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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镶宝石的御榻前,许夫人哭得花容变色。她在皇后面前已经跪了足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许夫人为自己解释许多,口口声声喊冤枉,说自己和清源王并没有什么,也不是加害清源王的人。

皇后只是凤眼冷冷瞥她:“那你喊的王爷随妾逃避,是怎么说?”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心知肚明弱女子在刀光剑影中扑到马车前,只会为的是深深的情爱。

“娘娘,妾为娘娘,也要去引殿下躲避。”许夫人用自己绣相思翠鸟儿的长袖掩在面上痛哭不止。皇后勾画得精致的唇角边露出一丝冷笑,缓缓道:“这么说来,本宫也在其中了?”

许夫人身子颤抖着伏地道:“妾是娘娘的身边人,清源王是皇孙,在妾门前遇刺,妾若躲避不出,让人说妾不好也罢了,若是说娘娘身边人软弱,妾百死不能洗这耻辱。”

这嘤嘤哭声中的话语,也有几分道理。

坐在凤罗宫扇下的皇后淡淡,心里是觉得有几分松动。皇后膝下无子,是皇帝的第二位皇后。能在诸妃中脱颖而出,是那时伍老大人还能在朝中把持。

但是不管伍老大人当时再鼎盛,太子殿下年过而立,膝下三子清源王,淳皇子,颂皇子,不是聪明过人,就是素有仁心或孝心。

就算是皇后再生皇子下来,这以后的太后之位,稳稳有齐贵妃一个。

这件事情在皇后心里,不能让她每每想起来时,就觉得心中闷气。齐贵妃是进宫早的嫔妃,虽然保养得当,也不如小她数十岁的皇后年青漂亮。再说手段上,先皇后去世后,齐贵妃没有当上皇后,而是皇后坐上这位置。她也不是一个容人小瞧的人。

奈何太子殿下,已经羽冀丰满,是个成年人。

在伍老大人还有权势时,皇后就对这一对母子颇有忌惮,不想三王齐上折,包括伍老大人的女婿霍山王在内,把伍老大人就此斗败。

这中间,江阳郡主功不可没。

失去外戚的皇后心中更闷闷,宫妃们没有不心思深的。皇后对齐贵妃又嫉又恨,打心里觉得不舒服又不能不客气。

因为在斗败伍老大人那一波子事情时,母妃没有当上皇后的太子殿下,也暗中出了不少力。

历史外戚一倒就被废的皇后不少,更谨慎小心的皇后娘娘,偏偏又遇上了许夫人这件事。

裹在绣金凤祥云宫装内的中宫娘娘,既恨许夫人不争气,又恨清源王什么时候不遇刺,偏在许夫人街上遇刺。转而,再把请客的易宗泽恨上。

他哪里不好住,一定要住到许夫人那一处,让清源王车驾过时,肯定会从许夫人门前经过。

对着面前哭哀哀的许夫人,皇后满腹心事的长叹一声。

宫外忽然甲胄声响有金戈之声,心事重重的皇后眼角跳动着,见殿外慌里慌张走进自己的两个亲信内侍:“娘娘不好了,刑部里的大人来……奉旨来拿许夫人。”

一个明黄色绘茶花的茶碗摔落地上,几片碎片溅到许夫人手上,这是皇后太惊慌把手边几上茶碗拂落,她身子绷直站起来,黄色宫装上凤凰招展翅膀,还是极欢悦的。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惊慌过后难掩愤怒。内侍小心道:“听说,”往两边看看,这里只有地上跪的许夫人和皇后身后打凤罗扇的两个宫女,算是并无外人。

内侍走上一步,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小声道:“齐贵妃娘娘在御前跪了一个时辰,要皇上严审此事,抓拿凶手。”

这事件,已经变成两宫之间的斗争。皇后闭了闭眼眸,忍住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外戚已倒,也不能任人宰割。她虚弱无力的道:“请……大人进来。”

“娘娘,求娘娘救我一命,娘娘,这事不关奴婢的事情……”从听到奉旨抓拿几个字,就更瘫在地上的许夫人疯了一样的膝行到皇后面前,紧紧扯着她的裙边苦苦哀求。

去了刑部,是什么?是严刑,是重刑。俗话说,五木之下,何供没有?许夫人这花朵儿柔嫩的身子,经不起过一次堂。

内侍呆在这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皇后对他怒目:“既然是奉旨,快请大人进来。”再对许夫人惨然冷笑:“夫人,我常劝你们好自为之,你们不听我的,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贵妃能到御前去,皇后决定一拼。借着这件事情,去看看皇上对自己,是不是还有情意?

刑部里尚书大人和侍郎亲自到来,双手捧着圣旨进来面南而立并不跪拜,倒是皇后躬身对着圣旨行过礼,刑部尚书闻大人恭敬地道:“禀娘娘,贵妃娘娘上奏皇上,严查娘娘的女官许氏指使刺客刺杀清源王一事,现有旨意在此,微臣要带许氏回去审问。”

“娘娘,救妾一命!”许夫人大恸,就此晕倒在地。皇后面色血色尽失,冷冷一笑:“两位大人请在这里等候,让人传太医为许夫人诊视。本宫,要去面圣。”

闻大人带着刑部侍郎杨大人亲自到来,就是到皇后宫中拿人,别人不敢来。现在听皇后这样说,两个人都道:“是。”

反正许夫人也跑不了,现在就拖走有失皇后颜面与自己不利,不如等上一时,看皇上是不是又有别的话来。

稍稍明眼的人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两宫之间斗上了。

皇帝正在御书房,见皇后来见,皱一皱眉道:“宣。”见伍皇后毁妆素衣进前跪下,口称有罪:“妾没有管好自己的女官,请皇上治罪。”

“此事与你无关,你在深宫,哪里知道外面的事情。”皇帝皱眉说过,皇后心里舒服许多。听皇帝又温和地道:“你起来,听朕说话。”

