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东晋十八皇子的百日宴。
卿姑娘不是东晋人,所以不需要入宫觐见,便到了下午才拾掇了一番带上九九和言昭华一同入宫了。
临出驿馆时,恰好碰到了也要入宫的东凉使臣和西夏使臣。
卿姑娘扫了东凉那边,郑德芳原本肿得跟猪头似的脸不知道擦了什么药膏,看上去倒是消肿了很多。
而站在郑德芳身边的是一个五官刚毅的男子,眉宇间和慕容铮有几分相似,看样子应该就是东晋的六皇子慕容昊了。
慕容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显得有些沉默寡言。
郑德芳原本有些蔫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天被打了一顿的原因,不过见到卿姑娘他们,刚想开口,一边的慕容昊便冷眼扫了过去,惊得郑德芳犹如老鼠见了猫一般,连忙噤声了。
卿姑娘察觉到慕容昊和郑德芳两人之间的举动,微微地挑了挑眉头,倒是多看了一眼慕容昊,随即收回视线。
慕容昊却没有和言昭华他们多言,稍稍打过招呼便带着郑德芳先走一步了。
郑德芳虽不甘心,但是想到那日言昭华亮出那一手,而且又被慕容昊警告,只能够按下心头的不甘,跟上了他的脚步。
待慕容昊和郑德芳等人离开之后,兰怀信才笑着对卿姑娘和言昭华道:“阿宁,昭华,今天小心点。”
兰怀信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是眼底里却掠过一丝担忧,显然他也想到了如果曲家的人真的要动手的话,最大的可能就是今天的百日宴。
五皇子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兰怀信,虽然说当年卿家和曲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也有不少人记住了这事。
可是五皇子在西夏并算不上有多得宠,一边要应付兄长们的猜忌,一边又要执行六公主的命令当兰怀信的护草使者,哪里有多余的时间去关心卿姑娘他们的事情啊?
所以虽然知道兰怀信和卿姑娘言昭华他们认识,却不明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句话。
不过五皇子在宫中生活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叫做好奇心害死猫了,既然兰怀信敢那么直接地在他的面前对卿姑娘和言昭华说这句话,想必也是信任他的,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
想通了这点,五皇子倒是收起了好奇心,乖乖地站在兰怀信的身后当一个背景板了。
“兰大哥放心。”卿姑娘应了一声,她扫了一眼兰怀信的身后,除了五皇子之外,还有两个护卫,卿姑娘问道,“兰大哥身边可有人保护?”
卿姑娘在滨城的时候就知道西夏的兰丞相为了嫡长子兰怀信的安全,从小就给兰怀信培养了一支暗卫,特地用来保护兰怀信的。
当时在滨城,卿姑娘曾见过兰怀信身边有两个护卫,虽然说都是暗卫,但是至少得有两个人在明面上保护兰怀信,至于暗地里有几个,卿姑娘倒是真的不清楚,不过听言昭华和兰怀瑾提过,倒是不少。
如今卿姑娘的内力打通了,可是却明显地感觉到站在兰怀信身后的两个护卫底子并不深厚,看样子应该只是一般的护卫,而暗地里却只能够发现有四人在暗处保护。
这和言昭华、兰怀瑾两人说的完全不符,因此卿姑娘才会多问一句。
“放心。”兰怀信朝着笑笑,然后道,“好歹我也是西夏使臣,而且身边还有皇上派来的护卫,不会有事的。”
卿姑娘不傻,仔细想了一下便知道兰怀信是什么意思了,当即心里头既是感激,又有几分内疚。
卿姑娘眨了眨眼睛,说谢谢的话有点太矫情见外了,兰怀信会这么做,无非就是把她当做自家妹子看待。
这么一想,卿姑娘伸手直接探过九九的肩膀,后者一愣,下意识地一抬手,挡住了卿姑娘的动作。
卿姑娘不理,和九九交手一番之后,成功从她的后颈处的领子那里勾出了一小包东西。
看到卿姑娘手中的东西,兰怀信和五皇子等人有些惊讶,卿姑娘却没有理会,反倒是将那小包东西塞到兰怀信的手中,然后道:“兰大哥,别小看这里边的药粉,它的药性极强,只要让它沾到对方身上就可以了,必要时可以救你一命。”
今天入宫谁也不知道曲家的人有什么打算,正如兰怀信所说,他是西夏派来的使臣,想必曲家的人也不会随便动手,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兰怀信也没有推脱,接过之后便笑道:“希望不会用到它。”
卿姑娘没有和兰怀信聊太久,将救命的药粉交到他手上之后,双方便一前一后离开了驿馆。
待兰怀信和五皇子离开之后,九九才朝着卿姑娘翻了一个白眼,道:“你倒是会做人,拿着我的东西去还人情。”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神色。
卿姑娘抬手打了一把九九的肩膀,然后一脸羞涩地道:“别这么直接啊,人家会脸红的啦。”
九九满头黑线:“……”
我擦现在好想打死她肿么办?
