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主峰上,议事小殿。
青阳门十大金丹真人,今日齐齐到场,竟是不知多少年来首次。
往常再重要的事项,总有一二真人镇守关键位置,或是闭关不出,不能现场列席,即便和血月教大战时也是如此。
而今日,既是青阳门近年因为内部情势复杂、收缩势力,并无真人必须驻外,也是乱海一统实是天大变局,故而诸位真人不管有何要事,有何争端,全部到场。
掌教太微真人高居主位,目光缓缓扫过两边诸位同门。众真人分列静坐,等他发话,和以往并无二致。
但不知怎的,总觉得诸师兄妹之间,似乎已有了隔阂,明明共处一室,中间却像有堵气墙,将每个人都分开。
便如同青云山八峰八脉,明明同属主峰山系,非是人力可以分开,现今亦是如此;但各峰弟子之间,近年来来往却愈发少了,仿佛越隔越开,简直不像一山之人。
太微心中轻轻一叹,那一群灵偶飞鸟,终是将内部矛盾彻底引爆。
真人之间有的理念不同,实难接受宗门竟有选择的牺牲他人;有的又惊怒于那样大事自己却分毫不知,彼此生出了猜忌。
底下的弟子更是如此。师长终日以正道责任、门规戒律严格教导他们,却骤然曝出那般阴私诡计,让不少弟子心生惶惑。如今虽然勉强将事情压下,表面上无人再论,然而心底下无不对主峰的巍峨庄严,产生几分怀疑。
太微近几年都无心他顾,勉力维持宗门的团结,至少表面上的团结,便已竭尽全力。
若是再严重些,真让几名刚直的同门叛出门去,甚至将自己那一脉一并带走,青阳门四分五裂,那他纵然百死,也无颜面对列代祖师……
“掌教?掌教?太微?”
一声呼唤将出神的太微唤醒,他转目望去,发现鹤发童颜的玉琼真人正有些疑惑的望着他。
太微颔首道:
“玉琼师叔,我没事。”
德高望重的玉琼微微点头:
“你事务繁忙,还得保重自身。大伙还等着你说话。”
太微再次望了一圈,声音缓慢道:
“诸位同门,今日难得齐聚,想来也知道为何。”
“就是东边那点儿事吧。最近我们北陆数州,不都看着乱海?”
一名身躯魁梧的真人嗓音洪亮,接过了话头。
太微点了点头:
“武真师弟说得不错。乱海最近完成统一,东海盟囊括整片海域,势力极广极大,光是金丹修士便有十多名接近二十名,人数还要多过本宗,实在是不容小觑。”
武真嘁了一声:
“人数虽多,大部分都是野路子,不值一提。而且它东海盟看着声势浩大,毕竟是许多势力结盟而来,内部的争端就够他们喝一壶了,不是看起来那般强盛,远远不能和我们比肩。”
他说得切中要害,乱海的金丹虽多,但和他们这种接受大宗传承、从小精心培养的金丹比起来,实力一般来说会有些差距。毕竟乱海没什么高等传承,金丹们修的基本就是金丹级别的功法,不像青阳门的真人,都有资格参阅宗门秘典、元婴典籍。
故而大宗弟子看乱海修士,颇有些世家弟子看江湖散人的意思,等闲的不大瞧得起。
至于东海盟内部的复杂形势,一个缝合了乱海那么多势力的新生联盟,能有多团结更是可想而知,和他们这种自幼同门的不可同日而语……虽然现在他们也有些问题。
“武真师弟言之有理。”
太微先是赞同,然后话锋一转:
“但乱海与我们毗邻而居,如此大的变动产生,自然要好好观察。虽然他们新盟初立,还在内部统筹阶段,无暇对外扩张。然而光看最近声势,可以说日新月异,不得不让人关注。”
云风接过话来:
“那姬冰海确实是手段非凡,短短时间内把一个各怀心思的松散联盟,通过一系列奖惩机制、合纵连横,慢慢变得真有大一统势力的样子。我担心,等他们真解决了内部问题,会不再满足于乱海的范围。毕竟海上生活,总没有陆上舒适。”
武真瞥了眼云风,不置可否道:
“别人在自己地盘发展的好好的,又没干着我们一根毫毛,怎么就说他们要打过来了?我看你们还是另有担忧吧。”
云风笑了笑,轻叹道:
“乱海一统,一向是宗门不愿看到的局面,如今有所担忧也正常……但武真师兄说得是,在座皆是同门,也不必卖关子。东海盟真正的主事者是谁,和宗门有何恩怨,想必诸位都清楚。那位得势,宗门恐有大麻烦,故而今日需商议个对策。”