伍皇后站起来泪珠儿几滴在眼角缓缓滚落:“清源王遇刺,我初听到时也把魂儿要吓掉,这事情理当严查。不过许氏素来胆小怕事,未必是主使的人。妾也禀请皇上严查此事,让妾心里安心。”

“你不要太包庇,”皇帝才被齐贵妃哭了一出子,心里正在烦。在京里敢刺杀皇孙,这是一件大事情。就是齐贵妃不来哭诉,皇帝不会放过这件事情。被齐贵妃哭求过一时气恼,才命人即刻拿人。

即刻拿人,闻大人和杨大人就直接往中宫而去。这个即刻,只能在皇后宫中体现。

这一句话把皇后心中仅有的侥幸全打碎,她重新跪下来,苍白不施脂粉的面上比白梅更弱,比雨后梨花更残:“皇上,”她只哽咽着说这一句,余下的话像是再也说不出来。

皇帝自己也后悔失言,他在诸多嫔妃中独挑伍氏为后,伍氏也是有她的长处。心中有悔意闪过的皇帝面上淡淡:“这事情不小,你素来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你想一想,这要是不严查,皇家颜面何在!”

说着气又上来,面有怒容道:“这还是在京里就这样,要是在别处,只怕要得手了。我才处置过九门提督,他护卫京都治安太不力!还有遇刺那一处的地保里正,也让人下了狱。”

皇后心里彻底凉了,皇上连地保里正这样不是官的人也不放过,可见这事情,要追查不松。汉武帝的卫皇后是如何死的,就是源于追查。卫子夫还是有儿子立为太子的人,因为追查和人馋言陷害,太子被逼造反,不造反他就得冤死,只能造反。卫子夫得到太子造反的消息,是自尽而亡。

卫子夫的死,就是典型一个外戚不在皇后倒台的例子。要是大将军卫青还在,卫皇后是不会有事情的。

追查,什么样的事情都可能出现,什么样的莫须有证据也会出现。皇后宫中的女官与清源王遇刺有关,这事情的幕后主使,会是谁呢?

也许是见到皇后面色实在吓人,皇帝还是关切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关,你不要包庇,也不要放在心上。”

心冷如死灰,觉得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一场黑暗的伍皇后得到这句话,珠泪滚滚道:“多谢皇上,妾,以后约束好女官。”

这凄然的声音让皇帝露出微笑,柔声道:“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皇后得到一线生机,带上几分娇羞的抬起面庞,因流泪而水汪汪的眸子更加动人。与皇帝含笑眼眸刚遇上,不及施展眼神儿时,外面有人进来回话:“贵妃娘娘宫中请太医,贵妃犯了心口疼,已经晕厥过去三次。”

差一点儿接触上的眼神就此罢休,皇帝皱眉:“快传太医。”伍皇后在这当口儿,充分发挥她的聪明机灵:“皇上理当去看吧,我也是理当去看的,我陪皇上去。”

对着御书案上一堆奏折看着,皇帝道:“朕不去了,皇后要去,代朕去吧。”才从这里走开没有多久的齐贵妃,哪里能晕上三次。

皇帝明知道她可能是假装,不过也知道齐贵妃有些年纪,是素来有心疾之症。眼前正好皇后委屈,皇帝推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皇后代朕去吧。”

伍皇后大喜过望,跪下来恭敬行礼:“臣妾领旨。”

皇后出去后,皇上抚一抚额头:“朕可以清静了。”说过这句话又沉下脸问人:“许氏可带走了?快快审问!”

不像话,真是不像话!天子脚下敢暗杀皇孙,这胆子与暗杀皇帝有何区别?

齐贵妃手抚着胸口在床上闭目不语,太子和太子妃、清源王、淳皇孙、颂皇孙都在这里。清源王老实跪着,他是长兄,害得淳皇孙和颂皇孙都得跪着。

好半天,齐贵妃才睁开眼睛,幽怨看看太子等人,再恼怒看过清源王,再疼爱的看过淳皇孙和颂皇孙:“淳儿和颂儿起来。”

淳皇孙和颂皇孙异口同声道:“请贵妃不要再生气,孙儿才敢起来。”清源王在心中叹气,多么的兄弟情深。

真是,太情深了。这情深,就表现在这一会儿。

齐贵妃张张嘴正要说话,听外面回话:“皇后娘娘来了。”齐贵妃重新闭目装着心口疼,事实上她被清源王气得,也实在有些心口疼。

太子妃殷勤守在一旁,清源王等三个皇孙还跪着,太子殿下出宫去迎接。

见过皇后行过礼,听伍皇后和气地道:“贵妃如何?”走进宫室中,伍皇后鼻子差一点儿没有气歪。

这是给自己下马威吗?

贵妃睡着,太子妃守在一旁,这才过来行礼。三个皇孙在榻前,一溜排儿的跪得直直的。伍皇后恨得牙痒痒的,要是自己病了,太子和太子妃也是理当侍疾,皇孙们也会来照看,不过这样跪着侍疾,应该是不会有。

手扶着太子妃行到榻前来,太子殿下亲自搬一个宫缎绣凳给皇后坐下,齐贵妃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露出感激的神色强着要起来,却又起不来的样子,含泪说了一句:“娘娘……”就泪如雨下。

一肚子气的伍皇后当然是要让她不要起身,见她落泪,伍皇后也是泪流满面,用手中帕子拭泪,带泪道:“不知道哪一个大胆子没王法的人,居然敢行刺清源王皇孙。我听到以后吓得不行,正要去请旨皇上严查,不想说又牵扯到许夫人。我去见皇上,说一定要查得明白才行。许夫人胆子忒般小,是决不会和刺客有关联。皇上说贵妃病了他不能来,让我代皇上来探视你。你要好生养病才是。”

榻上睡着一个泪人儿齐贵妃,榻前坐着一个泪人儿伍皇后,太子面色悲痛,用眼角看到太子妃也轻泣出声,心里觉得满意。

两宫都在哭,太子妃理当要哭。

“娘娘,我……”齐贵妃气若游丝,好似奄奄一息,未说话就是泪珠儿滚滚,让人不知道她身体里哪里来这许多泪:“我胆子小,被吓得旧疾又发,要娘娘来看我,怎么当得起。”

