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算得出门吉时是未时二刻,进门吉时为申时一刻到申时三刻。
从定国公府出发到魏国公府,一路慢行大抵需要半个时辰,显然是太快了,于是,迎亲队伍在皇城里绕了一大圈才进了徐家的大门前。
喜嬷嬷喊了下轿。
静姝和静月撩开大红轿帘,灼华伸出手,以为是秋水先来引路,哪晓得牵她手的是一双带有薄茧的大掌,绕过轿子,他将手中的红绸放进她手中,低声说着“小心脚下”。
正欲跨火盆进门,远处有禁军急匆匆快马来报,“陛下御驾到!”
遥遥一长溜的嫁妆来不及进府,只能靠边避让。
徐悦怕她盖着盖头瞧不清会摔倒,一直牵着她的手,等了一盏茶的时候,皇帝到了府前,徐悦引着她一起下拜。
“恭迎陛下。”
皇帝一身暗红色常服,叫了起:“不必拘礼,朕今日只是来观礼的。”上前扶起灼华,沉沉道,“我、看着你进去。”
灼华不知为何心下颤了一下,说不出的沉重滋味,“是。”
徐悦和灼华走在前面,皇帝就这样慢慢跟在他们身后,而身为臣子的魏国公和邵氏只能跟在皇帝的身后。
然后就发生了一件从未发生过的奇怪情景,新人进了正厅,高堂还在后头没进门。
宾客:“……”
皇帝站在一旁,让魏国公夫妇受礼,两人笑着,却是如坐针毡。
魏国公擦擦汗,心道:明天会不会被御史参的东南西北都不认识?
三拜拜完,再得拜皇帝。一直在跪下又站起,转了前来又转后,直转的她头晕眼花。
“送入洞房!”
喜堂一片安静,谁都不敢起哄,只是含蓄的说着恭喜,胆子大些的,跟着新人一同出了大厅,走远了些,这才嬉笑起来。
相比喜堂里的安静,洞房里简直可以说是“锣鼓喧天”了!
灼华很清楚的听到了李郯和蒋韵的声音,莫名的开始头皮发麻。
徐悦扶着她在床沿坐下。
女眷们取笑他,“都进了洞房了,少牵一会儿,新娘子也不会跑了!”
“将喜嬷嬷的活儿都做了,红封也不能少给哟!”
徐悦耳根微红,取了箭矢,小心翼翼的挑起了红盖头。
大红锦袍,烛火深深,映的她格外明艳动人。
盖在盖头底下大半日,忽一挑开,光线扑来,灼华只觉得光影错错,明晃晃的刺眼,不自觉的眯了眯眼,一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
面上一热,灼华垂了眸子,一副娇羞模样。
一位穿着石榴红衣裳的贵妇人爽朗一笑,“这样美丽的新娘子,难怪咱们悦哥儿拽着不放了,哎哟,瞧的我都心动了。”
徐悦小声在她耳边道:“极美。”一顿,又提示道,“方才说话的是二婶。”
女眷们又逮着徐悦打趣起来。
灼华抬眼认了认人,她平日少出门,除了宫宴,她也少去吃席,发现除了李郯几个,她都不认得。
李郯最是泼辣爽利,扬声道:“各位可是不晓得,我在华阳院子里走了无数回,方才进来一瞧,几乎是错觉进了定国公府的南院了,大到亭台楼阁,小到树木栽种,几乎都是按着华阳的禾望居来的。”
徐二夫人“哎哟哟”了一声,笑得眉飞色舞道:“屋子收拾起来倒是简单,要把院子改成,树木栽种成型,没个一两年的可不成呢!悦哥儿啊悦哥儿,可有心思了啊!”
穿着暗红色绣吉祥如意花纹衣裳的夫人喜气洋洋道:“可见咱们悦哥儿长情,将来定是夫妻和和美美,恩爱长久的!”
竟是如此么?灼华侧过脸看了徐悦一眼,正撞是他的脉脉流转的眸子,心底一动,宛然一笑。
李郯受不了的一捂脸,“都在呢都在呢,别这么眉来眼去的好不好!”
又不好瞪她,灼华只得装着娇羞,低头垂眸。
全福夫人进了来,拉着徐悦同她坐在一处,笑眯眯道:“要撒帐咯!”
一把花生一把枣,一把莲子一把桂圆,从二人身上撒下,口吻平稳又喜气的唱着撒帐歌。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
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女亘)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
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珠(虫宾)来入掌。
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戏云簇拥下巫峰。
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
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快,文箫金遇彩鸾仙。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来自百度)
灼华光听着词儿了,没有准备,感觉有东西洒下来,下意识拖出手心就去接了一把,好巧不巧,接了个“早生贵子”。
徐悦侧脸去瞧,笑弯了眉眼。
徐二夫人朗笑惊喜,指着灼华手心道:“那可真是巧了,早生贵子,老天爷的意思呢!”
灼华眨眨眼,也是无话可说:“……”
撒帐之后,喜嬷嬷端了碗饺子来,夹倒她的嘴边。
灼华咬下一口,果然啊,夹生的。
李郯抢在了前头,嬉笑着问道:“生不生?”
灼华无语哪来的这种奇怪的习俗,嘴里还是小声回道:“生。”
徐二夫人笑容满面道:“各位夫人奶奶,可听着了,咱们郡主娘娘说了生,将来定是枝繁叶茂,子孙满堂咯!”
李郯叉腰,哈哈一笑,道:“那可得抓紧了生,否则,可得叫人说一声儿徐悦老来得子了!”
