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尖锐的声音带着长长尾音从神武殿门口传进大殿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正了神色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迎接这宫里最尊贵的母子。
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扶着身穿同样颜色祥凤飞天朝服的太后走进大殿。听说太后今年已经六十有五,但常年的养尊处优,很难从这位保养得宜的老太太身上看到岁月的痕迹,若不是那头银丝,凤九都要误会这位不是当今的亲娘,而是老姐姐了。
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人中,宫妃、皇子、公主等等足有几十人,当然能有资格来参加萧王大婚晚宴的皇室宗亲必定都是身份非凡之辈。但最让凤九吃惊的是,原本应该与魏玄祁等候在大殿中的魏太子妃,却如皇室之人一般行走在太后身侧,如此不符合礼数的做法,让那些刻板守礼的老臣们一阵蹙眉,但是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日子里,他们还没蠢到要触老虎虚。
待一行人坐定,皇上才朗声笑道,“众位使节和爱卿都坐吧,今日是萧儿大喜的日子,众位不必拘礼,尽兴就好。”
说罢,精睿的眼眸扫了一眼大殿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君莫萧身上,以及坐于他身侧的两位新婚妻子身上,董二小姐倒是没什么,眉开眼笑的讨人欢心,只是那位凤二小姐满面愁人,像谁亏欠了她似的。皇上的剑眉短暂的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色,笑道,“如今萧儿已经大婚,璟王,你与凤家大小姐何时成婚啊?”
坐在赵氏身后的凤九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皇上,你是故意的吗?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更何况,你真的不知道神算子曾上门求生辰八字一事吗?
君彦卿淡笑道,“回皇上,臣正打算上书请旨,臣与阿九的生辰八字已请葛老合过,正月初六乃良辰吉日,还请皇上下旨。”
身为超一品的世袭王爷,迎娶嫡妻是要经过皇上同意的,虽然这门婚事当初就是皇上的杰作,但是皇室之人最看中风水良辰之说,君彦卿虽是王爷,但细算起来却是皇室之中最纯正的血统,皇上自然顾忌诸多,再说,就算不想管也要装模作样的问一句不是吗?更何况,关于璟王的一切,还有他不想管的吗?
皇上似乎想了一下才朗声笑道,“朕准了,哈哈哈哈,待你大婚之日,朕还有重赏。”
“多谢皇上厚爱。”
得到皇上口谕,君彦卿微微挑唇,几乎是一瞬间,目光就准确无误的在对面众多女眷中找到了凤九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抬了抬茶杯算是庆祝了。
若是一般的大家闺秀,听到自己的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求皇上下旨,恐怕早就羞的脸红到脖子根了,可是凤九却处之泰然地与未婚夫隔空庆祝,如此不落俗套的反应,不由的让坐于皇上一侧的太后微微蹙起了眉头,要知道璟王乃是万里挑一的好男儿,即便现在身染重病,却也掩盖不了他身上耀眼的光芒,而这样的男子原本应该是她的侄女婿,要不是因为后来的事......
“凤小姐可在场啊?”太后明知故问,目光落向一侧的女眷,虽然神色平静,但是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眸还是让人心生胆寒,一些胆小的闺阁千金甚至默默地垂下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后娘娘轻笑道,“母后,您可别吓到人家小姑娘了。”
对于皇后的帮衬,凤九表示心存感激,起身以宫规行礼,礼数周到得体,不似一般闺秀那般怯懦,“臣女凤九,拜见太后,愿太后身体康健永葆万年。”
太后似乎很满意,点头道,“是个伶俐的丫头,丞相府真是好教养啊。只是哀家在离宫以前似乎并没有听过凤小姐的半点名声,这是为何呢?”
“臣女愚钝,自认无法与众位小姐相提并论,自然入不得太后的眼。”
凤九才自谦完,那边坐着各国使节的宴席上便传出几声放肆的大笑,惹的众人一阵蹙眉,“太后也许是忘了吧,这位不就是当初被萧王退婚,闹的满城风雨的凤家大小姐吗?怎么能说没有半点名声呢?”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与璟王府有着世代之仇的金沙国五皇子特木勒,自然不忘趁机羞辱一翻,璟王他是不敢得罪了,但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可以欺负欺负的。
大殿上一时鸦雀无声,对于这位没什么脑子的五皇子表示爱莫能助,就算你们金沙国与大禹有仇,与璟王府有仇,也不应该去羞辱一个尚未过门的闺阁少女吧?这不是丢金沙国的脸吗?更何况今天乃是萧王大婚之日,皇上爱子心切才设了晚宴,你在人家新婚宴上说这种话难道就不怕被逐出京城吗?
