勒的一览无余,乌黑的秀发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垂于腰间,头上未饰一物,可谓极尽简约素雅,却无形中平添几分纯净之美。
凤九支着脸颊坐在书案前,桌上放着一本书,许久不曾翻页,看得出来她十分困倦,似乎是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但又强撑着不肯倒下。君彦卿皱了皱眉,不是让尘风不要告诉她的吗?
似乎是感受了他的气息,凤九猛然睁开眼睛朝床上看去,四目相对,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很奇妙的感觉,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清晨醒来在房间里看见除了师傅和师兄以外的......男人。
“醒了,感觉怎么样?”
凤九很自然地走过去为他把脉,君彦卿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你在这里守了一夜?”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格外动听,凤九点点头,将他扶起来,然后又放了两个软枕在他背后,随后又从一旁的茶案上倒了杯水递给他,“你失血过多,需要补充水分,这个是肖大夫特意熬制的汤药,刚刚送来的,趁热喝。”
君彦卿动了动手指,目光落到面前伸过来的碗上,“阿九难道不知道,失血过多的人会浑身无力吗?”
“......”所以,您老人家的意思是?
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眨了眨,似乎没有领略到他的意思,君彦卿耐心解释道,“阿九,你现在是本王的王妃,像喂自己相公吃药这种事应该不会觉得为难吧。”
相公……
所以,他的意思是让她喂药?凤九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君彦卿还有童心未泯的这一面呢?他以为自己是孩子吗?生病的时候还撒娇......呃,撒娇?
凤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被美色迷惑了,竟然并不觉得他‘撒娇’的时候令人讨厌,反而感觉有几分可爱......好吧,是她在美色面前太没原则了,那就勉强喂一次吧。
仔细地搅拌着碗里的汤药,觉得晾的差不多了,才递一勺到他嘴边,君彦卿抿了一小口,俊美无筹的脸顿时扭到一起,“好烫。”
凤九狐疑的看着他,不应该啊,肖大夫拿来有一阵子了,虽然一直用温水泡着,但应该不至于烫吧。尝了一小口觉得温度正好,凤九知道,她这是上当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刚好看见某人眼里得逞的微笑,这个家伙,是故意的吗?
“昨天晚上,有些吓人。”凤九低头搅着汤药,看不见她眼底的神色,只能看见长长的睫毛打下一片剪影。
“抱歉,大婚当天就让阿九担心,以后本王一定会好好弥补阿九。”
看着他眼底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凤九总感觉他所谓的弥补更像是在调...戏她,是她想多了吗?
“阿九不信吗?”
“......”
也许是听到里面的动静,陈管事站在门外恭敬的问道,“是王爷醒了吗?”
凤九见他笑的意味深长,气的将碗塞到他手里,然后坐到一旁,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等着陈管事进来。
君彦卿低笑两声,把碗里的药一口气喝完才沉声道,“进来吧。”
陈管事进来的时候,身后一起跟来的除了张嬷嬷以外还有三位年长的嬷嬷,正是昨日给凤九梳妆打扮的那三位老嬷嬷。
陈管事和张嬷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他气色好了许多,且王妃又在旁照顾,两人眼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欣慰和满意。
两人不敢失了规矩,忙上前见礼道,“老奴见过王爷王妃。”
“陈管事,张嬷嬷。”凤九含笑让两人起身,对于这两位府里的老人她还是很敬重的,随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塞到两人手里,笑道,“昨儿夜里你们照顾王爷也都累了,怎么没有多休息一会儿。”
两人谢了恩,忙说不敢,陈管事道,“王妃照顾王爷更是一宿未睡,老奴怎敢越了规矩。王府里的下人都在书房外面等着拜见王妃,老奴知道,王妃一定是累了,左右都是自己人,也不急着今天就见,所以老奴命他们在外面磕了头便将他们打发了,等王妃哪天得空再见也不迟。”
君彦卿点头道,“阿九确实是累了,等哪天想见的时候再召来吧,阿九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陈管事和张嬷嬷便是,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嗯。”
见王爷和王妃相处的似乎很融洽,张嬷嬷平素刻板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只除了昨天王爷生病错过了洞房花烛,这一点让她感觉十分惋惜,“王爷,按照规矩,您和王妃新婚第一天是要去宫里谢恩的,但是您现在的身体......似乎不宜进宫。”
“本王没事,倒是阿九,还是先回藤春阁休息片刻吧,进宫的事晚几个时辰,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是不会怪罪的。”君彦卿淡淡说道,眼底滑过一丝凉意。
陈管事担忧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虽然昨天晚上只是旧病复发,但病去如抽丝这个道理谁不懂呢?王爷执意此时进宫,难道真的不是为了给皇上添堵吗?