伸出纤纤玉手按着齐贵妃不起来的伍皇后,恨不能自己这是一记化骨绵掌,让这个年老色衰的贵妃从此起不来才好。

不过眼下,还要虚与委蛇。听齐贵妃断断续续解释:“寻常财主家里生个孩儿,还要请愿上香,让人代他剃度出家保得平安一生,何况是皇家皇子皇孙们福泽天生,有那背后害人咒人的小人,也是一定的。”

伍皇后木着脸听齐贵妃说话,反正是才哭过,木着脸也正常。

齐贵妃转向清源王,慈爱地道:“我的病没大碍,一年两年总是这样。你快起来,到我身边来。”

清源王起身跪到齐贵妃榻前去,齐贵妃慈祥地凝视着他:“你得脱大难,是件幸事,以后立身要谨慎,不要再乱结识人。”

别扭的一场病探过,齐贵妃只字不提她在御前要求严审许氏的事情。许氏是皇后的女官,刑部里逼宫拿人,下在大狱里,扫的,其实全是皇后面子。

伍皇后回来问过许氏被拿走,听过许氏如何尖叫挣扎娘娘救我,最后被堵上嘴带走时。伍皇后叹气:“请夫人们来。”

夫人们都在外面,在宫里出入的人都有政治敏感性,听说这样事情,就是住到京外乞假在休息的人也赶来了。

环肥燕瘦衣香迎人的寂静中,皇后突然疲惫不堪。在女官面前露出这样神色,是不多见的。女官们明白皇后遇上难关,许氏要是被审出什么事情来,一场废后灾难,就要降临。

废后,皇后身边的人都会牵连进去。五木之下,不会只有一个人被冤枉。

大家屏气凝神,担心担忧和忧愁地看着皇后,都在等着她说话。

“夫人们,我还是那句话,好自为之。”伍皇后本来想教训夫人们检点自爱,及至她们来到时,伍皇后什么也不想说了。

这些事情并不能全怪夫人们,知书达礼的夫人们,学过女诫的夫人们,不是天生水性杨花。有好些人初进宫时是谨慎的,在宫中呆上一到两年,就变得风流起来。

追逐的人手段太多,权势威逼,珠宝利诱,甚至酒里下迷药得手的,无人处索性霸王硬上弓的……。这一切,并不全是夫人们的错。

伍皇后深深的叹气,美丽的眸子里流露出来的,全是忧伤和对以后事情不可知的担心,这担心中,有一丝丝害怕,也有一丝丝恐惧。

夫人们默然,就是最风流的夫人,今天也把皇后的话听进去了。但是回去是不是听从,或者玩乐的人一来找就重新出去玩乐,这就不得而知,也不是伍皇后可以掌控的了。

因为有些女官们,也是这样源源不断地,给皇后传话传送消息。

有时候有些事情,其实是相互依托在一起的。

许夫人在狱中,今天并没有受到刑讯。而且奇怪的是,也没有过堂。她是一早进宫,上午被拿走,在狱里一直呆到晚上,饿得饥肠辘辘时,才闻到饭菜香。

这关的地方也不是最差的,是个干净的牢房,没有臭虫没有味道也没有床和绣被迎枕。四面没有窗户,就是明月也没有一轮。

是一间全封闭的牢房,不过墙壁是粗柱子,只是无外面的光线,只有石壁上的火把在照亮。

一个狱卒手提着食盒过来,红漆雕花的食盒盖子里散发出的香气让许夫人步子踉跄过来,只饿了两顿的她就觉得自己可以吃得下一头牛,她有气无力又带着焦急地道:“是我家人送的?”

狱卒嘿嘿笑:“不是你家人,还能是别人。”许夫人心里一闪明白,颤声道:“我关在哪里?”狱卒把食盒放下,开始取钥匙打门,还是一副他心情不错的样子回答道:“关在哪里?当然你不知道。”

“咚”地一声响,许夫人摔倒在地。她不是晕过去,是腿又软站不住。狱卒见怪不怪地开门进来,也不相扶只是把食盒放下:“夫人你自己起来吧,我们是不怜香惜玉的。”

“家里人不知道我关在哪里,这饭是从哪里来的?”许夫人又哆嗦着问过,狱卒道:“他们以为你关在刑部,这是刑部里转送来的。你家里人,听说很关心你,上下为你打点。”

许夫人心中更凉,他们关心自己什么?自己死了这一份家产,就全是他们的了。

不,我不能死!许夫人慢慢撑着坐起来,刚试着要站,听狱卒低不可闻地又说一句:“吃饭小心。”

“咚”又是一声,许夫人又趴下了。她睁着恐怕的眼睛看狱卒时,见他是一脸不耐烦,浑然没有说过什么的道:“起来起来,没有什么,你怎么又倒下了。”

伸脚踢一踢食盒,狱卒转身往外面去:“你慢慢吃,不要浪费。听说这里面还有别人探视你送的东西,你慢慢享用。”

钥匙和门哗啦啦响过,狱卒打开门出去又锁上门。房内,只余下许夫人圆睁双眼,觉得自己的思绪一点一点的清楚起来。

她本不是个笨蛋人,不过是吓得太狠。昨夜刺客,是真的把许夫人吓倒。她手臂上有伤,晕过去后被人扶回家中。房外,有清源王的两个护卫看管。

醒来后心抖如一小把,只是想着这与自己无关。等到鸡叫天明,就急急往宫中来。清源王的护卫,也不拦着她。听说来见皇后,跟在她后面,像是把她护送到宫中一样。

宫门一开,许夫人是第一个进宫的人。

此时,她思绪万千,肚子里的饥饿也像是暂时不觉,许夫人双眸凝视石墙上一点,从头到尾回想这件事情。

江阳郡主出的主意,江阳郡主为刺杀王爷,那刺客不是自己所找,全是江阳郡主所为才是。不巧,清源王遇上了……

再把眼睛放在食盒上,许夫人觉得自己更明白。自己被关的这地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里,家里人更不可能知道。

