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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睿这个周五下班回到鹿家的时候比以往的时间能略早一些,鹿文滨看到他的时候有点意外:“方宁说你现在比以前忙了,我以为你会加班呢!”

凌睿放下自己沉重的电脑包,脱了外套就来帮鹿文滨准备晚餐,鹿文滨笑着说道:“你不用忙了,歇会儿吧,我和你杨阿姨两个人就可以。”

凌睿怎么会坐着等岳父亲自下厨做饭、准备餐桌?在一楼的客卫洗了手过来,笑着说道:“还是我来吧,方宁爱吃的东西不多,呦呦和星星却是最能吃的。”

“做了院长,工作内容不一样了吧。”鹿文滨这几年对厨房这些事务越发熟练,一边聊天一边切菜全然没有任何障碍。

“对啊,行政事务多了很多,以前的工作就是管理好科室和病房,排值班、查房之类的事情,现在就要更全面一些。”凌睿说完,又看向鹿文滨:“很大程度上也是在摸索吧,毕竟我的资历太浅,很多事情也要请示院长还有其他两位副院长的意见。”

鹿文滨把餐具、酒杯都准备好,回到厨房料理台这边,看凌睿在准备一些水果,拍拍凌睿的肩膀,鼓励道:“你没问题的,年轻是财富,而且你也不是那种性子轻浮的人,我看啊,你不用半年就能适应的很好了!”

对于鹿文滨的鼓励,凌睿只是笑而不语,鹿文滨夸奖他的次数很多,久而久之,他也没有太多可以客套一下的说辞,即便对自己的母亲姑姑,他也不习惯把工作上的麻烦带回家里讲,更何况是自己的岳父呢。

鹿文滨也是随口闲聊,接着唠叨起来自己早年的经历:“我们早年在城南收购了一个加工厂,当时那个小厂子是做办公家具的,厂长就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个子不高,非常能干,一身肌肉,从小家里就是做木工的,的确是家传的手艺啊,小伙子特别聪明,一开始我只是和他谈代加工的合作,后来,他老婆要生孩子的时候,发现他老婆有心脏病,这个小伙子仁义啊,知道这个病是大事情,需要很多钱,就把厂子卖给我了,带着老婆去了广州,后来听说,广州的医院也不行,他后来又去了上海。我还单独给他转了一笔钱,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感谢,之后就再没听说他的消息了。”

“产妇有心脏病的确很危险,他就没考虑过放弃吗?”

“他家几代单传啊,怎么舍得放弃?而且,他和他老婆也是初中的时候就要好的,放弃孩子还是放弃老婆都舍不得啊!”

凌睿叹息:“疾病面前,什么所欲所求都抵不过活着。”

凌睿很少有这么消极的论调,在旁边料理台的杨宜都回头看一眼凌睿,又看看鹿文滨,鹿文滨沉吟了一下,才问道:“在医院,有什么不开心的?”

“还行吧,正常工作。”凌睿低声说道,似乎并不想多谈。

鹿文滨自然不方便继续追问女婿,可是很快,凌睿自己的手机响了,凌睿擦干净手,走到餐桌这边接电话:“我是~~嗯,报告我收到了,这件事情影响比较大,已经报院办会议讨论了,这是院领导集体讨论的结果。~~~~”

凌睿似乎不愿多谈,可对方迟迟没有挂断电话,似乎有很多具体的细节要讲,凌睿举着手机、耐心的听着,却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看凌睿将手机揣进裤子兜里,面色平静的回到厨房这边,鹿文滨劝他:“要是还有工作,就去忙吧,这边我俩自己慢慢来,方宁他们回来还早呢!”

