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体僵硬着,他没有回头。看着外面随风摇摆的树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侧,那样的冷峻,又那样的落寞。
“先安排检查她的身体,再让她好好睡一觉。”冷沉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压抑,但他还是保持着理智。
黑衣人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应了一声“是”便退了出去。
房间里,除了他一人,享受着孤独与寂静,还有煎熬。他推动着椅子,这才发现,他坐的是轮椅。转过身,一张深沉冷峻的脸,像是万年冰山从未融化过那般骇人,紧抿着的薄唇透着疏离与冷漠。一双黑瞳如同无际的星空一般深邃让人无法捉摸,他坐在那里,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散发着让人望而止步的气息。
十分钟过后,他滑动着轮椅,打开门出了房间,立刻有人迎上来,“老板。”
他径直走向童欣所在的房间,没有进去。等着里面的人出来汇报了情况,他再进去。在走廊里,他双手交叉在一起,看似平静冷沉,但他的心已经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
不多时,身后的那扇门开了。他的心也突然提了起来,但表面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里面的人走出来,他转过了身。“怎么样?”他抬起眸子,尽管他隐藏的很好,但不经意间,那双眸子还是流露出担忧的光芒。
黑衣人让出了身后穿着黑西装,戴着眼镜,有少许秃头,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十分恭敬的将手放在身体两侧,微微弯腰答到:“夫人劳累过度,操劳忧心太多,体力与精力都有所不支,加上她又怀有身孕,又随时提着心,绷着神经,所以身体比较虚弱。许是前几天受了什么刺激,差点导致胎儿不保,不过还好,及时送到了医院保住了孩子。不过,接下来的两个月,她必须静养,且保持心情舒畅,不然,这身体再硬,也承受不住啊。”
男人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送叶院长出去。”
“是。”
待他们走后,他看着那扇门,轻轻的推开,滑着轮椅进去了。轮椅轱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声音十分的大,他不禁又放慢了速度,害怕吵醒了床上熟睡的人儿。
在离床还有两米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他不敢再靠过去,害怕自己这副模样会吓坏了她,尽管她此时睡着了。
纠结之下,他又将轮椅滑过去了一点,然后又停下,又滑,又停下,反复如此,最终不知不觉他就到了床边,那张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脸映入他的眼里,心,猛然揪痛。
一个多月的时间,对于他来说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对于她来说,也如此吧。不然,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颤巍巍的伸手到了她的面前,轻轻的抚上她的脸,冰冷深邃的眸子,此时溢出了泪水。握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唇贴在她的手上,再坚强的男人,在这一刻他想哭。压抑着内心的喜悦,激动,和害怕,他的泪无声的划落。
手划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走的时候,她还不至于如此瘦弱,此时,她的脸色这般苍白无色。为了他,肯定哭了很多次吧。
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平静的睡颜。如果不以这样的方式让她好好休息,她哪里会睡的如此踏实。
目光落在她还未显怀的腹部上,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竟然不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还好,他还活着。垂眸之际,他看到了自己的双腿,目光变得凌厉凶狠,再次抬起眸子时,看着她的目光又柔和了。
突然,他握着的手动了动。他猛的看向床上的人儿,一双幽幽的目光正注视着他。
下意识的,他放开她的手,想要逃。可是,被那双手紧紧的抓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抓住不让他走。
“祈诺,你是不打算要老婆和孩子了吗?”童欣抓着那手,缓缓的坐起来,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坚定,但忍不住的颤抖。
如果她不是在医生给她喝带有安睡成分的水时把水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吐在了一旁的床单上的话,她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她做梦都想见到的人。
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他居然想要离开,她怎么也不会相信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他依旧侧着脸,但还是可以看到他脸庞的泪。她知道他哭了,握着她手的时候,他就哭了。
目光落在他坐着的轮椅上,身体一怔,她哆嗦着唇,“祈诺,你准备就这样背对着我吗?”