他们送东西到刑部,刑部里再送过来,就是原先没有手脚,经刚才狱卒一提醒,许夫人明白了,这里面只怕有人动手脚。

要杀自己的人有好几个,一个是江阳郡主,自己死了她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把刺客的事情推到自己身上。

再有齐贵妃,把自己害死在这里,可以说自己是畏罪寻死,这是两宫之战。

最后是皇后娘娘,她下此毒手,只要准备得当,可以说自己是被人害死,把这罪名推到齐贵妃身上。

两宫谁准备得好,谁就有理。

话是人嘴里两边说的,爱说黑就黑,要说白的人,肯定也能找出白的道理来。

此时看来自己的家里人,倒是最不足为惧的。

许夫人把这些全想明白,嘴角边渐露出鱼死网破的笑容,要灭自己的口可以,只要有机会,该说的话先说完再死。

一道明光闪进她心里,许夫人想到赵赦。王爷他不知道自己找杀手,王爷他要是听说自己扑到马车上喊王爷躲避,王爷他…。

刚才示警的狱卒,会不会是王爷的人?许夫人在生死关头,对赵赦抱了一线希望。

在地上的食盒没有被打开,饿得头晕眼花的许夫人在半睡半醒之中,又有了一个想法,是王爷他,要谋害清源王吗?

被惊醒的许夫人第一个想法是不可信,第二个想法是可以利用。赵赦身居高位,而且人还在京里,就是谋反也不是便利条件。他谋害清源王,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儿意义,反而把自己拖下水。

清源王和安平王,可是没有半点儿过节。就是许夫人找刺客,也有一个目的是要在赵赦面前表现。

赵赦刺杀清源王……。许夫人摇头,不会不会。不过,用得好可以出去。

第二天,许夫人也是水米不进。第二天晚上,闻大人让人提审许夫人。

前两天没有审问她,是闻大人一个是让人在许夫人家里搜索设伏,并把许夫人的家人全下了狱,试图先找出来证据。毕竟,这是皇后的女官。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闻大人要听听皇后是如何举动。牵扯到宫闱,总是要小心。

伍老大人虽然倒台,伍家的人还有不少在朝中。伍家的面子,闻大人总是要留一些。他这两天先回皇上的,就是审问许夫人的家人。

晾一晾许夫人,也是审问中会用到的手段。年青的女子不知道身在何处,让她恐惧上几天,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许夫人滴水不进,闻大人怕她出事,听到后第二天就来过堂。

大堂上火盆熊熊,诸般刑具夹棍,鞭子,拶子等摆在许夫人面前,闻大人只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多省事的一句话。要是犯人抵赖,再喊冤枉不迟。要是犯人已经醒悟,这就可以回话。

许夫人也只说了一句话:“霍山王府的江阳郡主,她知道此事。”这位夫人也极其的聪明,只说了这么一句,闻大人沉默不语。

火盆烈烈的燃烧着,刑具在火光中闪着光泽。这不是全新的刑具,有些上面可疑斑点不少,看上去疑心血斑。

强忍恶心的许夫人说过江阳郡主后,紧紧闭上嘴。这在公堂上是有名堂的,叫“老子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许夫人的入幕之宾也有刑部的人,是酒宴的时候和人说过这句话,说犯人难缠不开口没法子定罪。许夫人在这种时候,想到了这句话。

“带下去。”闻大人不再往下问。江阳郡主牵扯到霍山王府,霍山王府刺杀清源王,那是谋逆!

这案子在闻大人预想中是复杂的,现在,果然复杂起来。

霍山王府要有谋逆之心,而江阳王还在拼命不顾自己的攀扯安平王不放。安平王,现在是朝中出名的能打仗的人。扳倒安平王,谋逆的人最得利。

闻大人出来后,就直奔宫中,去面圣了。皇帝面色阴沉让把许夫人亲自带来,闻大人急忙出宫去带人。

他进宫出宫都是快马,不敢耽误这要紧的大案子。只在这大半个时辰之间,许夫人暴毙了。

她死了,死于中毒,毒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

刑部里又开始审人,开始审问关押许夫人的人,就是闻大人自己,也是揣着小心……

冬天已至,离过年只有半个月的时候,赵吉给赵赦送来消息:“皇上下旨,解除了霍山王麾下两名将军在京里的职务。”

赵赦轻轻地吐出来一口气,这两名将军,是京门的。皇上这样做,说明自己的计策成功。对于许夫人之死,赵赦不觉得可惜,他也不觉得自己风流有错。

官场诡谲,宫中诡谲,不是你不风流,就无事的。

赵赦也不恨许夫人和江阳郡主勾结,人为自己,都是有理由的。许夫人那句着名的话:“王爷随妾躲避。”赵赦也知道,不过他也不内疚,因为他出去时是风流名声,从来没有以爱恋入狂来示人。

赵赦生得英俊,身份高贵,又出手阔绰,这全是京中贵公子们与生俱来的派头儿。他不用下药,也不用权势珠宝利诱就有人来,所以许夫人之死,赵赦才不难过。

本来大家,就是玩乐过各自散去。夫人们动自己更深的心思是她自己的事情,不过赵赦,是不答应的。

他只是吩咐赵吉:“去大相国寺让人作个无名法事,超度一下冤魂。”许夫人无声无息死在狱中,就是尸首也没有人见到。

死在官场中的人不仅她一个,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赵赦对于此事的评价,就是自己处处要小心,时时要小心。

他这么想想就完了。

看天近半下午快要用晚饭,心里松快不少的赵赦进来看母亲。丫头们往里面传话:“王爷来了。”再高打起门帘来,里面嘻嘻、哈哈、格格,哗啦的响声扑面而来。

赵赦露出笑容进来,见真姐儿在地上爬。真姐儿地上爬,是因为佑哥儿也在地上爬。地上从来是水磨的地面光可作镜,母子两个人不会弄脏衣服,就是实在不雅。

旁边放着小碗小盘子小盏,真姐儿坐在地上对佑哥儿道:“父亲回来了,宝贝儿应该怎么做?”赵佑挪动着肥胖的小屁股站起来,从地上拿起一个小碗送到赵赦腿旁,眼睛是黑亮有彩,嘴里道:“吃,父亲吃。”

