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梅崇岭虽然没有像顾婆子预料的那样不露面,却当真没有与顾婆子和梅氏说上一句话,只叮嘱沈昭全力以赴、安心考试。
气氛有些低沉压抑,但是无人能解。
好在他们只在汝陵城待上一晚,第二日就出发去了随州城。
梅执勇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去随州城,又生性好动,比顾乔他们要激动得多,一路上撩起车帘四处张望,仿佛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顾乔则闭目养神。
上次他们可是走路去的,所以这一路的景色她早就看够了。
沈晚晕马车,此刻小脸惨白,正依偎在顾婆子身上休息。
顾婆子心疼孙女,只期望这随州城快点儿到。
半日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随州城十里亭,一行人下车稍事休息。
顾乔站在亭子里,望着这十里亭附近的景色,深深地吸了口气,瞬间感觉通体舒泰。
顾婆子指着不远处的青山讲道:“你看这山谷地带,若是挖开了,那土地不知道有多肥沃,可惜这城里人都不种地。”
顾乔噗嗤一声笑了,又道:“我倒觉得,若是引了晒金河水过来,再架上桥,那可不就是小桥流水人家了?”
不远处那山脚,确实有几座房屋,林木掩映,煞是好看。
车夫闻言,顿时笑了,捋着胡子讲道:“小丫头,你倒是个会享受的。据说当年我东家就准备引晒金河水过来,然后造上曲桥栈道,供各地来的官员、商户休憩。只是后来莫知府落马,这事才作罢。”
“哦?这得花多少银子啊。”顾乔惊叹。
“银子,那算什么!”车夫颇有些自豪,继续讲道,“要知道我东家当时可是随州首富陆家,别说只是一个小别庄,就是买下半个随州城,那都是没问题的。”
“陆家?随州首富?”顾乔立即看向沈昭。
沈昭眸光微凝,连忙问道:“我听说城中赫赫有名的济世医馆也是陆家的,你口中的陆家,莫不就是那个陆家。”
当年卖了灵芝后,济世医馆派人跟踪沈昭他们,虽然最后没有被人跟踪到,但顾婆子还是留了个心眼。
等到风头过后,她让梅涣青在与卢氏或者城南药铺打交道的时候,特意打听济世医馆的消息,这才知道济世医馆是随州首富陆家开的。
后来随州知府莫廪仓倒台,陆家好像也受到了牵连。
马夫回道:“正是。小兄弟竟然知道济世医馆?”
“自然,听说那济世医馆里的大夫妙手回春、医术很是了得。”沈昭从容回道,心中却是一惊。
显然,他已经想到了当年卖灵芝的时候,他们离开时租的马车便是这家车行的。或许,当年他们的行踪就已经暴露了。
为此,他们原计划是在当年住过的那家客栈歇脚,却在车夫送他们到那里后,故意走了进去,等车夫离开后又重新去别处挑了一家客栈入住。
等安顿下来后,顾婆子尚且还有些心有余悸。
“咱们也别草木皆兵了,当年那陆家都没派人找来,如今更不会。何况刚才在与那车夫的对话中咱们也了解了,这陆家今时不同往日,恐怕没有功夫再来追究当年之事。”顾乔冷静地分析道。
“这倒是……不过小心使得万年船,陆家就算被莫家牵连,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婆子讲道,“还是莫要节外生枝。”
“是。”顾乔他们立即应了。
那株赤灵芝太过扎眼,当年他们就被人盯上,若是人家还惦记着事,那岂不是会招来祸端?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今日路上累了一日,大家先洗漱收拾,一会儿我们下楼吃饭,再陪沈昭去认认路。”
这次随州之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陪沈昭应考,所以陪同沈昭去将客栈到院试考棚的路途打探清楚自然是重中之重。
吃完饭后,一家人就朝客栈老板打听了考棚所在,随后一路寻人问去。
随州城热闹,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比起顾乔他们前年来的时候似乎还要繁荣许多。
又因为最近城中即将举办院试,所以能看到不少青衫布衣的考生。
等到了考棚附近,更让人感觉考棚已经被考生包围了一般。
这些学子头戴长斤,或者背着书袋,或是怀抱书本,一身的书生气绝对不会让人错认。
他们三五成群,或是驻足街边高谈阔论,又或是执手作揖结识新友,一个个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顾乔瞧见这些人以青壮年居多,不禁偷偷地对沈晚说道:“这可是童试,你看看这些人的年纪。”
沈晚被她逗笑,立即讲道:“这不是前些年打仗耽搁了嘛。”
“也是,不过若是你哥考上了,他岂不就要与这些人一起上学了?”顾乔自言自语。
“应该是,没准,还要与老头子一起呢,你看西北方向。”沈晚立即用手指挠了挠顾乔的掌心,示意她看向斜前方。
顾乔一看,那里果然有个须发花白的老头。
老头一只手牵着五、六岁大的孙子,一只手捧着书卷,对孙子讲道:“你乖乖听你爹爹的话,祖父考完试后就回来陪你捉泥鳅。”
顾乔目瞪口呆,这古人参加科举的热情,可真是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梅执勇则被吓到了,“我哥以后不会也变成了老头还没考上吧?”
“说什么呢!”顾乔一巴掌朝他打去。
梅执勇登时跳了起来,“你轻点儿啊,疼疼疼!”
不过他的注意力向来容易被转移,立即又指着远处,说道:“你们看,那边在做什么?”
大约距离他们十多丈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桌子,旁边站着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有一些青壮年正在那里排队。
这些青壮年可就真真正正很“青壮”了,一个个身形魁梧、体格健硕,长得五大三粗、孔武有力不说,说话也声若洪钟、颇为豪气,与这边的读书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梅执勇说话间便好奇地挤了过去,在那边与人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又跑了回来。
“快点儿,回去了。”顾乔喊道。
沈昭已经找到了考棚,自然要赶着回去温书了。
“你就不好奇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梅执勇卖关子。
“不好奇,爱说不说。”
顾乔搂着沈晚的胳膊,格外淡定。
反正以她对梅执勇的了解,梅执勇肯定会忍不住自己说的。
果然,见大家都没有探听的欲望,梅执勇撇了撇嘴,主动讲道:“这边在准备院试,那边则在招兵。”
“招兵?”顾乔终于扭头看向他。
“对啊,招兵。跟咱们汝陵城里一样,是靖安军在招新兵。果然被我猜中了,嘿嘿!”梅执勇得意地笑了起来。
“切,招兵而已,你得意什么?不过现在又没有战事,朝廷怎么会突然招兵呢?”顾乔沉吟。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大熙朝连年征战,现在虽解了内忧,外患却未除,这西部诸国蠢蠢欲动,自然要征兵。”
“哟,你现在懂的不少嘛。”顾乔惊叹。
梅执勇挑了一下眉毛,颇有些得意,“那是自然,做商人须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天下大势与咱们行商的最是密切相关,自然要多留意。”
“可以啊,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舅舅了。”顾乔没憋住笑了,心里却也是真心佩服她这二表哥。
才短短半年磨炼,却似换了个人,飞速地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道:“对了,你就不想去当兵?这好男儿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多英勇啊。”
顾乔话刚说完,脑袋顶上就挨了梅氏一记。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梅氏训斥她道,又转而看向梅执勇,“执勇,别听她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