蒋韵挤眉弄眼的接着道:“何止啊,到时候差着辈儿的攀亲,该说谁占了谁的便宜呢!”
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灼华瞟了他一眼,那厚脸皮的家伙这会子何止耳根红,面皮都红起来了。
李郯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指着徐悦笑道:“我的天啊,徐悦居然还会脸红!”
蒋韵也是啧啧有声,从喜嬷嬷手里接了合卺酒,一人一杯塞到他们手中,“来来来,喝交杯酒,喝完了脸更红!”
一左一右,两个小妇人站在二人跟前,盯着她们吃酒。
微微侧身,与徐悦喝交杯酒,脸几乎贴在一处,也不知是被盯的不自在,还是被他的气息扰的,灼华脸红的厉害。
喜嬷嬷收走了酒杯,笑着喊道:“礼成!“
秋水立马奉上红封,请了喜嬷嬷出去吃酒。
夫人奶奶的闹了几句,便是要走了,李郯几个却是不肯的,连着宋文倩也来凑热闹。
“咱们都晓得徐悦呢,人送外号三杯倒。”李郯挑挑眉,坏坏一笑道,“这外头挡酒的人是不少,可也架不住灌酒的多啊,话说灌的新郎官洞不了房,华阳面上咱们做姐妹的交代不过去,可你说,成全你的洞房花烛夜,少不得咱们几个的夫君手下留情吧,那是不是得笼络笼络咱们这些姐姐妹妹们的,让咱们得个乐子呀!”
脚步都到了门口的夫人奶奶们愤愤停下了脚步,一脸有趣的围观起来。
灼华:“……”
徐悦尴尬的直咳嗽,满面写着“求放过”。
他倒是不怕被灌酒了,是备了竹酒的,可也得偷偷喝,不说能,否则姜遥和周恒两个坏家伙要是知道他有这酒,铁定是要换走的。
可不说,好像也逃不过去这场闹洞房。
宋文倩笑眯眯的捻了快百合糕递到灼华嘴边,“咬住了,咬一半哦!吃了百合糕才是真正的百年好合了呢!”
灼华抬眼瞧她,她忽然好想那个清冷孤傲的宋文倩啊!
“咱们呢也不为难你两,吃完了糕点,立马就撤,怎么样?”蒋韵嘿嘿一笑,“外头可等着徐悦去敬酒呢!一直等不到人,待会儿少年郎们一起过来,可就难说他们是不是也想一起闹一闹了哦!”
没办法,灼华只好轻轻咬住半块糕点。
外头忽然闹哄哄了起来,声音越来越近,很显然,少年郎们过来了。
一听要被更多人围观,徐悦赶紧凑上去咬下那半块百合糕,温软的唇瓣柔柔的贴在一处,气息交汇,两人皆是面色绯红。
宋文倩文倩却提醒灼华道:“这糕点可不是给你吃的,你可不许吃下去。”
灼华含着那半块糕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蒋韵一把抓住要跑的徐悦,把他按回床边,坏笑道:“大表哥,还没吃完呢,你可不许跑啊!”
夫人奶奶们也跟着起哄起来,“新郎官赶紧啊!再不吃可要化了!”
灼华险些被口水给呛了,说好的大家夫人们都很含蓄呢?
徐悦看着她,那双深眸绵柔的似滴出水来,架不住这般逗趣,只得去接灼华口中的另半块,谁晓得他才刚接住她送过来的糕点,身后就被用力推了一把,一下将新娘压在了身下。
一时间夫人奶奶们笑做了一团,各个喊着“百年好合”。
少年郎们进得屋来,正巧看见徐悦拉着新娘子坐起身来,又是一阵哄笑,“这就等不及啦!”
“别急,有一个晚上给你慢慢温存了!”
灼华赶紧抬手,拿广袖遮住了连脂粉都盖不住的绯红脸颊,低头擦去了唇上的糕点碎屑。
也不知口脂有没有蹭花了。
徐悦被糕点呛的直咳,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一群少年郎拉着出去了。
夫人奶奶们看了热闹,也都撤了出去,李郯几个还想留,也都被自己个儿家的郎君拉走了。
哄闹了好半晌的新房里,总算是安静下了,只留了灼华和秋水长天。
灼华起身踱步在房中,果然,连屋内的陈设都与她的闺阁极像,倒也叫她少了几分去到陌生地方的局促和紧张。
今日大婚,所以屋子里一片红色。
一对龙凤红烛悠悠哉哉的燃着,映着墙上的百子千孙剪纸格外明亮。
灼华正看着窗台上的一盆红梅,外头敲门进来一位年长的妈妈,穿着颇为体面,像是府中有些脸面的。还有两个容貌平平的丫鬟。
“娘娘,奴婢是太夫人身边的邱妈妈。这两个也是太夫人身边伺候的。”邱妈妈行了礼,笑着道,“世子爷院子里没有丫鬟婆子,娘娘新来,怕是行走办事不大方便,太夫人便先差了奴婢们来伺候着,帮娘娘熟悉了府中人事。”
灼华微微一笑,颔首道:“妈妈辛苦了。”
秋水笑吟吟送上大红封,两个丫头也没有落下,“请妈妈和两位姐姐吃酒。”
“不敢当郡主一声辛苦,这是奴婢们的分内事。”邱妈妈双手接过,又道,“世子爷吩咐奴婢备了吃食,需要现在送进来么?”
灼华正好觉得有些饿了,便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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