“哈,这是佑哥儿给表哥做的好吃的。”真姐儿在旁边解释,人还在地上坐着。

赵赦对着儿子低头看看,再对着真姐儿低头看看,把脸慢慢板起来。真姐儿这才恍然大悟,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拍着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赶快行礼笑逐颜开:“表哥回来了。”下一句还是:“佑哥儿做好吃的,也给表哥留了一份。”

当没听到的赵赦对榻上坐着笑的赵老夫人道:“母亲,”就要过去行礼时,才看到自己衣角被佑哥儿扯在手里。

从赵赦回来,佑哥儿小屁股上和母亲一样可怜,三、五天里要挨一次巴掌。在赵赦看来,儿子大了,可以打一打了。而且挨过以后,快成家里小霸王的佑哥儿明显就好许多。

还记得这巴掌的佑哥儿此时对着父亲格外讨好,和母亲下午扮家家做的好吃的,母亲喜欢,祖母也喜欢,祖父也喜欢,给父亲一份,也应该喜欢。

他无比卖力无比讨好,举高手中的小玉碗,笑逐颜开道:“父亲吃。”

赵老夫人笑呵呵:“佑哥儿和真姐儿玩了一下午,你不要拂了他的心才是。”

小小玉碗里,摆放的一块碎点心。这点心还可以看出来原本是白色的,现在是灰不出溜的颜色,中间偶尔也可以见到有一块白。不过这偶然的一块白,太可怜太小。所以这点心,只能说它现在是灰色的。

赵赦对母亲陪笑:“这点心还能吃吗?”真姐儿忙道:“我来吃。”得不到回应的赵佑也举累了,把小碗往母亲手里一塞。在她面前一屁股坐下,咧着嘴嘿嘿:“母亲吃。”

这块灰不出溜的点心,到了真姐儿肚子里。赵老夫人笑容满面也道:“我也看到脏了,你不应该吃才是。”

经赵赦提醒过,赵老夫人才看到。真姐儿却道:“这是我掰碎的呢。”赵老夫人失笑一下,赵赦用脚踢踢真姐儿小屁股:“手给我看看。”

真姐儿伸出手,白玉似的手掌上有灰。在再干净的地上爬,也肯定会有灰。佑哥儿以为又是玩,也伸出自己的小肥手给父亲看,那手上,也有灰。

这带着灰的小肥手又往一块碎点心上过去,真姐儿把这只灰灰的小胖手扯住,笑眯眯哄着赵佑出去:“咱们去洗手,再来和祖母用饭。”

把赵佑哄出来,赶快让人打水消灭罪证。

赵赦在房里对赵老夫人道:“真姐儿太淘气,儿子是男孩子,玩这些全是女孩子的玩艺儿。”这时才认真看地上,一看之下赵赦脸色又不好了。有一个周鼎是青铜所制,这是一件古董,也是赵赦比较喜欢放在房里多宝阁的。

现在也在这里,貌似拿这鼎当成玩乐中的煮锅。

等真姐儿进来,赵赦指着那不大的周鼎问真姐儿:“这是什么?”真姐儿赶快陪笑,再喊花开:“快送回去。”

“我问你这是什么?”赵赦还是不放过,真姐儿笑靥如花:“鼎是锅啊,我们煮饭,需要一口锅。”

洗干净手的赵佑拍打着两只小胖手,咧开嘴接上母亲的话:“煮点心给祖母吃,要锅。”赵老夫人喜不自胜:“我的儿,给祖母吃的。”

见赵赦面色更黑,赵老夫人道:“他还小,不过是玩一玩,这有什么,等他大了拉得弓骑得马,你再慢慢教不迟。”

“母亲,从小就看大,从现在就开始可以教了。”赵赦觉得今天必须把话先同母亲说清楚,他一时失言说了一句:“佑哥儿聪明呢,不能让真姐儿教坏了。”

真姐儿嘟嘴,小时候玩过家家,她认识的男生女生都这样过。嘟嘴过对着自己威严的古代丈夫,只能再笑容满面,还要恭维他:“表哥说得真对。”

佑哥儿,本来就是聪明的。

难得听到赵赦夸一句的赵老夫人和真姐儿一起喜不自禁,赵老夫人把儿子一切话全忽略过,只道:“可不是,他聪明得很,和你小时候一个样。”真姐儿是欢天喜地:“我教他三字经呢,很会背。宝贝儿,”把赵佑抱着送到赵赦面前去:“背一个给父亲听听。”

赵佑对父亲的黑脸不喜欢,正在闹脾气,很有骨气地把脸往旁边一侧,那神气在说,心情不爽,不高兴背!

做母亲的很会给儿子圆转过来,笑眯眯道:“我们饿了,吃过晚饭就很会很会背了。”赵佑口水滴了一丝下来,也道:“饿了。”

“传饭快传饭,快请老大人进来,对他说佑哥儿饿了。”赵老夫人当不得这一声孙子饿了,一迭连声的喊人上晚饭。

安平王看着母亲再看看真姐儿再看看儿子,心里打定主意。这儿子,要自己带才行。

晚上小王爷赵佑依然是睡在父母亲房中,等他睡着赵赦把他抱出去给奶妈。回来时嘴角上扬一丝笑容,儿子才这么一点儿大,抱着就沉甸甸如同一头小老虎。这感觉,真是好。

真姐儿今天没有阻拦赵赦,她含笑看着赵赦过来解自己衣服,有些猴急,有些着急。从回来佑哥儿在父母亲房中睡,这样的事情几天会有一次。

汗水喘息中,真姐儿低低喊一声:“表哥,”抱着他健壮的身子亲亲,再轻声问道:“风平浪静了?”

