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义双手用力抱拳,心里却暗自叫苦,按现在的战况来看,那贼人已经将官家的骑兵由北大营侧的开阔地引诱着往北营方向的路上带,自己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更何况这区区三千人马,在这个情况下除了填些士气,真正又能有多大的作用,自己的副将带兵反而比自己要多,白白教别人看了笑话……李守义心下想着真是没底,但自己既然已经招惹了这么个麻烦,那就是硬着头皮也要上了。他心下虽然这般想,但行动上却不敢稍有迟疑,一领将命,便转身急急要走。
这时孟督监心里又不知道打起了什么主意,看着他的背向又急忙吩咐着添了一句话:“到了北营守住就好,将贼人赶回城里便是大功一件!”
这话瞬间听到李守义的耳朵里,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啥意思?李守义跟了孟督监这么多年,可是一字一句可都晓得。况且他也乐得这般做,心下的愁云登时消散一半,急忙回首抱拳称是,接着飞奔上马,点了三千骑兵,飞也似的朝山下去了。
……
青黎和陈达两个兄弟带着众位少华山的好汉,直往官军北营方向而来。而在后面统领官兵的副将冯平,却身在其中不知其计。之前一直都是躲避三舍,叫左右手下上前围剿,现在看见贼人一路往北逃窜,这么一个便宜送到他面前,惹的他私心蠢蠢欲动,这战功在他心底是要漂漂亮亮地拿到手。于是他便仗着自己兵多势重,拿出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样子,一路向北穷追着青黎等人不舍。
而青黎瞧见他已经中计,便越发要故意挑逗挑逗,好让他放大胆子来追。青黎策马每奔出一阵,便要兜个小圈,带领麾下的兄弟们急杀官兵一个回马枪。此刻,青黎又朝陈达下了继续前进的指令之后,便一挥长枪,带着一队人马,朝左突然从队伍里杀了出来。青黎打马向左急转弯而回,迎面对上了官兵骑兵团的前锋部队。方才青黎在重围里的一通杀戮,已经在官兵里杀出了气势,虽然一路奔走,但官兵每次突然望见青黎再杀回来,不由地心里也会颤上一颤。
青黎此时余威不减,满脸官兵的血污赤红了他的面目。他两腿夹紧马肚儿,挥着长枪便望官兵直杀过来。此刻,马匹奔走开来,借得上马力,少华山的众位好汉也便多了一重优势,完全不像方才被困时的窘迫。现在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挥着长枪直往官军队伍里刺杀。
青黎虽然装得杀气腾腾,却并非真要厮杀出个结果。无非就是带着一伙人马,在官兵前锋阵营的一角里穿刺而过,前面杀的凶狠一点,后面杀的手紧一些,顺道消灭损耗些官兵的战斗力量。等把官兵的中锋阵营挑逗的来了火气,一个个欲快马赶上前来,想再次实施围歼的时候。青黎就又不陪他们玩了,摆出一副打不过就跑的姿态来,收束队伍,直接在包围未成之前,斩杀就近的追兵,接着快马加鞭直接又融入大部队里去。
就这样青黎和陈达轮流出击,引逗着冯平的队伍一路狂追。不消的多时,青黎便远远瞧见了西北军营的影子,此刻便是要紧的时候,青黎心底也突突地猛跳起来。他要耍的便是“借刀杀人”之计,和李守义看破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可此刻在青黎的心底,因为方才在西营吃了亏,虽然想借官军的铁蹄一路踏平至北营,好打开通往少华山的路途,但又怕进了军营反而再中官兵的奸计。
青黎心下矛盾重重,瞠目望去,眼前这西北营里,却和北营的防守规模一般,此刻北营火光冲天还在烧着,一定惊动了这西北军营的注意。此刻寨楼上林立着百十个弓箭射手,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青黎虽然没有足够的兵力与官军抗衡,但越是在前后临敌的要紧关头,他心下就越是看的明白。现在的局势,是敌强我弱,虽然被官兵一路打压,但现在的时机却是成败的关键。如果“借刀杀人”一计成了,即便再退回城里,也可以和少华山通风报信,守不守得住华阴县,青黎倒不是很在意,但至少还有望来个“里应外合”突围回到少华山上。但如果错失良机,被官兵逼入城里,那就真的是围城一座,任人宰割,其后果将不战自乱。
但青黎唯一担心的便是那西北营里,会不会又有官军的耍的花招。可是,时不待人,青黎还没想出个决断,队伍便已奔到西北寨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青黎银牙一咬,心里暗自一横,便下了赌注。以自己和陈达这两队人马的性命,来赌一把全城兄弟的存亡!
