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醒来时正处于略湍急的水流中,溪水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并不高,还不到大腿的高度,但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是致命的。
她奋力抬头,却见本次灵魂碎片苏荼同志正高高在上站在岸边面无表情看着她。
没有愧疚,什么都没有。
木槿想要打感情牌,在水中扑腾着,委屈喊:“苏荼哥哥,为什么这样对小槿呜呜呜,小槿没有做错什么啊呜呜呜……”
“救小槿起来好不好呜呜呜呜……”
苏荼不为所动,声音却轻柔哄着木槿:“小槿乖,别挣扎了,乖乖去吧,哥哥以后发达了会给你烧好多好多纸钱的,让你在下面有钱花,比皇宫里的贵人还舒服。”
说完愣了一下,皇宫里的人物,他怎么会知道皇宫里的贵人过什么日子呢?
自嘲笑笑,苏荼转身就走。
果决得让人牙痒痒。
“靠!”
木槿忍不住骂了声,然后划拉着短手短脚,小小一粒小孩子,手脚并用使出狗刨式游法,游到岸边五体投地狂喘气。
小娃娃在地上躺成个大字,福娃娃的模样特别讨人喜欢。
可惜苏荼不是人。
“苏荼你简直是狗东西!”嫩声嫩气的声音骂起人来也很可爱。
苏荼躲在暗处看着木槿游上来,又听见她骂人,走过来拎着小姑娘的腿就要将她再扔下去。
木槿白牙一闪,咬住苏荼的手臂,用的力气之大,让习惯了疼痛的苏荼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刚好路过一个洗衣服的大娘,看着苏荼提着甩干木槿的模样吓了一跳,过来问:“槿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被水鬼抓了脚?”
苏荼一滞,刚才觉得烦,一时间就想把这个小姑娘甩下去,没注意周围的环境,有人来了都不清楚。
“嗯,大娘,是哥哥救我的。”木槿乖乖点头,趁着苏荼愣神,自己从他身上下来。
等到大娘走远了,苏荼皱眉,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小姑娘咬住腰部软肉磨了磨,疼得他不住叫出声来。
木槿也极为记仇,甩开他跑掉。
“喂,你要是敢说出来!”他忍着疼痛,还要上去将木槿拽住威胁一番。
木槿盯着眼前又蠢又坏的苏荼,恨恨道:“才不像你!”
苏荼不知为何,被她怨恨的眼神看得心下莫名一酸,下意识松开手放她跑走。
现在近秋,原本苏荼干燥的衣服被木槿磨得东一片西一片湿漉漉的,带着凉意粘在身上,实在难受,所以他提起原本掩人耳目想要捞鱼的网子回了家。
刚换上衣服不久,村长家就来人了,苏家来了好几个人,手上还提着一篮子鸡蛋。
苏家人比较疼爱木槿这个唯一的小辈女孩儿,一开始木槿浑身湿漉漉回家,家里还以为是又去哪里疯玩,只叫孩子快点去换衣服。
结果那个洗衣服的大娘特地路过对吕家说:“以后别叫你们木槿去水边玩了,还好这一次有苏荼那小子,不然你们家这个宝贝珠子怕是回不来喽!”
