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散去,秦恭瞄了一眼那对被打得血淋淋的夫妇。
他目力极好,看得出来这对夫妇被打得很惨,但没有伤及根骨,只是皮肉被打烂而已。
疼是疼,但要不了人命。
五十板子,若是切切实实落在人身上,莫说这对普通夫妇,哪怕是练家子也要命丧黄泉。
正想着,秦恭发现有人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袖。
他发现身边立着个七八岁女童,脑袋上的头发抓成发髻,微胖的脸颊泛着粉红,双目清澈似无瑕珠宝。这孩子身穿蓝白色女式儒衫,腰间挂着精致的令牌,不像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
“你拉我作甚?”
莫非这七八岁的女童也想嫁给自己不成?
秦恭被自己的脑补弄得哑然失笑。
女童口齿清晰道,“烦请这位小哥帮忙将这东西给他们。”
秦恭接过,发现这几袋东西都是治疗外伤的药,除了几副药还有一小袋铜钱。
“你是他们什么人?”秦恭好奇地问。
女童瞄了一眼互相推诿、哭嚎辱骂自己的父母,平静的目光泛着些复杂。育婴堂分男女两部,照顾他们的仆妇不曾隐瞒他们,很多女童从记事起便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在这里的。
她们没有父母,但有育婴堂的兄弟姐妹以及庇护他们的州牧。
“毫不相干的人”
秦恭目露诧异,隐隐猜到女童的身份。
他正要感慨女童孝心,对方却道,“若死在这里,难免祸及州牧名声。”
言外之意,要死也要死远一些。
秦恭:“……”
这年头的孩子都成精了!
秦恭当了一回好人,他将药和钱袋丢到那对夫妇身边。
“你是育婴堂的那个孩子?”
秦恭回来发现女童还在原地。
女童点头,旋即又摇头,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着的令牌,骄傲地挺起平坦胸膛。
“如今是金鳞书院的学生了。”
育婴堂仿照金鳞书院,设立男女两部,除了学习,其他活动男女分开。
女童是甲丁班学生,成绩仅次于甲甲班。
这次金鳞书院扩建招生,一共多了三百个名额,育婴堂有幸占了五十个,女童靠自己的本事拿下其中一个。那天她收拾东西搬去金鳞书院,半道上被这对父母偷走,差点没把她吓死。
镇定下来之后,她一面和这对父母周旋,一面试着找寻逃脱的良机。
正是这次经历让她彻底断了对“父母”这个词汇的渴望。
什么叫做她好好孝顺他们,帮扶幼弟和兄长,他们以后会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什么叫做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他们,还暗中诋毁州牧?
真对她好,当年会将她卖入育婴堂?
女童启蒙识字之后便看了自己被卖入育婴堂的记录,记录里头详细描述了父母将她卖入育婴堂的过程,包括个人言行、神情以及卖她的理由。真当她目不识丁,屁事儿不懂?
“听小哥儿的口音,不像是象阳县本地人,但你雅言说的这么好,应该也不是普通人吧?”
雅言就是官话,许多人说官话都带着乡土音,除非认真系统学过,不然很难说得这么标准。
秦恭暗暗诧异,眼前这小娃竟然试探自己?
果然是成精了。
“我是外乡来的,来这儿寻人。”秦恭道,“寻找丸州主簿徐轲。”
除了徐轲这个大管家是定点npc,其他人都是自由活动的,经常被姜芃姬拉着到处打仗。
秦恭要见姜芃姬,必然要找个能在她面前说得上话的人。
其他人不好找,秦恭也不确定人家在不在丸州,只能找徐轲了。
女童惊愕,“您是许主簿的亲眷?”
秦恭摇头,他道,“不是,我受人所托给徐主簿给他带一封家书。”
别看秦恭如今也才十八岁,该有的心眼一颗不少。
他没直说自己的目的,反而推说是给徐轲送家书的。
女童道,“瞧你这样子,怕是见不到徐主簿。”
一州主簿,岂是寻常人说见就能见到的?
秦恭苦笑一声,他道,“正打算去碰碰运气,说不定看门的愿意帮我递话。”
当然,被打出来的可能性更高,秦恭身上除了密信根本没有正经的文书,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女童想了想,她道,“家书急么?”
秦恭说,“十万火急。”
“我倒是知道有条门路,也许能快一些。”女童道,“不过,若你撒谎,定会丢了命。”
女童如今是金鳞书院的新生,倒是能给高年级的丰仪递个话。
丰仪是丰别驾的儿子,虽是官二代,但性情温和、举止有度。
如果秦恭说的是真的,丰仪应该愿意帮忙的。
秦恭面不改色地道,“自然是真的。”
女童的运气不错,她到的时候丰仪正好下学。
“你找我有事?”
女童道明了来意,丰仪听后眉头微皱,详细询问秦恭的言行举止和外貌。
“你怕是被人骗了,徐主簿家眷已经被接到丸州多年,怎么会有从外头传来的家书?”
女童一听,面色白了一层。
“不过——这人我倒是要去见见。你初入金鳞书院,若有什么不懂的,尽可来问我。”
丰仪起身,唤来随侍。
自打女童被偷事件发生,金鳞书院和育婴堂都加强了戒备,丰仪作为官二代,安全戒备也提升了几个档次。不可单独出行,更不可单独见陌生人,必须带上一两个能武的护卫侍从。
秦恭待在约定的地方等候,半晌没等到女童,反而等来一个身穿蓝白服饰的清隽少年。
说是少年也不太准确,介于男童到少年之间,模样羸弱,五官秀雅,气质极好。
一瞧丰仪的装扮,秦恭便知道那一身蓝白校服怕是金鳞书院学生的标配外观。
“你来丸州有何目的?若是讲不出个所以然,怕是要请你去牢狱走一遭了。”丰仪落座,双目直视秦恭,“你难道不知,徐主簿家乡无人,更不可能有什么家书——”
秦恭问,“你又是何人?”
“丰真乃是我父。”
秦恭面上一滞,似乎在怀疑丰仪的身份。
“我想见徐主簿。”
话音一落,丰仪的目光添了几分凌厉。
“还不肯说实话?”
秦恭心下咧嘴。
乖乖——
眼前这半大少年也成了精不成?
“我想见柳州牧。”秦恭道,“我主派我给柳州牧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