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殿试时日越近,灼华便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便叫烺云搬去老先生处住着,老先生精通医理,吃喝方面有他把关多一重保险,又支了一个暗卫到烺云出守着。
果然了,就在开考的前两日,一个会些手脚功夫的贴身小厮忽然出手,欲伤烺云手腕,幸亏暗卫及时出手,打掉小厮手中的匕首,否则这场殿试烺云不但赶不上,往后想要写字怕也是难了。
没有惊动其他人,灼华悄悄审问了,其实不用审她也知道是谁。
除了五房的人,还会有谁这么在意烺云是否能得中呢?
只是没想到,一百两银子,就能使得自小跟着的小厮对主子起这样的歹心。
烺云无比寒心,却也没有矫情什么情意不情意的,让灼华给他重新安排了个小厮,回了院子埋头好好睡了一觉便去了考场。
而,就在灼华以为李怀不打算动手的时候,传来消息,沈煴华笔杆刻字作弊,被赶出考场,永世不得再考,并驳回一切现有功名,打为白身。
让你活着,打为白身,清晰的感受旁人的嘲笑,无力挽回。
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折辱人呢?
考试结束三日后放榜,烺云二甲传胪,蒋楠一甲七名,柳扶苏一甲十六名。
徐惟……
徐惟爱吃观陌楼的糕点,灼华便让人在萧氏买的糕点里下了点药,验不出来,也不伤身,就是会一直睡着,恰恰好,错过整场考试。
又过三日,皇帝殿前问答,三人皆被点了庶吉士,入翰林院供职。自然了,年纪轻轻都能入翰林院少不得有家族的脸面在其中。
放榜之后,得中的青年才俊们便成了各家争抢的对象,柳扶苏成了亲便罢,来沈家攀亲的人一下子几乎踩破了门槛。
听李郯说,蒋楠同他母亲提了婚事,蒋邵氏愣是装病避开了回应。
灼华到是觉得没什么不能理解的,谁家婆婆会希望娶进一个身子不好,又纠缠在争斗里的儿媳妇呢?
可让她不明白的是,既然不想结亲,索性再狠绝一点断了蒋楠的念想也便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偏要拖着,暧昧不清,最后受伤害的不过是蒋楠而已。
蒋家人,奇怪的很!
灼华坐在屋檐上,十三的月光已然皎洁,无风,空气静谧而温柔,偶一声鸟鸣,格外的悦耳动人。斟了杯酒,摆到嘴边,复又放下,抬头望着微凉月光,低语呢喃一声,“周恒说不能杀他,你不忍,换个法子惩罚他,你可满意?”
习习微风拂过,无人应答。
笑了笑,将酒洒了出去,“敬你。”
灼华站了起来,准备唤了倚楼带她一下,眸光瞥见远处的宫禁,大约是灯火通明的,浅眸中一片模糊的明亮。
那个地方,锁住了多少人的神魂,永不超生。
在里面的,有几人曾真正欢愉?
偏还有那么多人向往着,想尽了办法要进去。
愣怔间,三丈开外的地方似有了缠斗的声音,灼华回首看过去,却见一挺拔身影负手站在庭院中,同倚楼听风对峙着。
“年余不见,小丫头可安好?”
灼华瞧不清他的容色,但声音却似曾相识,想了想,笑了起来,“托了耶律世子的福,自是一切安好的。”朝着还在交手的地方微微一抬手,两道身影闪开,对方的人也随机隐去,一切归于平静。
耶律梁云嘴角微扬,“郡主在喝酒么?可否请我也喝一杯?”
灼华轻轻撩了一下裙摆坐下,一抬手中酒壶,“请。”
耶律梁云脚尖一点,纵身上了屋檐,瓦砾微动,发出细碎声响,行了几步,在灼华一臂距离处坐下,看了她一眼道:“郡主似乎心情不大好。”
灼华清浅一笑,无有回答,斟了杯酒递给他,反问道:“世子什么时候入京的?”
“昨日。”耶律梁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倒一点都不惊讶。”
“有什么可惊讶的,政治,需要交易。”灼华望着月,光华倾洒在她面上,更显清冷柔情,“见了李怀?还是李锐?”
耶律梁云一扬眉,“你猜。”
“都见了。”三月的夜,还是冷的厉害,灼华拢了拢披风,垂眸道:“可你瞧不上李怀的,这个人,注定了要输。所以,是打算同李锐交易了么?”