再说,以上午在萧王府所见,璟王对这位未婚妻可是很看重的,当众表示欺负凤九就是在欺他,你现在图一时口舌之快羞辱了凤九,难道就不怕那位笑容和善的伪君子报复吗?
不知是谁低低地嘲笑一句‘白痴’,惹得特木勒顿时瞪圆了双眼,环顾四周,想找到那个敢嘲笑他的人。
“五皇子此话欠妥,凤小姐与萧王乃是八字不合有缘无分,并非萧王退婚,还请慎言!”卓老国丈捋着花白的胡须字正腔圆地反驳道,“再说,前一阵子的赏花宴,凤小姐还曾与佳乐郡主一较高下,佳乐郡主的学识想必大家有目共睹,凤小姐不仅没输,而且还得到舒太妃的称赞,又怎会是平庸之辈!”
皇上也不悦地皱眉,声音幽冷地说道,“五皇子若是来观礼的,就请安静一些,不要再说这些没有根据的谣言。”
特木勒还想反驳,司马瑜先一步朝他举杯,笑道,“特木兄,咱们还是好好欣赏舞蹈吧,听闻中原女子的舞姿婀娜多姿美仑美奂,咱们可别辜负了大禹皇帝的一翻心意啊。”
特木勒冷哼一声,兀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对于他的无礼只换来司马瑜讪讪一笑和无所谓的耸肩。
经过五皇子这么一闹腾,太后神色也淡了不少,对凤九的兴趣明显降低了许多,看了一眼坐在魏玄祁身侧的亲侄女儿,暗暗摇了摇头,脸上略带失望之色,这丫头看似聪慧,可是在某些方面却傻的可以,就比如说现在,都成亲五年了还没有看清形势,不想方设法抓住魏太子的心,反而一心沉浸在当年和璟王的婚事上,真是辜负了她的期望。
“萧儿呢?”很快的,太后又将注意力放在了今天的主角儿身上,脸上浮起一丝宽慰的笑容。
君莫萧的目光还停留在凤九那张波澜不惊的美丽容颜上,听到太后的声音,才收起心里的那抹不甘心,与两位新婚妻子一同走到殿中央,对太后、皇上以及皇后行跪拜大礼。
礼毕,太后笑道,“哀家今日刚刚回宫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不过哀家在凤凰山礼佛的时候,特意为你供奉了一尊送子观音的佛像,并且请了德高望众的慧恩师父开了光,这两串佛珠就送给两位新王妃吧。”
说完,两名宫女上前从太后手里接过佛珠,一左一右捧到凤灵和董倩雅面前,交到两人手里,待两人行过谢礼,太后才道,“哪位是凤二小姐啊?”
也许是因为白天并不愉快的遭遇,凤灵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以此来掩盖她那双即便化了浓重的妆容也无法掩住的哀怨眼神。听到太后点名,原本就弱不禁风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太后会突然提到她,惊慌失措地抬起那张略显惨白的小脸,惹得太后一阵蹙眉。
“臣妾凤灵拜见太后。”所幸赵氏多年的教导没有白费,在短暂的冷静后,凤灵总算稳住了身子,保住了一点颜面,只是那轻如蚊子的声音还是令人忍不住咂舌。
太后忍不住蹙眉,看了一眼站姿端庄的凤九,再看这位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凤灵,第一次意识到流言的不可信,这位哪像什么大家闺秀啊,活脱脱一个被欺负的小妾啊,也太小家子气了吧,倒是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凤家大小姐反而是个上得了台面的,虽然长相不似凤灵那般柔美脱俗,却也是一个难得的清丽佳人啊,萧儿的眼光未免太差了。
“哀家听说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属实啊?”