这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听出她是在夸奖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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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今日是十八皇子的百日宴,曲贵妃和十八皇子才是主角儿,但是东晋皇后怎么说也是后宫之主,不管入宫觐见的命妇是曲家的人,还是曲系一派的命妇们,都得先到东晋皇后的长乐宫。
东晋皇后的母族姓华,因此也称之为华皇后。
此时,入宫觐见华皇后的命妇们在长乐宫这处逗留了片刻,便陆续离开,赶往曲妙灵的碧云宫了。
待曲系一派的命妇们跟着曲家的命妇离开之后,长乐宫内只剩下华府的命妇以及太子一派的命妇们。
其他的命妇们偷偷地瞄了一眼主位上的华皇后,生怕刚刚离开的那些命妇们惹恼了华皇后,连累她们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坐在主位上的华皇后螓首蛾眉,虽是半老徐娘,却不显老态反倒是透着一股风韵,此时她正坐在那儿,姿态端庄,不苟言笑的模样显得有几分威严。
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并没有半分不悦的神情,对底下那些命妇们试探的目光,也视若无睹。
在场的命妇哪个不是人精?自然不会随便开口提起那些离开的命妇们了,就拿最近洛邑发生的事随口说说,一时之间,气氛倒是融洽和谐。
没过多久,华皇后身边的心腹唐嬷嬷附在华皇后耳边低声了说了一句,华皇后神色没变,微微颔首表示已知晓,随即继续听着底下的命妇们说着趣事。
待一命妇说完前日曲飞峰他们在宜春院大打出手的事之后,华皇后忽然开口,话里大致的意思就是说今日曲妙灵和十八皇子才是主角,没必要一直待在长乐宫这儿,让他们去碧云宫走一下场。
华皇后入宫多年,不仅在宫中有威严,面对这些命妇们的时候也很有威望,听到华皇后这么说,谁没听出来其实她这是在赶人了?不过她们也没有说什么,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鱼贯而出地走出了外间。
“难不成太子真的被打压了,不然皇后娘娘怎么对这事完全无动于衷?”应昌伯夫人一走出外间,忍不住开口说道。
刚刚曲家的命妇那么嚣张地带着其他命妇一同离开,这简直就是在给华皇后打脸啊,可是华皇后却完全无动于衷。
跟在应昌伯夫人身边的少女乃是应昌伯府的嫡小姐——王曼,听到应昌伯夫人这话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低声道:“娘,慎言!”
她们还没有离开长乐宫呢,这话要是传到华皇后的耳朵里,那可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了。
“我说的又没错。”应昌伯夫人听到自家女儿的话,表情忍不住掠过一丝慌乱,左右看了一眼,见其他的命妇离她们较远,周围又没人,才稍稍镇定下来,故作满不在乎地道,“就算到了皇后娘娘面前,我也是这般说的。”
王曼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家母亲爱面子的性子,倒是没有和她较真,而是劝道:“总之在宫中,慎言总是没错的。”
应昌伯夫人爱面子,但是更爱小命,听到王曼这么说,点了点头,不过却还是道:“原先我和你爹还想着让你在太子面前得个青眼,可是如今,还是先放放吧。”
虽然依着应昌伯嫡小姐的身份想当赵清嘉的太子妃是不可能的,但是当个侧妃还是可以的,只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谁知道赵清嘉能否翻身呢?
王曼听到应昌伯夫人这话,却是沉默了,却不经意地一扫,瞧见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朝着外间走去。
哪怕离得远,王曼还是认出了那个身影就是东晋太子赵清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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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嘉今日一身正装,显得身形颀长,比起那日在华府的眉宇温和,现在的赵清嘉显然多了几分冷峻和内敛的霸气。
赵清嘉朝着华皇后行礼之后,开口道:“母后,听唐嬷嬷说曲家的人又惹您不悦了?”
“不碍事。”面对自己的儿子时,华皇后脸上的表情显然温和了许多,看了一眼一旁的唐嬷嬷,然后道,“嬷嬷也是的,这点小事何必和清嘉说?”
赵清嘉笑道:“嬷嬷这也是关心母后罢了。”
华皇后也不是真的要怪罪唐嬷嬷,毕竟唐嬷嬷是她的奶娘,打小看得她长大,情谊自然不一般的了。
母子两人说了一会体己话,便开始转入正题了,华皇后先开口,说道:“想来今晚曲家的人就会动手,你有何打算?”