青黎和陈达两人带着少华山的兄弟直对着西北营寨便冲了过去,营寨里的官兵早在西营大乱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瞧着眼前浑身染血的这一伙人,便知道是少华山的贼人,而在队尾紧紧追着的,那些衣甲鲜明的才是督监自己手下的兵马。于是,守在寨里的军官一声令下,便叫守在寨里的弓箭射手乱箭射出。
青黎陈达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迎接仪式”,便各显神通,将兵刃在面前打了枪花,挡开射来的箭羽。少华山的兄弟们也将马匹散开,各自挥舞着长枪护在面前,勉强招架着一支支凌空而来的箭矢,但他们毕竟蛮力有余,技巧不足,面对那四处流窜的箭羽,一招不慎便会射透衣甲,血溅马下。但好在少华山一路冲击,马速迅疾,趁着官兵的弓箭射手没有开始第二轮地射杀,便一大伙人冲破寨门杀进寨里。青黎冲在前面,双眸紧紧盯住那寨中大旗所在的方向,挥展长枪便准备好了,要对挡在路中的守寨官兵一顿杀掠。
那守在寨里的部将原本列队布阵,将官兵一一排好,几百长枪在外,数百朴刀在内,后守几十排弓箭射手,在左右营帐间还埋伏有三百挠钩手。
一旦青黎等众人强闯营寨,长枪手便以林立的枪头相迎,阻碍来者的冲势,挠钩手便迅速杀出挠钩,将马上的贼人扯下马来,而守在内侧的朴刀手则上前将落地的贼人结果了事,此外在后面的射手亦可以借此机会将少华山的后队射杀。守寨的部将将这算盘打下来,本该守得有七分把握。但没想到青黎等人杀气腾腾,来势如此猛烈。
青黎在冲进寨前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也在一路奔驰中和陈达交代了下去,在这次的冲击中,重在借势。一是借胯下战马的冲势,二是借背后官兵的人势。所以在青黎冲进西北营寨之后,故意造出厚重的杀气来震慑防守官兵,但却并非有拼命杀绝的本意。
青黎一马当先,冲到守军的阵前便是一招“举火燎天”,将刺到马匹前的矛头一枪挑起,胯下战马去势甚急,铁蹄奔腾之下已将长枪守军踩的盔斜脑裂。青黎这般的功夫固然让守卫的官军望之心怯,但更让官军胆寒的,是少华山众位兄弟那份不怕死的硬气。他们没有青黎这般的好身手,但为了不阻塞队伍整体的冲击势气,看着面前明晃晃的尖锐枪头,视死如归毫无退意,反而快马加鞭,直接挺胸策马迎了上去。在这般迅疾的速度下,虽然枪头贯穿了身体和马匹,但前排惨烈牺牲的兄弟却冲倒了一片又一片的长枪阵列。后面相继而来的兄弟更是不顾生死,借着这冲开缺口的机会,打马狂奔,挥舞开长枪,像一股势不可挡的决堤洪流,将内侧守着的朴刀手沿路斩杀。
负责守寨的官兵不曾想到少华山的兵马英勇到这般不要命的程度,看着一个个自冲枪头而死的惨烈,心里都微微有些慌神。就连那些埋伏在两侧的挠钩手都看傻了眼,原本等那长枪兵阻击,然后下挠钩伏击的。但现在那伙人马冲势极快,非但没有阻塞,反而势如破竹,转眼之间便要奔腾而过。
守城的部将一看,便心下便急了。他在领兵驻扎此地之前,便受了孟督监的密令,分了一部分兵力详装攻城之外,便将其余大部兵马藏在营里,排下这阵。在营里布阵确实罕见,也正是借着这出奇,才好杀来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据孟督监所授,这阵虽小,却攻守俱全,成败皆在各部配合,故而这千人之阵按攻守干系分为四部,枪刀弓挠皆受部将直接调动,每部出击退散都是依将令而动。虽然孟督监寥寥数语,他也懂得不甚明白,但照令执行却是会的。可是,之前出去攻城的部队溃败不知所踪,现在守寨的官军也眼看着要被突破,即便是按部就班的做失败了,但这败军的罪却落不到督监的头上,到最后还是需自己来担,故而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便惹出万分火急来。
那部将瞧着少华山的兵马就在这眼前一晃的空便要穿阵而过,不由地心下慌了。眼看着他们快要杀到后阵里去,将整个千人之阵冲散成沙。在这紧要关头,那部将心里更是慌出一身冷汗,赶紧将令旗一摆,要后队的弓箭射手乱箭射住贼人阵脚,好让枪刀二部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卷土重来,再加上后面追杀的官兵助阵,不愁扳不回战局来。
