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周老爷子长叹一声,然后就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是差不多三十年前了,当时周氏翡翠铺刚刚创立不久,铺子规模还很小,没有现在这么多伙计,更没有现在这么多人脉,以及这么响当当的金字招牌。
那个时候,周老爷子也还年轻,凡事亲力亲为,深信只要凭自己的一身本事,外加不怕吃苦的闯劲儿,一定能在商海中闯出一个名堂来。
于是那时候,为了拿到第一手货源,周老爷子经常去缅甸淘货。
外国人去缅甸买翡翠,从过去到现在都只能在公盘拍卖,这是缅甸国的法律规定。
但公盘翡翠太贵了,年轻时的周老爷子可没那么多钱,于是富贵就只能从险中求。
周老爷子相信自己的本领,便找到了当地有名的军阀将军,打算跟将军做一个交易。
周老爷子道:“那位将军现在已经故去,我也不必说他究竟是谁了,总之当时我提出帮将军鉴定翡翠,将军则要给我开一个小小的后门,让我允许从私人处购买翡翠,然后再给我发一张许可证,这样我就可以带着翡翠经过关口回国,而不用担心货被扣下。”
周老爷子顿了顿,又道:“若非如此,我就只能选择走私的方式,从山路回国,但那样一来更是百倍崎岖,千倍险阻。而最后导致了你们诸位父母辈意外身亡,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缅甸人骂道:“少煽情!有事就说事!我们倒要听听我们父母是怎么死的!”
周老爷子于是继续说下去。
他说当年自己跟将军达成了协议,于是留在缅甸帮将军鉴定了很久的石头,一开始还很紧张,到了后面越鉴定越顺手,鉴定准确率也越来越高,颇得将军的满意。
但周老爷子也留了一个心眼,他固然拿出真本事来鉴定了,却没有拿出全部真本事,仍然是留了后手。
不然将军见他厉害,把他囚禁在将军府里,那别说宏图大志了,连最基本的人身自由都保证不了,一辈子就烂在缅甸了,这可不是周老爷子想要的。
周老爷子就办事留三分力,让将军觉得这小子有两下子,但也没那么绝顶厉害,让他帮我做个初级鉴定还可以,先筛选一批石头下来,随后的精致工作还得另请高明。
加之确实有约在先,将军那几日心情好,倒也就放了周老爷子回去。
将军当时给了老爷子几天时间,让他若要找翡翠,便在这几天里找齐了,过了日子将军要去一趟美国,到时可别怪他不履行约定了。
周老爷子哪里敢骂人?人在异国他乡,面对的又是掌握实权的军阀,人家手里是有真刀真枪的,哪是今日这几个缅甸人带着砍刀这么简单?光是AK47,周老爷子在将军府的时候,就天天被人用这玩意指着脑袋,那真就是鬼门关上来回跳舞,一不小心就是客死异乡!
周老爷子当时答应下来,然后出了将军府,就立刻开始寻找值得一买的翡翠。
市场上的翡翠价钱还是太高,跟他们讨价还价也太麻烦,老爷子懒得搞这些。
于是老爷子就去了矿区,那边可以跟矿主直接讨价还价,不过代价也是老爷子要帮矿主干活。
矿主手下也有不少人,也是一方的土霸王,稍有不慎可能老爷子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但情况紧急,老爷子也顾不上那许多了,于是这一次使出全力,获取了矿主的信任。
矿主心想:哟,这人有点本事,既然他帮了我大忙,我也还他一点恩惠吧。
于是周老爷子终于得偿所愿,可以从矿主那里以极低的价钱购入一批翡翠原石。
有了这批石头,老爷子一定能把周氏翡翠铺办的红红火火,这时没钱但有本事的他,能做到的最好结果了。
故事讲到这里,老爷子顿了顿,喝了口茶。
众人听得入神,不敢打断,怕扰了老爷子的思绪。毕竟三十年后,老爷子已经是重病缠身,这几日才刚从医院回来,结果就碰上了这等荒唐事,几个缅甸人!竟然不远万里来华夏找他寻仇!
周老爷子继续说:“后来发生了变故,就在我满心欢喜带着石头去找将军,却得知将军提前去了美国。于是我和他之间的约定也全都不作数了,我买到了石头,却没办法用合法的方式带回国,缅甸不允许私下交易,这么多石头要么在当地卖掉,要么就只能爬山路走私。你们说,我应该选哪种?”
周亮道:“父亲当时缺钱,又想干一番大事业,一定是选后者,富贵险中求!”
周老爷子笑道:“不错,正是富贵险中求,不然把石头切开然后在原地卖掉,确实能赚一笔钱,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看不上那么一点钱。若能把石头运回国,最少也能多赚十倍。于是当时我决定走私,我自己肯定不行,就只能找些当地人帮我,恰好我当时在那个矿区认识了一些好兄弟好姐妹,也就是在场诸位的父母了。”
缅甸人听到这里,纷纷心中动容,也有的心里大怒,斥责:“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他们与你有杀身之仇,什么好兄弟好姐妹,少放屁了!”
周老爷子黯然道:“但我们确实关系很好,你们的父母在矿区挖矿,有的是家境贫寒,有的是欠了钱,不得已才必须这样。其实采矿倒是不危险,就是太辛苦,赚的还少,我记得其中有一个叫昆卡的,他当时动了歪心思,想要把挖出来的矿石据为己有,被发现后差点被打死。”
话说到这里,忽然一个缅甸人如同失控了一样,发着狂朝周老爷子挥刀砍来。
赵强眼疾手快,一把夺下了他的刀,那缅甸人仍是发狂,嘴里嚷嚷着缅甸话,翻译过来是:“昆卡是我父亲!我父亲一生正直,绝不会做这些小动作!!!”
周老爷子叹气:“是啊,是啊,昆卡为人正直,若不是被朋友所骗欠下巨债,也不会在矿区辛苦工作了。但那一次他说,因为他的儿子要出生了,需要大把钱财给老婆,不然也不会偷石头。如今看来,那个儿子就是小兄弟你了,你和你父亲长得也很像。”
那个缅甸人听到这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他从小就没见过父亲了,有些人习以为常的事情,确实他求而不得的奢望,哎,人生实苦,人生实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