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或许不怕死,可如今有他与孩子在身侧,总是有说不尽的担忧,生怕准备的不够全面,事发起来会伤到他们。
灼华从头至尾细细琢磨着,脑中有一抹灵光闪过,太快,还来不及捕捉便又消失不见。
可那一闪而逝的想法闪过时,她心底有一松的轻快。
她细细回忆努力再来算过,却一时间难以再寻到了。
灼华无奈的叹,仿佛他回来后,她的脑子便似冬眠了一般。
实在想不出来,便想着细细算计如何应对倒是可能发生的突变,可又想起来,徐悦征战多年,最擅长的便是此事,定是早已经安排的妥妥当当。
于是,她又只能发呆了。
天色渐晚,壮阔的天际有寥寥雾霭残卷,重重琼楼玉宇纵深曲折,披上了一袭淡青色的朦胧剪影。
春日的傍晚短暂,明明灭灭的宫灯渐次在各宫苑中点亮,摇曳出斑斓色彩,照在水面的粼粼波纹之上,反射了五彩的光芒落在艳色的花树上,潋滟了一片妖艳风华。
夜空中渐次明亮的星子与宫中的灯火交相辉映,却是无论如何也点不亮宫中阴寒之气,整座宫禁仿若被一张织就的密密匝匝的阴霾大网拢住,阴翳浓郁的化不开。
“李卿?”
陈吉微微一躬身,眼帘微抬的看了李怀一眼,“是。”
自太监们的二祖宗被处死之后,皇帝提了一直伺候在身边的陈吉做了副总管。
李怀眸中的炙热一点点消散,慢慢弥漫上一抹深不见底的阴鸷,“果然了,心计到底比不上皇帝,让我和李彧相争相斗,就等着遗诏拿出来的一刻,事情既定,我们两个都成了笑话!”
风吹过千叶修竹响声沙沙,似刀剑锋利的磋磨激荡,眼前仿若能瞧见碰撞下闪起的星火凌厉,又似夏日雷雨的铺天盖地,惹人厌烦。
“李彧知道了么?”
陈吉回道:“知道了。”
李怀讥讽的一扬眉,“那就让他先动,到时候有什么罪责便是由他去背了。”
陈吉轻轻一笑,阴恻恻的深沉,“是,王爷只管扬旗清君侧便是。”顿了顿,“陛下还留了道密旨。”
李怀的语气里有凌冽浓霜,“知道写的是什么么?”
陈吉眉目恭顺道:“是魏太傅一个人代笔的,那老大人颇有威势,拉着脸赶了伺候的人出去,奴婢近不得身,只隐约听到似乎是留给华阳公主和徐都尉的。”
李怀冷笑,“父亲还真是宠爱这个外姓的公主,临死了还要给她留点什么。”斜斜睇了他一眼,“没露了影儿吧?”
陈吉摇头,“没有,陛下自来让秦宵近身伺候,若是露了什么出去,那也是他的罪责。”顿了顿,嘴角含了一抹阴柔的笑意,“王爷思虑周全,留了这么个替罪羊在。咱们也好全身而退了。”
春日的凉风在廊下打着旋儿扑进窗户,拂过面孔,留了几分湿黏的凉意,李怀嘴角微掀,“陛下这几日如何?”
陈吉惊惶的“哦”了一声,语音里似乎有悲伤的痕迹,薄薄的,总不及戏台上的面孔生动。
嗓音细细道:“总是忽冷忽热的,时常高热压下去不过个把时辰又冒上来,人瘦的不成样,清醒的时候也短着,太医的意思、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李怀双目微睁,眉心一动,缓缓舒展开,有激烈的快意在里面沉浮,“仔细着点儿吧,若是叫人察觉了,我也保不住你。”
陈吉一垂眸,遮住了眸中的幽光,“奴婢明白。”
接下来的两日里,李彧的动作颇多。
灼华便知道,皇帝的遗诏是立了,却不会是李彧。但他没有来找她,说明遗诏上的人也不会是李怀。
只是这样的消息李彧都能知道,李怀如何能不知?
灼华不信李彧会这么愚蠢,明明两人都是弃子,且李怀也在京中,他便急着动起来,分明是留了把柄给别人抓么?
急着矫诏逼宫?
