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太平间好像是死神在这儿设立的办事处,处处散落着被碾碎的希望,没有什么能比这个地方将‘失去’诠释到淋漓尽致。
董影婷站在门口,寒意与绝望从头到脚肆无忌惮的侵袭她身体的每一寸,她的暴雨已经落下,往后她都要在回忆里接受潮湿的凌迟,那些零碎的片段会毫无预兆猝不及防的出现在某一刻,想念再也不能幻化成行动,只能在心里无声的震耳欲聋。
她身后站着汪屿禾跟江慕笙,还有赵灿池,分明她不是一个人,周围却有一层拔不开的孤独笼罩着她,脸上没有没有明显的悲痛,只是脸色煞白到近乎透明。
她就这一动不动的盯着那道关起来的门,没有勇气推开,甚至都没有力气迈动脚步,因为,那道门隔起来的已经是两个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汪屿禾看不下去,上前轻轻抱住眼神空洞到仿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董影婷,声音又闷又哑的说:“我陪你进去看奶奶。”
相较于哽咽的汪屿禾,董影婷从站在这里开始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原来,悲伤到极致是哭不出来的。
片刻后,董影婷缓缓推开汪屿禾,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说:“我自己进去。”
“婷儿,奶奶做了红烧肉,里面放了你最爱的鹌鹑蛋。”
“今天李婆婆给了我一筐蘑菇,你什么时候回来奶奶给你炖鸡汤。”
“你上班还是要注意休息,年纪轻轻的还没有我这个老太婆身体硬朗。”
“婷儿,家里的网用不了咯,我让小航帮我看,他也找不到原因,你回来看看。”
“婷儿,山上的笋子可以吃了,奶奶明天给你送一点。”
“婷儿别怕,只要有奶奶在,决不让那两个狼心狗肺的欺负你。”
“婷儿......”
董影婷在脑海里努力的拼凑,那段昏暗无光的岁月,陈利芳用她的笑替她驱散了全部黑暗,她不觉得生活不公平,因为再难,陈利芳也没有放弃她。
轻轻拉开白布,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没有往日的红润,董影婷觉得既陌生又熟悉,谁说人走后都像是睡着了,陈利芳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可是只一眼就能肯定,她是走了!
董影婷死死的盯着胸口的某处,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滴的消失,明明在飞机上的时候汪屿禾打电话来说可以手术,哪怕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机率,可是为什么奶奶现在要躺在这里而不是病房呢!
为什么连这最后二十的希望都不给她,为什么!
停尸间寒意逼人,董影婷已经进去很久,赵灿池担心她在里面出事,脱下自己的外套就往里走。
只是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赵灿池将衣服往董影婷身上一披。
汪屿禾也上前,握住她早已冰冷的手,心疼的说:“今天晚上我陪你,我们先回去。”
董影婷麻木的点头,汪屿禾扶着她走。
江慕笙跟赵灿池跟在身后,前者说:“我让小屿带她去花溪园,你自己回去。”
赵灿池想都不想的拒绝:“我一起去。”
江慕笙说:“你跟着算怎么回事儿?”
赵灿池说:“你家又不是没房间,多我一个会死啊!”
江慕笙挑眉没应声,赵灿池表情忽的一顿,随即叹了口气。
出了医院大门,江慕笙开车,赵灿池坐副驾,汪屿禾陪着董影婷在后面,四个人一路无言,大家的心情都沉重到极致。
回到花溪园,汪屿禾关上房门,董影婷猛地伸手抱住她,房间没有开灯,在只有两人的黑暗之下,她这一刻好像才回神卸下伪装,声音近乎呜咽的说:“小屿,我没有奶奶了,我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汪屿禾眼眶骤然一热,拍着她的背,“别怕,以后有事姐妹儿跟你一起扛。”
董影婷咬着牙,竭力守住崩溃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她的电话还能打通,可是我却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再也不会有人叫我婷儿,怎么办小屿,我好后悔,我还没有带她去海边,她还没有见到孙女婿,她再也不能穿着旗袍等着我给她敬茶,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没做,为什么要让这些事成为永远的遗憾.......”
汪屿禾安静的听着董影婷将心里的的伤痛一一道来,听她说,陪她哭,只要不憋在心里为难自己,哪怕她说想杀人,汪屿禾都能跟着她一起埋尸。
声音渐渐停止,只有不断的抽泣还在继续,汪屿禾见她冷静的差不多,有些事还是要面对,“奶奶的葬礼你要通知你爸吗?”
董影婷的手一紧,“我没有爸,如果不是他,我奶奶不会出事,他不配!”
汪屿禾说:“你想怎么处理?”
董影婷沉吟片刻,出声道:“她喜欢安静,我们家也没什么亲戚,我自己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汪屿禾:“没事儿,我跟你一起。”
楼上的汪屿禾安慰着接近崩溃的董影婷,江慕笙跟赵灿池在楼下相顾无言,一根烟后,江慕笙先开口:“你在这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回去吧。”
赵灿池面无表情:“别想着赶我走。”
江慕笙道:“待会儿我问问小屿,董影婷有什么需要我会告诉你。”
赵灿池微不可见的提了口气,“你让勇士跟她说,葬礼跟墓地不用她操心。”
江慕笙:“你还不是孙女婿,做这些只会让她更为难,而且她也不会接受。”
赵灿池:“那你要我怎么办,人她不要,出钱出力她也不接受,来,你告诉我我怎么做?”
江慕笙淡定的道:“你急什么?董影婷现在既不需要钱也不需要人,她要的是一个公道,她奶奶是因为董代良才出事,你猜她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说完,江慕笙有补了一刀:“一有点什么就跳脚,你打算用你这大喊大叫的本事去护她?凡事多动点脑子!”
赵灿池眉毛就快要蹙成一团,整个人烦躁的像是随时都要爆炸,江慕笙见他这样也是心烦,嫌弃的说:“董代良我已经让赵辞去找了,你自己想好找到之后怎么处理。”
赵灿池说:“就这句话还算人话。”
江慕笙懒得理他,兀自起身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