她抓住他的手不放,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是她熟悉的温度。她在这一刻,绷紧的心弦终于是松开了。知道是他让人带走了她,她也算是释然了。在z市,除了苏耀文有这个本事,还有他。或许,苏耀文和父亲都知道他回来了。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为何他现在才出现的自己面前,她只想让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祈诺无声的落着泪,他强忍着泪水,吞咽着喉咙。他不知道自己出现在她面前是做对了还是错了,只是知道他又惹她哭了。他缓缓的转过了身,一张俊脸上布满了晶莹,眼睛红红的,即便他压抑着,他的唇依旧在哆嗦,如同她一样。
看清了是他,童欣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勾住他的脖子紧紧的抱着。闻着属于他的味道,心里竖起的墙终于堪塌了。
他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心情澎湃,激动之情无以言表,她只是哭,放声大哭,引得外面的黑衣人们都颤了颤心房。
祈诺任由她抱着自己,他的手原本垂在两边,此时缓缓的搭上去,环住她的腰。她瘦了,瘦的让他的呼吸一窒。天知道,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在死亡的边缘挣扎过多少回,如果不是想着她,或许他已经撑不下去,或许是死在了海里,或许是死在了手术台。
是她,是她一直撑着他。如果他不是那么想见她,又何必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迫不及待的把她给抢了回来。他恨,恨自己并非那么强大,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他又怎么能保护得好她。还好,他命大,命不该绝,还活着。
“为什么要躲着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见我……祈诺你是个浑蛋……你这个大浑蛋……”
童欣抬起头,双拳落在他的双肩。不停的锤打,不停的骂道:“浑蛋,浑蛋……”
祈诺默默的承受着,他看清她的脸上全是泪,心也跟着痛。许是打累了,许是不忍心了。童欣停了下来,祈诺这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的吻着,黑眸泛着光,看着她。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空出一只手去抹她脸上的泪,心疼不已。
童欣听到他的声音,泪越是止不住的流,大声吼道:“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躲着我?”
她睡在床上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声音,她的心就紧紧的缩在一起。她一直没想过会是祈诺出现,因为她不会想到祈诺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她。可是,当那手抚上她的脸时,她觉得当时的心跳都快停止了。不是他,还会有谁?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睛,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是他只是抓着她的手,什么都不说。直到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流到手上时,她才忍不住睁开眼睛。可她看到的是他放开她的手,转身想要离去。
她无法理解,好不容易相见,他竟然要躲开她。
祈诺抬起手轻轻的拭去她的泪,她哭,他的心比她更痛。极力的放平声音,温柔的说:“别哭了。你不能太激动了。你先睡一觉,睡醒了我再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一切好吗?”
他拥着她,她此时最需要的就是休息。
童欣推开他摇头,就算再累,这个时候她又怎么能睡的着?她不是没有看到他坐着的东西是轮椅,他的腿,他这一个多月以来经历的一切,虽然自己在发飙,但她很清楚,他比自己苦。没能来及时见自己,一定是发生什么重大的事情,否则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直觉告诉她,那个事故不是意外,一定是个阴谋。不然他怎么可能会用这样的方式把自己给弄到这个地方。
祈诺知她的性子,特别是在这样生离死别的情况下,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会罢休的。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帮她拿过枕头,扶着她靠着。
童欣的目光紧紧的锁着他,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害怕他就这样又丢下自己,躲开了。眼角的余光瞥着轮椅,落在他的双腿上。如果是一般女人,首先肯定会哭问着他的腿怎么回事,她也想,但她没有。她在乎的不是他的腿,在乎的是他的人。
祈诺看到她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他目光悠悠,慢慢回想起当日的情景。
那天,他和露莎通过最后的电话后,便上了飞机。一路上,飞机都很平衡顺利。他也跟往常一样,靠坐在椅子上看着报纸,怀中放着婚纱。嘴角不时的扬起笑容,想象着那个小女人看到这婚纱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惊异。
飞机飞在太平洋上空的时候,突然颠簸了一下。一股不安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他放下报纸,看了看一下周围,头等舱里的人并不多,除了他以外,其他几个人都睡着。
这样大的颠簸不可能还有人能够睡的着,所以他立刻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走到旁边的一位乘客,轻轻的碰了碰他,但是他根本没有反应。他走到公务舱舱门,看到里面的每个人都歪睡在椅子上,这样的场景,让他皱起了眉。他快速的回到座位,看着外面的白云层层,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降落伞背上,把婚纱盒绑在自己身上。