“没事,没什么可忙的。”凌睿似乎有点烦闷:“我师兄所在的科室有一个患者家属投诉主治医生开错了药,从系统里看,的确处方有问题,但是很明显应该就是医生开药的时候写错了单位,可这种粗心的毛病到底不该有,毕竟药物剂量和单位都是很重要的,万一家属用错了药,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患者家属投诉到了卫健委,我们院办这边也很被动,最离谱的是,这件事是主治医生请假外出期间发生的,他安排学生开的药,这就更加无从辩驳了。”

凌睿刚把事情说完,顿了一下,杨宜就直言道:“那就是这个医生的责任啊,不就是应该谁的病人谁负责的吗?”杨宜刚说完,就被鹿文滨瞪了一眼,这才意识到,是非曲直本就不是什么难以破解的迷案,可能让凌睿烦恼的必然不是事件本身。

凌睿无奈的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这个主治医生下个月就退休了,为了不在退休之前背这个处分,四处找人求情,求情的人都是我的老师、师兄或者前辈,唉,我这周才发现,我们医学院真的是桃李满天下啊!”

鹿文滨了然:“怪不得你今天这么沉重的样子,人情关系就是这样,你也别说这是什么中国特色,哪个国家都有这样的事情,谁都会说一句:不看僧面看佛面,还会说一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吧!”

凌睿苦笑:“您说的太对了,爸,就是这两句话,这两天全是这么说的!”

鹿文滨笑了笑:“人之常情,你在医院,上下级关系要更加微妙一些,”说完这些,鹿文滨用自己的手肘碰了碰凌睿,玩笑着说道:“做了领导,自然就要解决这些人之常情的矛盾,考验智商和情商的时刻到啦!”

凌睿也不避讳,叹息道:“唉,此刻才觉得,脑子真的不够用了。”

“不会的,这个事情本就不是你一个人能决定的,你也不用把所有的责任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肩上。你就看方宁,她在鹿鸣做总经理的时候,管的是卖场,可她后来做了董事长,管的就是人。无论什么样的单位,只有最大的领导才有资格决定人的去留和奖惩,别的人都是做辅助的。你是副院长,而且才正式任命不足一个月,这个事儿,轮不着你做决定的。”

“他们找我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帮他在院长这边美言几句。可是我觉得,我连我自己都无法认同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既然错了就要承担责任,这~~”

鹿文滨连连摆手:“这些话,你放在心里就好。他们怎会不知道自己有错?可是你也说了,找你的都是你的老师、师兄和前辈,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过于直接,显得不近人情了。”

凌睿把洗好的水果一一整理、摆成漂亮的果盘,轻声说道:“我知道啊,所以才有点郁闷,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让我纠结好久,一边也知道这个事我旁观就好,一边又觉得气闷,有错不认错,还算什么老师,他还是博士生导师呢!真是想想就生气!”

耿直善良的凌睿一向给人温和亲切的感觉,但内心的原则却是经纬分明的。

作为鹿家最得意的女婿,凌睿有了烦心事,这一晚无论是老人鹿文滨杨宜还是年轻一辈的鹿呦呦、媛媛,谁都听话乖巧、彼此约束,大家都心照不宣的迁就着凌睿的情绪,凌睿就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自知“却之不恭”。

“我听爸说了,你有烦心事,让我乖一点!”鹿方宁笑嘻嘻的看着凌睿,凌睿在鹿方宁面前却是不再隐藏,走近几步将人搂进怀里,说道:“怎么办,就这么一点小事情,让大家一晚上都过得不舒服了。”

鹿方宁知道凌睿有了更多的思想负担,有意安慰他:“让你体会一下做团宠的感觉啊!”

“什么团宠啊!真是要丢死人了,这么一点事情都搞不定,带回家里让老人跟着操心,你帮我劝劝爸,我能搞定的,别让他替我担心了。”此刻,凌睿更加懊悔自己把工作情绪带回家的行为,这把年纪、工作多年,还要岳父操心自己的工作,真是越发无能了。

“我才不管呢!爸要操心你,就没兴趣骂我了,我和鹿亦尧今晚躲过一劫,开心都来不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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