眸光一闪,耶律梁云哈哈一笑,颇有爽朗之意道:“你真有趣。”
“有趣的是你们,都爱同我说这句话。”又替他斟满了酒杯,清冽透明的玉液在月光下泛起粼粼碎光,徐徐道,“或许你们可以更直接一些,说我聪明。”
斜斜一倾身,手肘支在了瓦砾上,他慵懒抬眼:“不想知道他让我做什么么?”
灼华不置可否的一笑,仰头望着月华如水缓缓倾泻,无端端有了几分荒凉之意:“无非就是杀了我,再不然就是和亲的时候把我弄走,还能有什么。”
眸光一历,“你倒是一点都不怕,怎么,觉得我杀不了你?”
“有什么可怕的,你怎知我不是已经死过数回了。”灼华忽的转头看向他,浅色的眸幽深冷漠,嘴角的笑意泛起丝丝森冷,“死了,我还能回来。”眸一垂,轻轻笑开,又是一副清丽淡然的模样,“怎么,吓到了?”
耶律梁云看着她的眸子,那一瞬间深不见底的阴冷,好似地狱而来,然后那一声笑意后,再看去,仿佛方才的森森之意只是幻觉。
前年那一场对峙,他便知道这个小女孩不简单,如今看来,当时自己真是失策,便该果决的杀了她!
“听说,大败我北辽军的阵法出自你手?”
灼华淡淡应了一声,“恩。”
“你可真叫人惊讶!”耶律梁云深邃的眼眸一眯,如尖锐冰笋,直直射向她,“当初犹豫了一下,没有杀了你,害我军损了十六万将士,或许今日我该杀了你,给那十六万将士祭魂。”
灼华细细看着他,发觉北辽人的五官同大周的人还是有十分大的差别的,额头要高一些,头发微微有些卷曲,五官更为深邃一些,棱角分明,更显坚毅一些。穿着大周的服饰,玉冠锦衣,倒也不违和,更多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屈膝托腮,灼华看着他,几乎是敷衍点了点头:“我好害怕。”
耶律梁云似乎有些愕然,“你的害怕真是太叫人恨了。”
她盈盈一笑,“不过,世子还真是不一定能活着离开大周呢!”
他冷笑,几分狠意,“就凭你那两个暗卫?”
灼华摇摇头,“是你的兄弟想让你死。你的身边不干净呢!”
灼华只是隐约记得,前世里北辽南院大王的世子被身边的人刺杀,险些丧命,救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屠了他大弟的府邸,鸡犬不留。
眸中寒光乍现,却又笑的疏懒,似浑不在意,“你怎么知道?”
浅眸缓缓的眨了一下,柔婉的声音日通颊边微微浮动的洁白狐毛,“我同你说过的,我死了过数回了,人世轮回,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耶律梁云忽忽一笑,杀意驱散,“我倒觉得把你娶回去更有助益。”
“你确定?”莞尔一笑,似要点亮月色,“我忽然对你们北辽的大权争夺很感兴趣。”
笑意缓缓敛去,嘴角一丝寂寂冷意,耶律梁云道:“小丫头,你信不信,一臂的距离,我伸手就能捏碎你的喉骨。”
灼华扬眉,依旧拖着腮,施施然一笑:“你可以试试。”
耶律梁云一伸手,拇指同食指扣住了灼华的颈项,一用力,却发觉一瞬间的发力之后,手腕见瞬间失去力道,心头一惊,“你真在酒里下毒?”
“是啊!”拨开他的手腕,拿帕子擦了擦脖子,灼华温柔的笑着,“软禁散而已,我这个人很善良的,对杀人没什么兴趣。”
又试了一下,果然是轻敌了,耶律梁云感慨道:“果然有趣。”
灼华甩了甩帕子,忽道:“你觉得静王的军师怎么样?漂亮、聪明、铁手腕,倒是与你挺配的。”
耶律梁云索性学她一样,屈膝托腮,深眸看着她,“李锐许给我的条件,你未必给的了。”
“同我谈条件么?”忽一阵风拂过,树梢莎莎,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有几分诡异,灼华浅浅扬笑,“那静王要是消失了,谁给你兑现承诺?”
耶律梁云颇有意趣的睇着她:“你到自信。”
灼华缓缓站了起来,张开双手,在微风周抖了抖宽大的袖子,柔软飘逸,“世子啊,至今,我还未输过呢!”
耶律梁云挑眉:“那你叫我弄走他的军师?”
“那是个有趣的人,死了可惜了。”笑了笑,灼华垂眸觑了他一眼,“世子自便,我累了,要去安置了。走的时候安静些。”
耶律梁云耸耸肩。
灼华脚下微动,忽又转身,“哦,对了,若是你能把人弄走,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秘密,总也不会叫你千里迢迢白跑了一场。好好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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