赵赦用自己的嘴堵住真姐儿的小嘴,狠狠一通亲后放开,也有些喘息地道:“多话。”“哦,”真姐儿用自己白晰的身子紧紧贴着赵赦,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受着他的汗水,缠绵半晕中再道:“我担心你呢。”

“傻孩子,有表哥在,你不用担心。”赵赦把自己的唇一寸一寸往下移,从真姐儿红唇一直移到她柔软的胸前,停在这里肆意掠夺着,直到心满意足时才说了一句话:“小丫头胖了。”

真姐儿扭一扭身子不乐意:“没有。”赵赦身子又欺上来,咬住真姐儿一只淡粉红色的耳垂,低笑含糊道:“胖了好,以前瘦得没有四两肉……。”

余下的话消逝在亲吻中,不乐意不愿意听的真姐儿反出的抗议声,也消逝在亲吻中……

奶妈在外面不敢睡,只是打个盹儿的眯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见王爷又出来把小王爷抱进去。

这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赵佑进去,奶妈放心的才睡去。朦胧中,又听到上夜的丫头低声:“赵吉请王爷。”

书房中还是那个灰色风帽遮面的身影,从檐下走进来。垂首若恭敬,也是有不愿意让人看到,处处小心的身影。

“家主人请王爷不要急躁,风平浪急待有时。皇上圣眷其实不坏,看似暴怒,其实敲打教训过,比二王要强。”灰衣人轻轻说过,语句一字一字都传到赵赦耳朵里。

赵赦也是面色低垂避开烛光处,放低声音道:“请他放心,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个人低声交待过灰衣人要走时,赵赦道谢:“多谢他帮忙,那女人该死!”

灰衣人风帽下露出的唇角上扬,微有笑意的道:“主人说,王爷英俊风流,才有这些孽债,所幸用得好。”

赵赦面上居然不是羞赧,居然有一丝得色,他也有了少少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道:“啊,对他说,我会注意。”

“桃妍李炽乃是佳话,经此一事,王爷可且莫做拒花人。”一说到这个话题上,是个男人都来精神。这在密谈中的两个人专门为赵赦的风流,进行了几句谈话。

房中晕红烛光下,真姐儿没有睡着缩在绮被里出神。赵赦要是睡书房,可以避免真姐儿和房里丫头发现他夜会别人的事情。

丫头们不会放在心上,因为她们不出二门,只是赵吉进来传个话赵赦就出去。以前,也曾有军情紧急信件赵赦出去的事情,丫头们是不以为意。

她们只会觉得要么前面打仗,要么又有什么政务上的事情,除非是奸细,否则不会有人探询这事。

能进二门里的,能到赵赦和真姐儿房中服侍的,清一色的全是三代以上的家生子儿。重用家生子儿,也是一个杜绝奸细的好办法。

所以疑心的只有真姐儿。因为她经过两次以后,白天去书房里装着无事查过,最近没有紧急军情,或许要紧信件是有一些。

毕竟,皇上往江阳王和赵赦的封地上,派去不少人。这还是明着来的,暗着来的,也肯定会有。

是以对于赵赦这半夜里出去,真姐儿怎么也疑心不到赵赦出去风流上,何况他是才眷恋过出的门……想到这里,真姐儿扑哧一笑。表哥就是铁打的身子,也不会这样糟蹋自己身子骨儿。

才想到这里,静夜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赵赦回来了。

真姐儿闭目似睡着,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心中突然诸般欢喜。睡在里面的赵佑八爪鱼一样呼呼在自己身前入睡,这小小的人儿,肥肥的身子,自己和走近床前的赵赦共同所有。

想到这里,眼睫动了几动。赵赦解去衣服掀开绫被睡下来,小声取笑:“你还在想表哥?”在这样的时候,白天最会陪儿子玩的真姐儿把身上的赵佑放到一旁,小王爷小眉头皱上几皱,继续呼呼入睡。要是让他发现自己被父母亲推到一边去睡,不知道会不会哇哇再哭着抗议一回。

夜晚,不正是要取暖的时候。虽然床上很暖和,虽然房里很暖和,不过……。小王爷是没有发现,所以睡得还是很香。

此时一对不管儿子的夫妻相拥,真姐儿听着赵赦稳定有力的心跳声,像是这稳定有力,可以给她全包容的安全感。

真姐儿用自己柔软的身子轻轻蹭蹭赵赦,赵赦不老实的手滑进她粉红色的寝衣内,低低取笑:“还不足够。”

“没有,”真姐儿娇嗔着,就是想在这健壮的身子上蹭几蹭。蹭过觉得怀里少些什么,才发现自己失职。自己在赵赦怀里,再把赵佑抱到自己怀里,让他如小树熊一样的身子紧贴自己,自己又紧贴身后的赵赦,真姐儿笑眯眯:“这就可以睡了。”

枕头旁到处是布偶,佑哥儿刚才没得抱,不知几时拿了一个小布偶抱在怀里。睡得没有一会儿觉得母亲搂得太热,不睁眼睛把手里的布偶一摔,手摔到母亲面上,布偶砸到父亲脸上,往旁边挪一挪,继续入睡。

真姐儿被打醒,赵赦被砸醒,两个人相视一笑,重新交抱着入睡,暂时再次不理床里面的那个小子。

今天不上朝,赵赦又得到一个消息,几位擅能查案子的刑部能吏,在这即将过年的季节,离京而去。

往哪里去,布这个局的赵赦心中明白。这几位,是往霍山王封地上而去。

霍山王这一辈子的老王,最是小心不过。他常年是呆在京里的多,有时候世子在军中,有时候几个儿子轮流在军中。他手下将军全是处了几十年,霍山王要担心的,就是京中他身后不要出什么事情。

所以他大多时候,要呆在京里。

赵赦颇能理解他,觉得自己儿子大了,自己也愿意常年呆在京里。一个是父母亲身边要尽孝,一个是叶落归根。在外面打仗的将军,其实备加思念家乡。

眼看着过年前事情一个比一个趁心,赵赦微笑沉思过,进来看真姐儿帮着母亲如何办年货。有儿子不是吗?鞭炮烟花二踢脚这些,肯定是要多买的。

十几年不调皮捣蛋的安平王,在佑哥儿两周岁时,他是而立之年刚过。过了而立之年的赵赦,今年突然很愿意自己亲手放一回鞭炮,权当是去去晦气吧。

进到房中见母亲在忙碌,佑哥儿一个人正在撇嘴。“你母亲呢?”赵赦对着儿子越看越喜欢,怎么看怎么长得像自己。

“哇,”佑哥儿又要咧嘴哭,见面前的父亲沉下脸:“男孩子不哭。”佑哥儿撇着嘴手往外面指:“母亲一个人玩,不带佑哥儿。”

赵老夫人在后面解释:“真姐儿去骑马,不能带上他。他一个人,正在这里伤心呢。”赵赦好笑:“这骑马是正经事情,真姐儿倒自己去了?”