孙嬷嬷道,“王嬷嬷、吴嬷嬷和沈嬷嬷真是有心了,今日是特意来为王妃梳妆的,一会儿王妃休息后,老奴再带三位嬷嬷去藤春阁吧。”
“有劳三位嬷嬷。”
虽然三位嬷嬷的出现在意料之外,但是凤九也没忘了打赏,似乎是提前多准备了几份以备不时之需,孙嬷嬷精明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满意,没想到王妃年纪轻轻,处理事情却很有分寸,若老王爷和老王妃在世的话,恐怕也会忍不住喜欢上这位儿媳的吧。
午后。
当凤九在丫头们的服侍下来到王府门口,君彦卿已经在马车里等候多时。凤九上了马车,君彦卿放下书,认真地打量她,时下最受贵妇们喜爱的百合髻,在吴嬷嬷巧妙的手法下似乎有些与众不同,仿佛更加翩然若仙,与凤九的鹅蛋脸很是相配,一支蓝花镶宝石的翠玉簪摇摇垂于额前,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晃着,就像额前长了一朵精美的玉蓝花,烟霞色蜀锦金刺五凤宫服完美的展现了她姣好的身材,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修长高挑。
其实凤九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的,所以一般不会给人一种小鸟依人的感觉,也许正因为这样,君莫萧才会舍她而喜欢凤灵那种娇小柔弱的女子吧。
“怎么没多休息一会儿。”
“白天睡太多的话,怕晚上会睡不着。”
君彦卿将身旁的软垫铺好,顺手拉她坐下,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凤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听说京城的四大美女当以相府的凤二小姐为首,虽然本王没见过另外三个,可是本王却觉得,阿九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女。”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到昨日大婚,君彦卿就知道凤九其实很美,只不过与大多数的美女不同,凤九的美在于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独特气质,温婉娴静从容淡定,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在她眼里都掀不起半点波澜,即便最初与萧王有着人人羡慕的婚约,也不见她在京城里有半点炫耀,后来被强行退婚,转而指给他这个人人避之如蛇蝎的病秧子璟王,她在人前也没有显露出半点受委屈的模样,而且,她的前未婚夫还是被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勾走的。
凤九怔了一下,怎么以前就没现这个家伙还有讨人开心的本事呢?“这话要是被别人听去,还不笑死,王爷,有人这么夸自己的......呃......”
“什么?”
凤九翻了个白眼,明知故问,不过心里对他的那句‘阿九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女’还是很满意的。其实对于凤九来说,前世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美女,对美丽这两个字早就产生免疫了,只不过对于古代人的审美观还是无法苟同,比如说京城的四大美女之首,她那位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丞相府的嫡次女凤灵。
凤灵的长相确实无可挑剔,皓齿蛾眉面若桃花,而且她也十分会装扮自己,再加上赵氏这些年来在她身上倾注的心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因此骨子里自带一种文人的气质,很显然,凤灵是这个时代标准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在她看来却少了几分灵气和独特的魅力,并不如她的名字所希望的那样--钟灵毓秀。反观不在四大美女之列的各府闺秀,例如董清妍,虽然容貌不及凤灵的风姿卓越,却胜在蕙心兰质,倘若要在两人之中选一位做一府的当家主母,显然董清妍这样气质高贵举止优雅的女子更适合掌管一府的事物,而凤灵那样只会一味的装可怜,搏取别人同情的女子,似乎更适合做一房美妾。
马车很快进了皇宫,因璟王府特有的殊荣,凤九这位新进门的王妃自然也就不用下来了,而是随着马车一路到了太后的正阳宫,守门的太监看见标有璟王府标志的马车赶紧迎上来,恭敬地行礼道,“王爷和王妃总算是来了,皇上和太后娘娘以及各宫的娘娘们已经等候多时了。”
君彦卿先下车,随后细心地伸手扶着凤九下来,笑道,“哦?那倒是本王来晚了,实在是罪不可恕。”
那太监尴尬的笑了笑,忙解释道,“是奴才多嘴,求王爷莫要放在心上。”
“有劳公公前面引路。”
凤九朝秦煜使了个眼色,秦煜木讷的从怀里掏出一枚荷包塞到公公手里,那太监连忙谢过,挥着拂尘朝正阳宫走去。
一路上两人从太监的口中得知,此时在正阳宫的,除了宫里正经的三个主子以及排的上名的各宫娘娘以外,竟然还有各府的王爷王妃,可想而知那场面一定十分壮观。凤九在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按照规定是不需要像皇上和太后请安的,怎么这些人都不约而同的来了正阳宫了呢?
“璟王爷璟王妃到!”
随着太监的通报,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聚集到正阳宫的大门,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看着光晕里渐渐而来的两人,一个俊美无双,一个端庄秀雅,可谓是郎才女貌十分养眼。
花厅里多的是年纪轻轻的宫嫔,在没入宫之前对这位冠绝天下的璟王也是十分仰慕的,只是碍于各自身份以及璟王的处境,因此只能将这份仰慕藏于内心深处,如今再见真人,怎能坐怀不乱呢?
皇上眯着眼,扫了扫那几位宫嫔,冷冽的视线仿佛像一把无情的利刃,随时要将她们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