但他心里的盘算倒是不错,可错就错在他方才心慌,一时着急摆错了令旗,更是下错了军令。
只见此刻那些官军骑兵的前队紧咬着少华山的队伍也冲进寨里,恰好遇上那部将下达的错令。只见在营房之间突然射出百千刚劲利抓的挠钩,顿时杀了官军骑兵一个措手不及。只见挠钩所向皆是透甲刺肉的惨叫,被刺破胸膛死了也没啥可说,就那些勾住肠肚肢体的官兵可就惨了,那拴着挠钩的绳索猛地一收,便将马上的官兵纷纷拽下马来,鲜血四溅不说,还被后队紧随而来的铁蹄,踩了个血肉模糊,尸首难全。
而此刻少华山的队伍已经冲到千人之阵的后部,不但将枪刀两部冲散开来,还冲的那些弓箭射手四下逃窜。虽然青黎等众不曾杀了多少守军,但好戏还在后面,青黎心里更不着急,只是一路乘势冲锋,直往寨中的大旗而去。
那守寨的部将一看酿成大错,顿时浑身一软瘫在地上,眼睁睁地望着青黎往那大旗而去,也无可奈何,反而由心底爆出一阵绝望的苦笑。
而此刻负责追杀青黎等人的冯平副将,也瞧出了他们要砍倒大旗的企图。那大旗不但是每个营寨的威严所在,更是代表一个阵营的存亡。如果这西北营的大旗一旦被青黎等人砍倒,更会助长贼人气势,而灭了官军的威风。到时候这里的守军也会六神无,主各自溃逃。这大旗的重要,对于冯平来说是可是知根知底。于是,他便快马加鞭不顾一切,也要阻逆青黎,如若能拖住青黎而保全大旗,那又是战功一分。
副将冯平挥舞着长戟发一声喊,便喝令麾下的将士快马加鞭,往大旗的方向追,他一心想在青黎等人砍倒大旗之前将他们截住。可是眼下,少华山的兵马越奔越快,而方才官军在遭受自家守军的伏击之后,却又是慢了半拍。
为此,冯平对这守营的官兵极其来气,虽然不是一部的官兵,但好歹都是在督监手下的编制。他们守营不利也就罢了,还出这般混账的乱子。阻碍冯平的功劳,这下他就不高兴了:你们阴着了老子,那老子也就管不你们了。
于是冯平所部也直接将守军无视,统领着奔腾的兵马,直接穿营而去,丝毫不顾及沿途官兵的死活。在冯平眼里此刻只有少华山的贼人,只有一把西北营的大旗,只要围剿了贼寇保住了大旗,那回去之后,在督监大人面前他就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踩死一些守军算什么,反倒要那部将赔出误伤骑兵的代价。
冯平的心念动到这里便露出遮掩不住得意,一打缰绳,便更加猖狂起来。带着身后的骑兵,挥开长戟,便紧紧杀在少华山众人的队尾。青黎这一伙人转向哪里,冯平便率兵追杀到哪里。
但下可高兴了青黎,只要他和众兄弟冲在前面,那么他们走过哪里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官家骑兵冲撞哪里。青黎不费丝毫的劲,牵着官军的鼻子走,借着他们的铁蹄来践踏自家的守军。其中的惨状虽然青黎不暇回头相顾,但从后面透过混乱传来惨绝人寰的嘶喊中,青黎就听得心惊肉跳。可毕竟这是他自己促成的“好事”,嘴角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偷笑。
青黎带着队伍一路快马冲过守军,在大旗前面晃了一圈,出乎了所有守军的意料,便直奔侧面,带着队伍从北面穿寨而出。青黎此刻回头在看时,那些冯平所带的官兵一个个追到大旗下面都傻了眼,似乎更本就没弄明白他这玩的什么把戏。青黎把这营寨当做城门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可谓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丝毫不带半点客气。不但把寨里的防御搅合了个一团糟,还将守军践踏了个惨不忍睹,青黎这行云流水的作秀,虽然击垮了这西北营寨的根基,但却也毫无情面地打了朝廷的脸。
青黎此时带着兄弟们一路狂奔而去,只将这一副烂摊子留给官家自己收拾。青黎去的远了,他虽然瞧不清副将冯平那气得犹如猪肝的脸,但他见西北营的一片狼藉,他就忍不住呼啸一声。全军亦为之兴奋,胯下的战马也由此奔的更在狂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