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哪还是草叶?这里又哪还是她的巫灵禁苑?
此时此刻,她看到的、接触到的地面,冰冷如铁,其上有无数诡奇纹路,拼合狰狞丑陋的妖魔万鬼图,但透过这些纹路还是能够看到,倒映在上面的,属于她本人的身影。
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看不到边沿,镜面聚起光芒,并不如何强烈,却冷若寒霜,刺得她眼睛本能地眯起,但转瞬之间,就因为强烈的痛楚而睁大到极限。
色蕴刚支起来的身子,又摔了回去,脸颊撞在冰冷坚硬的镜面上,而这点儿痛感,已经完全淹没掉,不值一提。
她剧烈抽搐,什么媚术、什么姿容,都再没有意义,她只觉得有一支无形的手,直接插进她的脑颅之中,翻搅脑汁,又破入骨髓,粗暴抽吸,最终攫着一样东西,硬生生揪了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全身的血管一把抽出来,痛到了骨子里,也给神魂以重创,第一时间就击溃了色蕴的意志防线,她尖声嘶叫,想用头撞地,却再没有半点儿力气,只能是抽搐、抽搐、再抽搐,像一条垂死的毛虫。
然后,她“浮”了起来。
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但色蕴也是奄奄一息,勉力睁眼下看,冰冷的镜面倒映出她的模样,本人也就罢了,在她肩后,分明有一个几乎虚无的血影,伸出“双手”,轻揽住她的腰身。
血影面目模糊,但只看轮廓,还是很清丽的,而色蕴见到此物,本就冰冷的血液,当下彻底凝固了。
这是她的本命阴魔,是她修炼《五蕴阴魔经》最高成就所在。而她没有任何召唤阴魔出来的意念,之所以如此,必然就是刚刚变故的结果。那位可怖的存在,竟然将她修炼多年的本命阴魔,断去联系,从体内硬揪出来!
对修炼《五蕴阴魔经》的修士来说,失控的阴魔,就是噩梦。
在《五蕴阴魔经》中,阴魔是以法器为凭依的,阴魔一出,其依附的法器也显化出来,是一顶覆盖十尺之地的桃花帐,血色轻纱层层掀动,正好将她覆盖。其中盘绕着数十个血色幽影,呻吟叹息,化为鬼歌魔吟,齐声颂唱。
至于色蕴身后的本命阴魔,周身心魔煞气形如火烧,已是催化到了极致,介于虚实之间的魔手,在她身上来回抚弄——这当然不是**,而是在寻找下口的地方。
色蕴牙关不自觉“得得”作响,刺骨的寒意贯穿全身。
她想起来,这具本命阴魔,正是她当年擒住的一位女修,用以饲蛊之法,将其抛入蛊池之中,任其被毒虫噬咬,偏又吊住其性命,培养恨怨凶戾之气,整整十载,将那女修噬咬得只剩下一副残缺骨架,才大功告成。
此后这些年,她用类似的法子,造出了数十具阴魔,利用其冲天的怨戾之气,不断精进修为,也小心翼翼地控制。就在其中寻一个危险的平衡,一路修到步虚巅峰。
而就在此刻,平衡被人一脚踹翻。
本命阴魔终于寻找到满意的位置,化为一道红光,直接穿透肌骨,打入脏腑之中,蚁噬虫啮。桃花帐内其余阴魔,也受到“提醒”,幽吟声中,纷纷扑下,在她躯壳上,钻进钻出。
每一次穿越,都带走、蒸发了大量的精气,也将种种不同的苦痛留下,那正是诸多阴魔尚为人时,所遭受的种种折磨,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全都反馈回来,让色蕴细细品味。
色蕴当即涕泪横流,坠入了永远都难以醒来的噩梦里,而阴魔都忙着钻进钻出,也没有谁再去搂着她,她重重摔下,而下方冰冷坚硬的镜面,却在瞬间活化开来,化为一池沸腾的血水,将她吞没进去,乍一接触,她全身骨肉便有消融之势。
两种不同的痛苦对冲,奇迹般地让她有了片刻清醒,挣扎着从血池冒出头。
而一刻,天象大变。她看到,自己所在的哪还是池子,分明就是怒涛拍天的雄阔血海。血潮翻腾,浊浪滔天,与她一起挣扎冒出头来的,还有万千妖魔,种种奇形异状,都在哀嚎告饶,或是呻吟咒骂,怨愤绝望的戾气,形成厚厚云层,又化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其中当有剧毒,将露出海面的妖魔磨蚀得面目全非。
更有紫光雷霆,密织如网,隆隆轰下,将暴露在海面上的妖魔轰杀,然而随杀随生,无穷无尽。
色蕴也被雷光轰杀,意识浑蒙,坠入海底,但转瞬之间,就被无穷无尽的痛楚硬扯回来,那些阴魔在血海中,如鱼得水,嘻嘻发笑,愈发活泼地在她体内进出,将既往的痛苦原原本本地输送回来,且一次次轮回,永无休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竟然又挣扎到海面上,而此时,她已经和周边那些妖魔鬼怪几乎没有区别,只是本能地呻吟哀嚎,形成一波又一波嘈杂的声浪。
不过,色蕴终究进来的晚,神智还算清晰,便是咒骂和告饶,也有些条理。她还记得沉沦至此的罪魁祸首,也知道怎样才有可能从中脱离。虽不知那一位的名姓,但她本能地观想其面貌,将仇恨、恐惧、臣服等种种念头加持其上,只求能让那位心生感应,让她早早解脱。
不知是不是这个起了作用,这次迎接众魔头的,不再是雷霆天威。一轮明月如舟,破开层层厚云阴霾,高悬天外。仿佛是天神之眼,冷冰冰地俯瞰这个浑浊丑陋的世界。
血海之上,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魔头都仰望明月,短短刹那之后,忽有远超之前几十上百倍的巨大声浪,初时还十分嘈杂,但仅过了数息,声浪已经合为一处,形成了山崩海啸般的嘶吼:
“化魔!化魔!化魔!”
明月之后的那位,似乎听到了这充斥着恶意的声浪,忽有青白之光,如倒泄的天河,轰然而下,瞬间将海面魔头绞杀一空。色蕴本也在其中,可光芒中却另有一股力量,将她锁住,硬提起来,飞向那轮明月。
下一刻,外界天地的清新空气重新灌入心肺,她呆了一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忽地挣扎着爬起来,对身前那人影,扑下身去,叩头如捣蒜:
“魔君慈悲,奴还有用,奴还有用!”
沉沉的声音入耳:“不错,刚发现你确实还有点儿用处……半年前,那面牌子被你卖给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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