扮家家的时候把儿子带上,这骑马是男孩子的事情,真姐儿又糊涂自己去。

“他小,他身子嫩,”赵老夫人一听就不答应:“不许去,你要去自己去。”佑哥儿走到祖母面前咧开小嘴儿放声:“哇……”

祖母和母亲,都不让自己去。

这哭声赵赦听得头疼,男人要哭,就要有理由。他在宫中哭得眼泪兮兮,也算是一计不是。再一想儿子为骑马大哭,也算是……一计。

表面上看着今年要打儿子的赵赦,用自己主宰封地的智谋,为自己儿子学女孩子一样的哭,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理由找出来了,赵赦还是不喜欢儿子动不动就哭。命奶妈把赵佑抱着,父子一起来找真姐儿。

京里的安平王府里,除了赵赦的书房中为习武垫的黄土地,还有一处是专门的跑马场。赵如和赵意牵着真姐儿新得的几匹小马在这里,真姐儿骑在马上,是神采飞扬。

马上看到赵赦父子过来,真姐儿打马过来:“表哥,呵,佑儿你也来了。”额头上全是汗水,看来已经骑了一会儿。

赵赦取出丝帕给真姐儿擦拭汗水,赵佑是小手拍着黑着小脸儿,对着母亲座下的金镫小马看看,又把面庞扭到一旁,今天小王爷,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这雪地里疯跑,看摔着。”赵赦把真姐儿抱下来:“这样的事情,你应该带着儿子才对。”真姐儿睁大眼睛:“他这么小,不能颠着他。”再对给个后脑勺给自己的赵佑笑得甜甜:“宝贝儿,母亲也是为你好。”

赵佑本来是有要笑,大家合好的意思。再瞅到那小马格外的漂亮,不但会动,而且会扬蹄,赵佑嘴又撇起来,带上要哭不哭的表情。

身子一轻,被父亲抱着放下马鞍。赵赦一手执着马缰,一手扶着儿子,对他严肃地开始第一课:“坐直了,挺起胸,这里再直一些。”大手移到赵佑后背上,赵赦哑然失笑。儿子看着小,背上一摸一把子肉,这和真姐儿瘦削香肩是绝对的不同。

佑哥儿笑声不停:“哈哈,快,快跑,”有父亲执着马缰在场中走一圈,是怎么也快不了。在马上小小的颠覆让佑哥儿兴高采烈,小小眉头飞扬着,对着父亲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再把自己的小嘴儿凑过来。

“表哥他要亲你。”真姐儿走在另一边,赶快提醒赵赦。赵赦白她一眼,对着还在笑得的儿子不忍拂他,只能伏下身子把自己一边面颊送过来,让儿子沾上一处口水。

这口水湿哒哒在面上,赵赦莫明的觉得一阵温暖。再看儿子哈哈哈正要指挥自己:“父亲,快,跑。”

真姐儿在旁边担心:“不能再骑了,佑儿小呢。”赵赦再次不给她好脸色:“那你为什么要骑,你勾着他不喜欢,这全是你的错。”

“我……”真姐儿嘟起嘴,不是你自己说的人家胖了。人家胖了……。这话真不中听。

要过年了,提前送年货的人不少,有些穷亲戚住在城外,提着自己家里蒸的馒头来送,赵老夫人一视同仁的对待。

平时很少进城的,客房早早就打扫好,留他们住上一夜或是几夜在京里逛逛,拿上回的年货再走。

晚上,真姐儿和佑哥儿就在自己房里吃。宝贝蛋子赵佑在祖母眼中,还是小孩子眼生,除非不得已,少见生人为好。

赵赦过年也闲下来,趁这样闲时候和平时不常在一处的幕僚们用过饭,微有酒意回房来。

窗下丫头们一声回话:“王爷回来了。”房里出来一大一小两个人。真姐儿手里仗着沉香剑,讨好地道:“吃多了,咱们来比一会儿剑吧。”赵佑绽开笑脸,奶声奶气学着母亲:“吃多了,比剑。”

真姐儿扑哧一笑,侧身用手指点佑哥儿小鼻子:“你哪里会吃多。”你又不用怕胖。

佑哥儿把手中的一个东西扬一扬,对母亲笑:“比剑。”

把这一对母子带进来,赵赦居中坐下先看儿子:“你手里是什么?”赵佑献宝似的送上来,有些得意:“母亲给佑哥儿做的。”

这是一把布偶剑,长只有三寸,粗不到一寸。剑把上绣着一朵牡丹花,剑身上绣着五、六朵花。赵赦忍笑,听真姐儿道:“怕伤到佑哥儿,所以给他这个。”小心觑着赵赦面色猜测:“表哥扶着慢慢坐马上是可以,不过给他真的剑,不必了吧。”

赵赦用这布偶剑在真姐儿头上敲敲:“你真淘气。”真姐儿后退一步,兴奋的举起手中小木剑:“表哥来,你用布的也行。”

“我是空手也行。”赵赦把布偶剑给眼巴巴看着的赵佑,对他道:“和你母亲比比。”赵佑欢欢喜喜接过布偶剑,对着母亲就是一下扎在她裙上,然后拍手笑:“中了。”

