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管家的拒绝也在万玉柔的意料之中。
她一贯的并不强求。淡淡地点了点头，就不再提了。
沈天佑也觉得沈管家的伤不用上心，论战场上的伤还有比将军府更会治的吗？他们一辈子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啊。
但他心里又觉得妥帖。先是万玉柔要看伤时知道要他这个夫君在场，后是以她的个性还能关心沈管家的伤，能为了什么？
那可不都是为了自己这个夫君嘛！
沈天佑自作多情，倒是对万玉柔更主动了些，主动帮她吹了吹茶水再递到她面前。
万玉柔多洁癖的一个人，看了眼那杯茶，眼睛差点飞到天上去。
倒是沈元良眼睛转了转。当下这个情况，以他短暂的人生经历告诉他——这个少夫人并不简单。
他不过作为小厮与她接触了一会，就认定少夫人不是空有美貌或只会发脾气的大小姐。
来后厅之前少夫人还在担心她会得罪了沈嬷嬷，你看她来了之后，先发制人，场面完全被她控制住了——谁还在乎沈嬷嬷的死活？赫然都是以少夫人为中心行动的。
说白了就是人家少夫人能控住场子。
再看自家主子，半点意见没有不说，眼睛还都快黏在少夫人身上了。
啧啧啧。
这手段沈元良是服气的。
如此有手段的少夫人要看他爹的腿伤，自然也是有成算的，不然没必要浪费时间。
再者退一百步说，治不好他爹也没什么损失，反而正好借着此事向少夫人表个忠心。
主子是将军府的主子没错，可主子一年在家也没几日。将军府做主的人，隐隐已经偏向了少夫人。沈元良也得为自己总管爹爹考虑，至少不能让他此时得罪了少夫人。
于是在安静的后厅，沈元良突然噗通一声对着万玉柔跪了下去。
“请少夫人给我父亲看看伤吧，有一丝希望也好，治不好也罢，小的给您磕头了！”
不等众人反应，他咣咣咣给万玉柔磕了三个响头。他是被管家娇宠着的孩子，磕了三个头脑门都紫红了一片，十分唬人。
沈天佑和沈管家就像第一次认识沈元良这小子一样，惊得合不拢嘴。那小子多好吃懒做，咳，多机灵一个人，怎么会为了不可能的事情去“自讨苦吃”求起了少夫人？
邢央吓得差点拔出佩剑，不知道沈元良要干什么，怎会如此一反常态？
秦氏是个乐观的，只觉得十分很欣慰。夸赞道：“好小子，真孝顺！”
万玉柔本来是那种——哦，你不信我啊，那拉倒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结果沈元良信她，还咣咣咣给她磕头。她吃软不吃硬，自己倒是尴尬地闪躲起来了。
“诶诶，你别……有话好说啊。我可不会医术，就是想看看……”
不等她说完，沈元良就当她答应了，又开始磕头谢恩。
“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
好像铁了心要把头给磕烂了似的。
一屋子的主子都不让他磕了，还是沈管家反应过来去把他搀扶起来。手里用了些力气，恨铁不成钢地质问他要干什么。
这腿都多少年了，少夫人一个小姑娘，也值得儿子这般不要命的相信？！
沈元良已经疼得面容扭曲了，见了他爹还是努力挤眉弄眼传递信号。
沈管家自然是看懂了的，气得心肝疼。但又不想让儿子的头白磕了，于是硬着头皮给万玉柔跪了下去，请她看看自己的腿伤。
“这事闹得……”万玉柔叹气。她本想卖个好的，别再让沈管家记恨了她。
“罢了，看看吧。”
沈管家的伤在左腿的小腿骨上，有沈天佑坐镇，没什么可避讳的。
秦氏本想避一避，又觉得留柔儿一个人在更荒唐，于是就硬着头皮坐着没动。
被这么多人注视着，沈管家涨红了脸，撩起裤腿。
万玉柔看到他袍子下露出的衬裤滑不唧溜，比自己身上的袍子都细腻，就知道沈管家也是个被养肥了的。她用帕子挡住自己嫉妒的嘴脸，低头看去。
沈管家露出来的迎面骨有明显的错位伤，是有些年头的旧伤了，错有错长，断骨顶着皮肉有些狰狞。
万玉柔正认真观察着沈管家的伤，沈天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当着众人的面也撩起了自己裤腿。
他的小腿结实极了，裤腿卡在腱子肉上，再往上提都费劲。对比沈管家明显萎缩了肌肉的左腿，实在扎心。
众人满头问号，搞不懂他在干嘛。
万玉柔已经习惯他的不正常，收回视线，皱着眉头用手帕转了转沈管家的小腿。
“您这是旧伤啊。当时断骨没有接，应该还拖着伤腿行动了一段时间，歪得更厉害了，而且歪着歪着骨头还长好了。得是最有生命力的年岁。”
万玉柔回头向秦氏总结道：“不是犟种，伤不成这样。”
但凡知道疼的，知道停下的，不能拖成这样。
秦氏听了儿媳的话，差点笑喷，赶紧用帕子挡住了嘴。
少夫人说得对极了，所以沈管家才快哭了。
当年他在战场杀红了眼，哪顾得上自己的腿。掉了队之后，又藏又躲，想着拉一个敌人自己就不亏，拖着残腿搞突袭。等沈保法将军打到敌营，捡自己回去的时候。别说一条腿了，命都剩得不多了。
想到了战场上的伤心事，沈管家抽泣个不停。
一是想起战场上的厮杀，无辜的百姓和牺牲的兄弟，又是想到沈将军的神勇，对自己的仁慈。
不仅救了自己的烂命还让自己这个残废当了管家，如此信任何以为报？
从呜呜哭到嗷嗷哭。
所有人都同情地听着。
沈天佑也皱眉，一脸严肃地听着。直到他的身子开始轻微的抖动起来。
他转头去看，万玉柔正一脸严肃地听着。他又低头去看，媳妇裙子下面好像在——抖腿？
两人挨着坐着，沈天佑块头又大，难免有些身体接触。
谁能想到媳妇面上一本正经，其实已经不耐地开始抖腿，沈天佑真是哭笑不得。
算了算了，他很快释然，以拳抵唇轻笑了下——媳妇本来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
“好了沈叔，”沈天佑出言打断沈管家像线团一样长的回忆，言语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先问问我夫人，可有什么办法医治你的旧伤吧。”
沈管家的话有什么可笑的吗？众人被他打断倒是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只有万玉柔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眼神特别真诚，惹得沈天佑差点笑出声来。
啥也不说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