凤灵心里咯噔一下,一时有点拿捏不准太后所谓的样样精通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表现还是隐忍,想了想还是赔笑道,“太后谬赞了,臣妾在家的时候母亲确实请人教过一些,只是臣妾资质平平,还远没有到样样精通的地步。”
由于赵氏是妾室扶正的,并没有诰命在身,因此也就没有进宫的机会,对太后的为人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在入宫以前赵氏虽然对凤灵做过一翻思想辅导,但是却独独漏了这位皇太后,所以现在她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了。
太后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对于过于爱表现的女子太后一向不喜,所以凤灵这次算是赌对了。暗暗松了口气,想到自己今天悲催的经历,凤灵就又气又恼,于是趁机说道,“臣妾在家的时候,母亲经常教导女儿凡事要向姐姐学习,所以臣妾这些年所学所看一直是以姐姐为榜样,还请太后明鉴。”
话音刚落,大殿里顿时就传来一阵懒洋洋的笑声,卓尘风微微端正了坐姿,用小拇指撩起额前的发丝甩到一侧,展颜道,“萧王妃还真是有意思的紧,这京城谁不知道凤家大小姐八岁便离京为母修行,直到两个月前才回相府,不知道萧王妃是如何以嫡姐为榜样的呢?难不成当年离京修行的不只大小姐,凤二小姐也去了吗?”
此话一出,大殿内立即响起一阵笑声,这凤二小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小啊,在太后面前竟然也敢胡言乱语,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太后不悦地挑了挑眉,皇后娘娘冷斥道,“尘风,不得无礼!”
卓尘风不怎么在意地撇了下嘴,趁旁人不备的时候,朝凤九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放浪的笑容。
“本皇子倒是觉得萧王妃的话有几分可信,心中所念并非要看见真人,刚才老国丈也说了,凤大小姐并非平庸之辈,想必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凤大小姐,你说对吗?”特木勒不死心地想尽一切办法找茬。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全部集中到凤九身上,若是一般女子在这样的场合下被众人凝视,恐怕早就羞的不知所措了。可是凤九却依然平静的仿佛一汪清泉,让在场的人不由地暗暗称赞,到底是丞相府的嫡小姐,就凭这份处变不惊的胆识就足以让凤灵一介庶女望尘莫及。
“五皇子过奖,凤九所学不过只是皮毛而已,我记得民间有这样一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因此凤九不敢托大。”
“本皇子记得父王曾经赞过,说璟王当年可谓是惊才艳艳学富五车,凤大小姐是当今皇上御赐的璟王妃,想必与璟王也是门当户对,难不成凤大小姐没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文才武略?”
特木勒这是摆明了要挑拨皇上和璟王府之间的仇恨啊,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过来,恨不得大禹内乱的邻国使节们原本还想阻止那个没什么脑子的五皇子,听见他如此一说,纷纷都装起了哑巴,摆出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凤九记得金沙国有一句话好像是这么说的,处事须留余地,责善切戒尽言,五皇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物极必反你可明白?”
后面的几句话用的是金沙语,虽然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听不懂,但从五皇子那称得上震惊的反应来看,想必凤九这几句话说的没毛病,众人不由的惊叹,看向凤九的眼神又多了几分赞赏,看来这位凤小姐果真是身藏不露啊。
见特木勒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卓老国丈满意地捋着花白胡子,朗声道,“五皇子请慎言,皇上在此岂容你胡言乱语,璟王是否惊才艳艳老臣不知,老臣只知道吾皇在位期间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由此可见,要说学富五车,当今皇上当首屈一指,想必在座的各位也是同意老臣这一观点的吧。”
谁敢不同意啊?大殿里顿时传来一阵附和之声,纷纷表示老国丈所言甚是,皇上见臣子们如此奉承,也不好驳了他们的面子,于是朗声笑道,“各位爱卿过誉了,国家的繁盛也少不了你们的功劳,既然萧儿和两位王妃已经行过大礼,母后,不如晚宴就开始吧。”
太后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众人得了允许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凤九刚刚坐下就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从对面而来,抬眼望去,只见君彦卿正面带容的看着她,然后用眼神朝使节的座席方向示意,凤九疑惑,难不成他敢当着皇上的面对那位五皇子行凶?
默默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有点食不知味地看着大殿里涌进来的一群花枝招展的舞姬,一个个身材柔软舞姿妖媚,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真正的看在眼里。一曲舞罢,看客们似乎还停留在刚才那段美轮美奂的翩然舞姿中,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大殿里的气氛,随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刚才还咄咄逼人的金沙五皇子突然两眼一翻直直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醒人世。
跟他一同前来的随从,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拍打着主人的身体,“殿下,殿下,你醒醒啊。”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上晦暗莫测地看了一眼正在浅酌的璟王,微微蹙眉道,“还不快宣太医!”