当他准备去看驾驶舱的时候,飞机突然失速,极速下坠。他整个人都一下子撞到了地面,那些完全没有意识的乘客纷纷被甩了出去。场面触目惊心,他根本没有精力再去管其他人,拿起应急工具敲碎逃生出口,刚一砸出个口子,一股强力的风灌了进来,他一个不稳,再一次被甩了出去。
飞机的颤动,他这么沉着冷静的人,也慌了神。再也不能迟疑片刻,他爬起来砸碎逃生出口,风又呼呼的往里灌,再也不容多想,他冲了出去,跳了下去。
极速的往下坠落,飞机也在坠落,他拉开降落伞,一下子又住上飘了下。而此时,飞机就在他的下方解体爆炸。
他永远都记得那时他的心情,他不想死,他答应了她,要给她幸福。
“为什么那些人都会昏过去?”童欣听着也心惊胆颤,如果不是他沉着冷静,她也不敢想象后果。
祈诺紧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心都在冒汗,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之前空姐送来了饮料果汁,我猜那里面被人下了药。”
除了这个可能,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会让一机的人都昏迷不醒。
童欣皱着眉,看着他的腿,“你逃了出来,那腿为什么会……”
“当时离飞机解体的距离并不是很远。我被气流冲击掉了下去。很不巧,我落在了一片礁石上。”他眸子深沉,“又很巧,我的上半身掉在了沙滩里,腿磕在了礁石上。”
当时,他都以为自己下半身已经完了。因为根本动弹不得,明明不痛,但就是无法挪出一步。那腿,完全不是自己的。他不知道第一天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还好,第二天,他的人在其他所有人之前找到了他。那个时候,他除了腿,还有身上的几根肋骨都断了。在手术中,一度昏迷了好多次。他曾几次醒过来想给她打电话,但又怕自己活不了,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经历一次生离死别,所以忍着没有打电话。只想着快点好,他要见他的小女人,要去照顾她和孩子。
所以,他忍,他要完好无缺的走到她面前。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他听说了她昏倒在童柯翔的怀里,听说了她去珊瑚岛找她,他紧张,他担心,他渴望见到她,把她保护好,所以今天,他用那种方式把她带来。他不想自己这样残缺的出现在她眼前,便躲着她,但聪明如她,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轻描淡写的叙述,但每一幕都在童欣的心里炸开了。她好怕,如果他也喝了那果汁,如果他没有察觉提前做好准备,如果……是不是,她就真的失去了他?她不敢想,不敢想没有他的日子。
“祈诺……”她够起身子,紧紧的抱着他。泪,又一次不争气的流下来了。“我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好怕你不要我了……不要孩子了……”
祈诺这一次紧紧的拥住她,既然已经出现了,他就没有什么可再藏着的了。“我不会再离开,永远不会。”
他们彼此想给对方一个惊喜,可是这个惊喜成了惊吓,不知道是上天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还是命中注定要经历这么一难。他们都认了,人生,不就是这样的吗?永远都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时隔一个多月,两人终于再次相聚。仿佛隔了几个世纪,他们再也不愿放开彼此。
祈诺双手撑在扶把上,借力坐上了床,躺在了童欣身侧,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下,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童欣尽可能的避开他的腿,脸埋进他的胸膛,使劲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对于她的举动,祈诺微微勾起了嘴角,吻了吻她的额头。
突然,童欣停了下来,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腹部上,仰头看着他,“这里有我们的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又闪烁着泪光。她当时就不该瞒着他这个消息,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而不知道这条生命的存在的话,是她的遗憾,也是他的遗憾。
祈诺的手放在那里,虽然还没有显怀,虽然才两个多月,但他似乎能感觉到那里的小生命在跳动。他看着她,拿开手,擦去她眼角流出的泪,“别哭了,我已经回来了。”
“嗯。”童欣又将脸埋进他的胸膛,抽泣着。
许是哭累了,又或许是在他的身边,她睡着了。
祈诺轻轻的拍着她,他盼着这一天,也盼了好久。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在自己身边,就算受再多苦,遭再多罪,他也值得。
门外,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祈诺皱起了眉,看了一眼怀中的人儿并没有被吵醒,这才松了眉。他轻轻的从她的脖子下抽出了手,替她盖好裤子,这才坐回了轮椅,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女人,目光也不觉得变的温柔了许多。
打开门走出去,为首的黑衣人恭敬的对他说道:“老板,宁老打电话来询问夫人。另外,苏先生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我会回电话给他们。方钟,以后我跟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管有多大的事,都不允许打扰。”祈诺冷冷的看着方钟,警告道。
方钟一愣,立刻低头,“是!”很显然,他刚刚打扰到了老板和夫人。还好,如果不是他把夫人找回来,也有可能是夫人在,老板才没有对他施以严惩。否则不知道又要在床上躺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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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爷回归啦~总算是完成了一个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