在座的真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纷纷或明或暗的将目光投向了苏离。
苏离和陈长青私交甚笃,这几年没事就往乱海跑,甚至每次都有人担忧她不回来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苏离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睁开了眼睛,盯着云风:
“说是和宗门的恩怨,并不准确。我问过他,他可没说一定要对宗门如何。”
玄羽插话道:
“苏师妹,人心难测,他这样说,可不……”
“玄羽,人心难测,送你最为合适。另外,你我之间,勿要以同门相称。”
苏离打断了他,语气凌厉。
玄羽微微沉默,议事厅内,气氛突然有些凝固。
太微轻咳一声,正要说话,玉琼真人忽然说道:
“苏离,大家都是青阳门人,倒也不必如此。罢了,不管陈长青对宗门如何看待,乱海有了东海盟,终是个隐患。当初东海盟刚起势时,为何不施加干涉?玄羽,云风,这该是你们的事务。”
云风看了玄羽一眼,便见他慢慢道:
“最近事务纷杂,亦没想到齐玄真刚刚金丹后期,便欲做此大事,一时不慎。”
玉琼皱了皱白眉,感觉他没说真话。
以他对玄羽的了解,可说算无遗策,不至于犯这种失误。
武真突然笑了一声,悠悠道:
“齐玄真和天星岛是死对头吧,他最后就是去找陈长青的麻烦,才身死道消的。呵,不得不说,这陈长青修为进境是真的快,让我都有些佩服。早知道当初该找个机会跟他打一架,肯定尽兴。”
至于为什么现在不打,他金丹中期,现在自然不再是陈长青的对手。
众人闻言,顿时明白,为何往常决不允许乱海统一的宗门,这次竟然坐视东海盟成立。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却又头疼不已。无非是觉得陈长青成长太快,想要借势针对,结果反倒送了他一个大礼,如今却成了宗门的天大麻烦。
玉琼苦笑摇头,也懒得再说。虽然她之前对太微等人所作所为不满,但还是想站在宗门立场说话,不想苏离闹得太僵。只是现在,她也无话可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外如是。
苏离望着天花板,冷冷道:
“宗门若老是让这种人出主意,离灭亡也不远了。”
这事多半是玄羽的计谋,但太微肯定是知情的。苏离此言,并不避讳掌门。
太微默然片刻,问道:
“若东海盟真打上门来,苏师妹可会出手?”
“无论何人,若想损害宗门,我都绝不会放过。”
苏离一语双关,然后道:
“但其他的,我不会管。自作自受,不值得浪费时间。我还要练剑,便先走了。”
说完,她直接起身离去。
一直不发一言的漱玉见状,也跟着离开。自从门内有了隔阂,本就淡漠的漱玉真人就更只守着自家的太阴峰,守着道侣的坟茔,不问世事,仿佛宗内没有这名真人,也没有太阴峰。
火云真人也摇了摇头,拂袖而走:
“我还有一炉丹没成,告辞。”
眨眼之间,好不容易齐聚一堂的众真人走得七七八八。光是听到纵容东海盟成立,结果弄巧成拙,便已经让人无语,不想继续。
反正苏离说了,陈长青不是针对青阳门,那其他的事,与他们何干?
太微见众金丹顷刻间散去,徒留他这个掌教和云风、玄羽在此,微微闭眼,一言不发。
云风对此局面也有些难受,只觉昔日不说亲密无间、却也是团结一心的宗门如今已回不去了,却又怨不得人,只是叹息。
玄羽表情淡淡,看不出心思,只是道:
“掌教师兄,陈长青已突破到金丹后期,难以对付。若想彻底解决这个大患,恐怕得你亲自出马。”
太微睁眼,又有些出神。
陈长青……原本他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哪怕在灵偶飞鸟事件爆发时,他也没空关注这么个逃离山门的前家族遗眷——那时这样的人在所多有,哪怕玄羽向他提过,他也没放在心上。
身为青阳门掌教,太微的目光一向在整个宗门,在冀州、剑州、江州、乱海,甚至大陆中州,哪会在意那时的一个区区筑基?