李彧不是十年前的李彧,他心机沉浮早已打磨至深,即便再急也不会螳螂捕蝉,而将自己喂了黄雀。
若是没有蒋韵的事情,他倒有可能去做,以他的精明自然猜到李怀暗中是有动作的,那么如今让他逼宫却是万万不能的。
那么李彧的动作,到底有什么目的?
怀孕后脑子有些迟钝,似乎是有线索叫她想通的,可灵光闪过数回,就是抓不住。
好烦。
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想了,反正有徐悦在,他总会护着她和孩子们的。
屋子里仙鹤振翅的烛台上点着烛火,透过浅蓝色的幔帐透进来一缕微光。
徐悦侧身躺在她的身旁,左右垫在她的腰下,支撑她酸痛的腰肢,幽幽的光线落在他如玉的面上,沉稳又标致。
只是自她有孕以来他总是担心着,尤其月份大了,更是日夜害怕她会不会早产,夜里但凡有一点点动静,他就会醒过来,时间一长,眼下的乌青便是越来越深了。
听着外头隐隐约约的敲起的更声,算着时辰大概也才丑时,摸摸肚子,姑娘睡得正香。
八个月的肚子不是很大,瞧上去不过别的妇人五个月的样子,虽不显怀可脏腑被顶着,动作一样受限。她尽量不去翻身惊扰他的睡眠,只是同一个睡姿久了便免不得腰疼起来。
她微微一动。
徐悦惊了一下,倏的睁开眼翻身坐了起来,“怎么了?”
灼华眨眨眼,瞧着他惊醒过来之后甚至还未彻底回过神,却是忙着担忧了,朝他招招手,咬唇笑了一下,“明日你休沐。”
徐悦点头,惊疑不定的瞧着她,“你、你要生了?”伸手往她臀下探了探,羊水还没破,“有没有不适?肚子疼么?”
灼华拉住他预备下床去喊人的动作,伸手去解他的衣裳,把凉凉的手贴在他胸膛上,“没有肚子疼,也没有要生,就是、有些想要你。”
徐悦盯着她圆圆的小肚子:“……”
月莹莹,云悠悠,人影成双。
二月的夜,微凉,索性饱含情意的心依然火热。
晨起的空气是舒爽的,细细嗅去似能闻见带着湖水烟波浩面的氤氲,依水的岸边嫩柳微黄。
鹤云居里大捧大捧的白梅与红梅傲然在枝头,舒展着花瓣,大片冰清玉洁与大片的如霞热烈,花蕊娇嫩明艳,瞧着让人觉得有蓬勃的“生”的朝气。
风轻轻拂过,枝叶沙沙,香气清新如蜜醉人,红红与白白的花瓣碎碎流溢着轻舞飞扬,有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枝头,那朵朵梅花娇嫩的便是要透明起来,愈发的不染纤尘。
小书房里金丝楠乌木的书桌上摆着个白瓷的三足香炉,盖子上镂空雕了硕果盈枝的花纹,有轻烟从镂空的间隙里升起,悠悠袅袅,缠在悬在笔架上的紫毫笔尖,似它画就了一副淡色的山水画。
李彧看着立在窗前的女子,春日里的光温柔的落在她的面上,有柔和的光晕,他不由语调轻柔,“阿宁找我有什么事么?”
灼华扶着腰肢慢慢在软塌边坐下,眉目如秋水平淡,“殿下这几日很是忙碌。”
鉴于李彧对主子的痴念,倚楼伺候在一旁,寸步不离,防贼的目光盯着他。
李彧凝眸瞧着她,沉吟不语。
灼华便也只淡淡瞧着长案上的一捧梅花。
静默无言的久了,让若自己也成了那团团锦簇中的一朵。
良久。他的语调甚是宁和,听不出喜怒,“妹妹觉得我该坐以待毙?”
灼华却是忽然和煦一笑,如阴天乌云后的初阳,有澹澹温度,“所以殿下这是要逼宫了么?”
李彧语调微扬,有着棱角分明的弧度,“我不会自寻绝路!”
她的笑意缓缓散去,神色淡的宛若春日斜阳下的一脉浅浅云烟,漫不经心道:“皇帝的遗诏摒弃了你和李怀。可显然,李怀是有备而来的,既如此,殿下一动不如一静。”
须臾的沉默化为字字凛冽,李彧一沉眸,有尖锐的汹涌,“他们等着我动,我若不动,岂不是叫他们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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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新岁,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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