真姐儿对儿子皱皱鼻子,佑哥儿对父亲看看,还是欢天喜地:“中了。”觉得少了什么,过来对着父亲腿上就是一下子,小嘴里喊道:“中了。”

做父亲的只一抬腿,佑哥儿就没有中。没有中他更喜欢:“哈哈,”又是一下子。这一下子,又没有中。

赵佑来了性子,小嘴里不时哈哈着,看上去开心之极。他手里小布偶剑左扎右刺,做父亲的左避右闪,坐着不动,也一下子没中。

“啊啊啊……”小王爷来了脾气,两只小胖手抱着长只有三寸的绣花布偶剑,小身子带剑一起扑了过来。

赵赦也放声大笑,一把抱起儿子在高处,对着他也来了两声:“哈哈。”赵佑笑嘻嘻,赵赦笑出声。

父子两个人互相对看着,都笑得很灿烂。

“喂,我还在这里呢。”颇受冷落的真姐儿跺脚笑:“你们把我全忘了。”她走过来也加入这个热闹,头上不防被佑哥儿布偶剑敲了一下,凤钗摇晃中,佑哥儿又喊了一声:“中了。”

真姐儿微嘟起嘴唇,赵赦微微笑,小王爷赵佑,是笑得好似夏天日头,一团光华彩溢……。

皇帝悄悄的往霍山王处派了能吏,这件事情除了皇帝自己和所派官员们,就只有明眼的几个人才看得出来。

许夫人最后说出来的那句话,除了闻大人和皇帝以外,再没有别人知道。

江阳郡主是不知道,但是莫明的觉得心跳作闷,总是乌云盖顶。她在宫中打听多次,没有人知道许夫人去了哪里。

皇后补了新的女官,不过一个多月出去,许夫人就好似天下飘落的雪花,再也没有人提起。

郡主心里不是一般的火烧火燎,好似有千万只猫在心里,让她坐卧不安。而这坐卧不安,她还得瞒着霍山王,因为暗杀赵赦的事情,是江阳郡主打算得手后对霍山王表功的事情。

功没有表成带来灾祸,这是江阳郡主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想到的事情。她只是觉得心中难过,心中不安,心中不舒服。

绿窗下对着白雪时,江阳郡主给自己定心,就是许夫人受刑不过把自己说出来,也要把安平王也扯进来。

想明白清源王出现在那里和赵赦有关的江阳郡主,是觉得易宗泽最可疑。不过赵赦暗杀清源王好处在哪里?江阳郡主也想不出来。

给清源王带来一时名誉上的损伤,对清源王并不起太大的作用。不过江阳郡主还是反复想了又想,如果许夫人把自己的话说出来,郡主打算把安平王也扯进去。

现在唯一的关键,就是要让人相信安平王会暗杀清源王,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才成。

可怜的郡主她没想到的,是许夫人只把话说了一半。许夫人留下赵赦不说的意思,是打心里不相信赵赦会做对他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情。许夫人得到狱卒示警,明白再严的监狱也是有消息可以进来。

有消息进来,就有消息可以出去。所以她只说一半,以为这话传到赵赦耳朵里,为着他自己不被牵扯进去,王爷理当会救自己。

这个想法是建立在赵赦没干这回事的情况下,现在就是赵赦干的,所以赵赦要宰了许夫人,因为要她说的话,许夫人已经圆满完成。

许夫人也可以选择把话全说完,不过狱卒的示警对她震动很大。在宫中行走的人,是明白要多结善缘。无事乱攀扯,就是无事放出来,也只有死路一条。何况那狱卒能传话,想杀她也很容易。

更何况许夫人把赵赦想进去,是没有证据,自己也不信。所以她的话,只说了一半。

现在头疼的,就只有江阳郡主。安平王,是暂时可以松一口气。

过年前的最后一次宫宴中,江阳郡主一进宫就去找真姐儿,打算从她话里听到些什么。真姐儿和伍侧妃几个人又在一起说话。

今天赵佑没来,只有安平王夫妻进宫。真姐儿在沮丧:“我胖了吧?”这话对着赵赦不能说,对着这些生过孩子的人,却是可以说。

平时见面不管心中如何,至少面上是和气的。真姐儿对着伍侧妃生过孩子却还苗条的身子羡慕:“你怎么瘦下来的?就没有胖过?”

灵丘王妃忍不住笑:“你可真是憨啊。”伍侧妃笑着先说她:“你那时候,一定和她一样急。”见到江阳郡主来,伍侧妃是淡淡不失礼节的一笑。

江阳郡主泰然自若,笑吟吟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灵丘王妃又放声笑起来,用手指着真姐儿:“你问她。”

真姐儿面色绯红:“你看看我,最近胖了许多吧?”准备好许多机锋话的江阳郡主差一点儿坐到地上去,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真姐儿流光泛彩的面庞,你胖了?你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看出来江阳郡主诧异的伍侧妃道:“这没有什么,女人怕胖是天性。那时候我生长平以后,也和她一个样子。”

真姐儿很苦恼,觉得人人眼中的自己都是胖的。回到赵赦在宫中歇息的宫室,对着大铜镜让花开帮忙,吸气再吸气,把腰上深红色珊瑚珠子的腰带往里面再扣一个格儿。

“勒得舒服吗?”花开很担心:“腰是细了,只怕不能喝水不能吃东西。”真姐儿吸气再吸气,颦着眉头道:“我今天不吃也不喝。”虽然有几样宫点是自己最喜欢的,真姐儿决定今天不吃不喝。

赵赦也来换衣服,见主仆都在这里随意问道:“换衣服?”又好心提醒真姐儿:“你喜欢的核桃红枣蜜饯糕,才送到沉香亭上。我特意交待内侍,给你留了一盘子。”

“表哥,”打定主意的真姐儿懊恼,转过身子来给赵赦看:“你看我胖了吧?”

果然男人是粗心的,随口一句胖了吧把人快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去。又在这种在面子要漂亮的宫宴上,对着自己提好吃的。

真姐儿很苦恼,对着赵赦惊奇的眼光把嘴噘高:“不是表哥你,说真姐儿胖了……”

赵赦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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