结果短短时间,陈长青于乱海迅速崛起,连连破境,直到引起了他的注意。然后玄羽才屡次向他汇报,让他更深的了解了此人。
原来是白龙湖的遗眷,在剑石峰上默默修行了几年,并不怎么显山露水,便又遁入乱海,然后,便一飞冲天,不可收拾。直到如今,从一个不值一提的小修士,成长为需要让青阳门所有金丹一齐商谈对策的宗门大患。
自己是否错过了什么?
“掌教师兄,还请你亲自出手。”
玄羽再次道。
太微回过神来,沉吟片刻,又想到了许多。
苏离如今已是宗门顶梁柱,声威赫赫,她明确表示过不准对陈长青出手。若是自己动手,恐怕剑石峰会有剧变……
再加上如今宗门风评已经不对,门内又是这般形势,要是身为正道领袖,师出无名的情况下还要动手杀人,风波难料。
反正只是金丹七层,便是修为再高,也难奈何他。无非是在那和宗门有奇妙联系的秘境得了点香火传承,但正宗在此,底蕴在此,他能奈何?
太微虽然去阳灵宗秘境探查过,但资料太少,并不知道陈长青到底拿走了什么,只猜是天材地宝,才帮他如此突破,后续多半无力。
思来想去,太微缓缓摇头:
“密切关注东海盟动向,其他的以后再议。”
玄羽闻言,眼神中露出了一丝失望。但见太微已经决定,只能接受。
天星岛上,陈长青并不知道青云山因他而起的风波。
他舒舒服服的当着东海盟主背后的男人,每天享受着庞大的资源,却又不需要怎么干活,实在是享受。
不得不说,背靠大势力,许多事情轻松得多,光说珍稀材料、各种资源,以前天星岛和雷音商会提供的已是顶级,现在却更上层楼。
毕竟坐拥整个乱海,陈长青现在享受的待遇,已经是最最顶尖的,让他一向感受到怪不得顶级修士多半都有背景,哪怕散修也会选择加入他人,因为实在是太香了。
因为顶级资源的源源不断,他的修炼自然又有提速。
而丹药品质更是提升,徐承云的丹方再次改良,在剪除副作用的情况下,尽量保留药效,又是修行的一大助力。
他已是高级炼丹宗师,和谢梦岚一起,两大宗师提供的丹药,除开自家用度,还可以供给联盟高层。
本来大多数人可不敢吃他的丹药,但他不以为意,总有愿意一试的,比如梁宏山。结果效果之好,金丹们都看在眼里,慢慢也就受不得诱惑,纷纷尝试。
结果一试之下,便知高级宗师到底是什么概念,一发不可收拾,毕竟他们之前哪有能力接触高级宗师?
不过陈长青可不会随便提供,由姬冰海将他的丹药纳入奖惩机制之中,只有立功才可兑换,功劳越大,甚至能量身定制,或是换得神丹。
这样一来,本来许多真人心思各异,对东海盟并无归属,尽量敷衍;可是有高级宗师坐镇,一下将许多人给牢牢吸引住,对为联盟做事真心实意起来。
无利不起早,不外如是。虽然现在只是因利而聚,但时间久了,只要陈长青一直在,吸引力一直维持,大家的利益渐渐变成共同的利益,那早晚会成为真正的共同体,也就是真正的一个势力,一个整体了。直到那时,东海盟才可以算他们手中掌握的力量。
但现在这样也已不差,陈长青感受到了联盟日渐增长的力量,以及对他个人和道侣们的好处。
实力增长十分迅速,各种宝物用之不竭,便连淬炼灵识的罕见东西都有不少,让本就强大的灵识也进展不慢。
这般宝物取之不尽、本身也苦修不怠的日子中,陈长青终于将《凌月七箭》修到了大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