“皇上,依微臣之见,五皇子的症状不像是中毒,更像是旧病复发,不如令人将他先抬到偏殿休息,待太医来了也好为他诊断。”曾隶属于太医院的右刺史蒋维提议道。
皇上想了想,万一五皇子真有什么好歹,死在了萧儿的婚宴上是很不吉利,于是点头道,“爱卿说的有道理,来人啊,将五皇子抬去偏殿休息。”
片刻后,大殿里再一次恢复原本的热闹,董清妍趴到凤九耳边小声说道,“九儿,我怎么感觉今天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
凤九抿唇一笑,她自然知道这些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璟王府的机会,只可惜他们打错了算盘,璟王要是一个特别看重面子的人的话,恐怕早不知道被气死多少回了,哪里还会活到现在?
“萧王大婚,只要他不嫌烦,我无所谓。”
“你看他那样子......啧啧啧,好像谁欠他几百万两银似的,他不是喜欢凤灵吗?现在终于如愿了,不仅抱得佳人归,还一次抱俩,他这是高兴过头了吗?”
凤九轻轻捏了她一下以示提醒,在宫里也敢胡说,恐怕也就只有妍姐儿有这个胆儿了。不想再说那些无聊的人和事,于是叉开话题道,“今晚来参加宴会的皇子都来齐了吗?”
皇上育有十四位皇子,其中有九位已经成年,未成年的皇子可以不用参加宫宴,可是大殿里只坐着八位皇子,如此重要的节日,应该没有人会无故缺席才对吧。
董清妍白了她一眼,“我表哥被皇上派去查看西北布防营了,就你不知道,去了有两个月了吧,应该快回来了。”
“八皇子?”见妍姐儿点头,凤九才了然笑道,“难怪进宫几次都没见过淮王。”
“九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感觉今天晚上还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话音刚落,那边邻国使节的坐席上便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北狄四皇子司马瑜笑道,“今日是萧王大喜的日子,本皇子在此恭祝殿下早得贵子,也祝皇上早日抱上五皇孙。”
如终板着脸的君莫萧拱手道,“多谢四皇吉言。”
对于他的冷淡司马瑜毫不介意,笑容不减地从侍从手里拿过锦盒,笑道,“上个月接到萧王殿下即将大婚的消息,父王特命人找了一件礼物赠予大禹皇帝以示两国邦交友好,还请皇上笑纳。”
很快有太监上前接过锦盒,双手捧到大殿前,由唐公公打开,检查无异后才呈到皇上面前。皇上淡淡的扫了一眼,似乎对里面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更奇怪的是,对于这块失踪多年的兵力布防图出自别国使臣的手上也没有看出半点惊讶,若无其事地看了璟王一眼,然后才对司马瑜朗声笑道,“太祖遗失的兵力布防图,四皇子当真要送给朕吗?”
此话一出,众人不由地惊叹,眼巴巴看着皇帝面前的锦盒,想看看这块只留存于史书上的兵力布防图到底是如何的惊世传奇。
看着皇上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凤九暗暗觉得好笑,送去璟王府的东西现在又转送给九五之尊的皇帝,人家当然看不上眼,说不定还很嫌弃,只是碍于殿里人数众多,他不好意思撕毁罢了,反正他已经是大禹的皇帝,留这个兵力布防图做什么?给自己添麻烦吗?
“这幅图小王曾找人看过,对于上面的标记符号以及语言,竟无人知晓,太祖不愧是天下英雄之首。小王向来崇拜中原文化,皇上乃是太祖后人,且学识渊博,想必一定能看得懂太祖的这幅兵力布防图吧。”
这已经是变相为难了,众人不由的为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四皇子捏一把冷汗,先不说皇上能不能看得懂这幅图,就算看得懂也没必要告诉敌人啊!再说,若论起太祖后人,这大殿里还有谁能比璟王的血统更加纯正?
“哈哈哈哈。”皇上突然朗声大笑,将锦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粗粗地看了几眼,随后笑道,“四皇子恐怕搞错了,这个并不是太祖所书的兵力布防图,如果朕没记错的话,真正的兵力布防图应该赐给了李丞相,凤大小姐,朕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