这才知道木槿下午是“落水”了,知道是苏荼救的人,又怜惜这个孩子年纪小,父母早早去世,特地提了一篮子鸡蛋上来给他加点伙食,下面还放了点钱,不多,但是够他撑一段时间。
苏荼心安理得地收下,现在他也有点摆烂,觉得木槿既然没说出来,自己就活到她说出来那天,大不了就被赶出去好了。
不会比以前更差了,想通了之后,苏荼心安理得接受村长家人的馈赠,平静地生活了几天之后,觉得内心还是不对劲。、
不得劲,平常这个时候,他上下山的时候总能看见木槿带着一群流鼻涕的孩子一起在村头和泥巴玩,发出那蠢得要死的笑声,怎么这几天都没见到她呢。
想了许久,决定去问木槿的哥哥,村长家的苏木生。
在床上烧得糊涂的木槿难受得一直在梦里哼唧,梦见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一场场噩梦,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她曾经吞噬的那些恶魂的。
不知道为什么,从一段时间起,总会觉得自己控制不住魂魄的稳定,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过傅瑾瑜,想自己先忍着,忍久了,或许就能寻求解决之法。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机缘未到。
机缘到了,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她只能面色涨红地躺在被窝中,胡乱呓语。
苏木生今日原本不想出门,但母亲在家照顾妹妹,自己就得上山砍柴,心中边走边担忧妹妹的病。
他们昨日高热的时候就将小槿送到县里医馆,坐馆医师说是邪风入体,如果今日药喝下去还未降温的话,轻则烧坏脑子,重则没了命。
他们小槿最聪明了,傻了该有多难过啊,可是如果没命的话,苏木生宁愿妹妹傻了,至少还活着。
连一向不喜欢大家娇惯小槿的奶奶都忍不住落泪。
这不是自己第一次害人性命。
可苏荼一踏进这密不透风的屋子中,心脏就好像被一只大手攥住,直至看到床上的女孩儿。
他将手放在她烫得可怕的额头上,心中闪过惊惶。
苏荼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泪流满面,但他还是想,如果木槿死了就好了,自己也不会再这么难受。
有些东西,他下意识不想要去了解,所以选择直接扼杀。
他没有理会后面苏母的呼喊声,转身从屋内走了出去。
木槿睁开眼睛,看着远处一拐一拐走远的瘦弱身板,这个苏荼,实在是太油盐不入。
叹息着叫系统帮忙降温,总不能真的烧成个傻子吧。
苏荼原来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小儿子寿王的嫡长子赵徽。
赵徽是京城的小霸王,带着一串皇亲国戚出去溜街的时候被缺根筋的苏秦都下药拐走,导致圣上大怒,端了一些窝点,最后在京城周围找回那些被拐的皇亲国戚,独独缺了他的亲孙子赵徽。
谁知道赵徽,也就是苏荼,在阴差阳错之下,因为高烧失忆,再加上跛脚,失去了被卖出去的机会,也失去了被找回的机会。
一开始他什么都不会,被苏秦夫妇打,不会也不教,就打,活生生把他打成什么家务都会做。大一点就让他上山种地挣钱。
后来苏秦染上赌瘾,苏氏一不合心意也开始打,苏秦输钱也打,这让苏荼起了杀心。
他不经意在一次雨后,说起村里人什么时候去摘野蘑菇,再提前找到像普通蘑菇的毒菇,将夫妇二人毒死。
整个家只剩下他一个人,苏荼就像普通人一样种地生活到十九,一次全村修路,炸石头的时候,砸到他,让他恢复记忆。
他没有直接上京,而是使计让寿王府的人找上门来相认。
长时间扭曲的心灵早就坏掉了,寿王又给他生了个弟弟,而原本自己的未婚妻也是弟弟赵厚。就连疼爱自己的皇爷爷,如今也将爱转移到弟弟身上。
男主就是赵厚,而女主是苏荼的前未婚妻,定国郡主的独女,付清缨。
这一次苏荼没能像往常一样那么简单就脱身,反而在一长串阴谋阳谋之下,被皇帝软禁在王府,直到赵厚成了太子,称帝的那天,他都没被放出来。
最后行销骨瘦,吐血而亡。
原身撞见苏荼在养父母死后笑,没有告诉爷爷,但苏荼向来心狠,想要斩草除根,所以将原身推下水淹死。
木槿发愁地坐起来直叹气,苏母惊喜地看着她醒过来,抱着哭得稀里哗啦。
“娘,我渴。”木槿乖乖喝起糖水,头发汗浸得湿漉漉的,但家里人都松了一口气,发汗了就好。
苏荼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天起来却看见苏木生过来报信。
“槿儿醒了!多谢你啊苏荼,爷奶说你是我们槿儿的福星,你一去我妹妹就好了,这个甜年糕是我们家给你甜甜嘴的。”
苏荼拿着年糕呆站在那儿一会儿,才嗤笑道:“倒是好命。”
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眉眼终于舒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