“母后放心。”赵清嘉的神色并未担忧之意,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罢了。”
赵清嘉和华皇后两人虽是母子,感情也很好,但是赵清嘉和卿姑娘他们合作的事情并未告知任何人,哪怕是华皇后。
不过连华知晟也能猜到一二,那么华皇后在宫中生存了这么久,不可能半点儿都猜不到的。
只是赵清嘉不说,有他的理由,华皇后也没有非得要一清二楚。
“你有打算就好。”华皇后点了点头,随即笑道,“你舅舅前几日还急吼吼地跑进宫来问我怎么回事,事成之后你好好地跟你舅舅告罪一番,你舅舅自幼疼你,可千万别寒了他的心。”
“母后教训得是。”赵清嘉点了点头,不过想到华老爷那暴躁的性子,只怕这告罪得做好挨揍的准备了,不由得脸上就露出了一个苦笑。
华皇后看到赵清嘉脸上的这个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母子同心,想到一块儿去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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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姑娘和言昭华他们入宫后,并不需要去觐见华皇后或者曲妙灵,不过却在半路遇到了曲家的人。
卿姑娘眼神冷冷地看着朝着他们走了过来的曲絮等人,除了曲絮之外,还有几个命妇。
“无忧,你身上的伤可是好了?”曲絮脸上带着笑容,柔声地开口问道,看向卿姑娘的眼神带着几分慈爱,仿佛是一个亲切的母亲。
可卿姑娘他们却知道曲絮这个人的心有多硬,对于她这个举动,卿姑娘嗤之以鼻,并未回答,而是带着言昭华他们绕路而走。
曲絮的脸色微微一冷,而跟在曲絮身边的其中一个命妇见到卿姑娘如此没礼貌,当即忍不住开口训斥道:“曲姑奶奶怎么说也是言世子妃你的生母,如此目中无人,简直就是大不孝。”
听到那位命妇的话,言昭华脚下的步子一顿,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目光锐利到让人望之而生畏,那位命妇更是莫名地觉得一股寒气从脚下窜起。
卿姑娘虽然不如言昭华面冷,但是板起一张脸来的时候,气势也不弱,只听见她冷冷地说道:“这位夫人,在洛阳,谁人不知我卿靖宁的生母是个厚颜无耻,卑鄙下作之人,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欺骗他人感情,甚至心狠手辣到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下狠手,人人都说她该天打五雷轰,你说这位曲姑奶奶是我的生母,你是觉得她也如同我生母一般厚颜无耻,卑鄙下作,活该天打五雷轰吗?”
那位命妇一噎,竟说不出话来!
其他的几位命妇也不曾想到卿姑娘竟然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间愣在那儿看着卿姑娘。
卿姑娘抬眸,看向曲絮,眼神中并没有半分亲近之意,反倒透着一股厌恶的疏离,可她的脸上却挂着笑容,温软的嗓音中透着一股冰冷的杀意:“曲姑奶奶是吧?我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倒不像我那该遭五雷轰的亲娘,我是她的女儿,和她沾上关系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和她无关,就没必要沾上关系了,否则的话别人误以为你和她一样都是这样心狠手辣,表里不一的人那就不好了。”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我亲娘那么让人恶心的了,可怜我爹当年好好的一个有为青年,竟然被我那天杀的亲娘给看中了,难逃她魔掌,被她玷污了就算了,还白白受了五年骨肉分离之苦。”
“不过好在,幸好我还有几分用处,值得让我亲娘将我从坟墓里挖出来,否则的话,只怕我和我爹就从此天人永隔了,你们说,这样的女人是不是该天打五雷轰,死了还应该拉出来鞭尸才对?”
卿姑娘越说,脸上的笑容越盛,最后竟然还笑眯眯地询问曲絮和几位命妇的意见。
跟在卿姑娘身后的九九打从卿姑娘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便忍不住低头在偷笑了,直到她说完,简直恨不得鼓掌大笑了,特别是卿姑娘最后一句询问曲絮她们的话,简直是太绝了!
这样让她们怎么回答?
几位命妇心里头想的和九九一样,这让她们怎么回答?
凭良心讲,卿姑娘所说的那位生母也确实是太招人恨了,可是正主儿就在她们身边,而且还是她们巴结的对象,就算是昧着良心,她们也不能说一句对啊!
原本想着在曲絮面前卖个好的那位命妇现在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想拿孝道压卿姑娘一头,可是哪知道竟然被她倒打一把了。
世人重视孝道没错,但是若是生母是这样的人,恐怕还真的没人会说卿姑娘不孝的了,反倒还会因此而怜悯卿姑娘从而诅咒她的生母。
见曲絮的脸色完全沉了下来,卿姑娘才冷笑一声准备离开,哪知道此时曲絮却开口了,道:“无忧,总有一日,你会回心转意的。”
说罢,她便带着命妇们离开。
“她有什么脸说出这句话?”九九忍不住说道,见卿姑娘脸色不对,便问道,“小二,你怎么了?”
“没。”卿姑娘摇了摇头,她只是看到曲絮身后的一个侍女有些面熟罢了,不过只看到一个侧脸,不太清楚,对言昭华他们道,“我们走吧。”
而与此同时,原本守在宫门外的郎五却瞧见楼三朝他这边来,神情有些急切和凝重。
楼三来到郎五面前,沉声道:“出事了!”
郎五脸色顿时间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