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时,辛成虽然行止有差,可是后果也不至于非常严重。
他毕竟在儒林之中颇有名声,李世民不给他面子也要给儒士清流一些面子。
可是现在的大唐是什么局面?
朝廷之上,以裴寂为首的老臣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权势,为此甚至不惜把朝政当成牺牲品和角斗场。
突厥人虎视眈眈,吉利可汗本事虽差,野心却不小,天天想着把大唐的脊梁打断,通过对大唐的军事胜利来巩固他在突厥内部的威望。
大唐刚刚平定天下,大乱之后,百姓积累贫弱,任何一场大灾都有可能把他们推向绝望的悬崖。
如此内忧外患之下,李世民可没有心情姑息那些草包!
若你的心中没有百姓,若你连一个县中师爷的见识都不如,那就根本不配身着官袍,甚至高居刺史之位!
“辛成!你可听到蓝田县的安排?比起你在罗州设下的行宫如何?比起你征调役夫提防突厥人,拿他们白白送死只为得到少量时间的预警,又如何?”
辛成半张着嘴巴,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他虽然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却并不是笨人,李世民都说到这份儿上,他自然明白自己真正做错了什么。
“这个韩东时!果然心机深沉,原来他早就摸清了陛下喜好,这才故意怠慢,如此行事反而讨得了陛下的欢心!”
辛成自然不会反省自己的小人行径,反而加倍地怨恨起了韩东时和他的属下。
陛下几乎是明着说他的才能以及对百姓的爱护,甚至不及蓝田县一个师爷,这让心高气傲的辛成更加无法忍受。
“陛下,臣只是,臣只是想为陛下分忧,想让陛下出巡更舒服一些……”
辛成赶紧趁机表忠心,就算是讨好陛下的计划失败,也不要因此留下太坏的印象,甚至是直接受到惩罚。
可惜,李世民的眼里不容沙子,特别是在蓝田县做法的对比之下!
“辛成身为罗州刺史,不思爱民恤民,只知媚上邪术,如此人品岂堪为臣子表率,罚怠一年,降为代州司马,若不悔改,必受重惩!”
李世民闭了闭眼睛,内心虽然极是失望生气,但处置得还算理智。
辛成虽然暴露了他的沽名钓誉,但说到底这些只是内心“想法”,真正做错了的事情也只是滥征役夫,将之置于险地。
在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给他治以重罪。
然而,在辛成的心中可不是这么认为的。
被罚俸一年也就罢了,他虽然为了维持名声,向来不做贪墨之事,但是背后却得到许多儒学世家的银钱支持。
但被降职的处罚让他极为愤恨!
降为州司马,在突厥入侵的大背景下,还是有立功复职的机会。
哪怕他前面还有个“代”字。
真正让辛成头疼的是,论起读圣贤书耍嘴皮子官司他没怕过谁,可是处置事务特别是跟兵事有关的事务,他根本做不来。
如今突厥入侵,若是在“代”州司马的位置上再出什么差错,他岂不是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都怪韩东时!
他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派了个师爷来让他出丑!
否则的话,自己最多被骂几句打发回去,断然不会受到处罚。
可是,让辛成崩溃的还在后面。
李世民处置完辛成之后,直接把他丢到了脑后,对着秦琼等人感叹起来。
“现在朝廷之中,像韩东时这样的臣子太少了啊。还记得当年领军之时,我们曾饮酒畅谈,说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一支军队能发挥多少作战实力,为将者至关重要。”
“为政也是同样的道理!特别是现在的关中,若为政者皆是碌碌无为之辈,如何能辅助前线将士击败强大的突厥?”
秦琼听得连连点头,而且明白陛下此言还有其他的意思。
“陛下莫不是想到了振作地方官员的方法?”
李世民笑道:“既然韩东时任蓝田县令,可以调教出这样的师爷,焉知他不能调教出更多的合格官员?”
“依朕看来,韩东时之才是否适合进入中枢还不确定,但他升任一州刺史绝对是缀缀有余的。”
“之前,朝廷不是总有人说,韩东时以一县令之身,得统兵之权很不合适吗?那正好,朕意升韩东时为罗,通,平三州刺史总督后勤之事,并监察三州官员之责!”
秦琼疑惑地道:“陛下,之前您要委韩东时以重任,不是被他给拒绝了吗?”
李世民欣然道:“说得不错,所以这次的任命,就由你们作说客,说服韩东时好了。”
“啊?”
秦琼和程咬金一脸苦相。
这事……跟他们好像没什么关系的吧?
李世民故作惊讶地道:“有什么问题吗?之前你们不是替韩东时当说客来说服朕给予兵权,这份人情现在用上,正好。”
两位国公苦笑不已,没想到当初陛下答应得那么痛快,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其实这次他们两人是错估了李世民的肚量。
李世民雄才大略,是不会拿兵权这种事情来做人情的。
他当初答应韩东时以及三位国公之请,还是因为确实对韩东时以及新式武器抱有期待,希望真能得到一支强大的军队。
现在,只不过是想一了当初的人情,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原则,把这个难题丢给了秦琼和程咬金。
一旁本来脸色灰败的辛成,听到陛下新的安排,眼中不由闪出嫉恨的神色。
凭什么!
凭什么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却这么轻易地落到了韩东时的手中!
凭什么他那种得罪人的做法,反而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看到李世民的态度,傻子也知道,现在的地位对于韩东时来说只是个起点,他才是真正的未来不可限量。
辛成的内心已经被嫉妒完全蒙蔽,他把自己今天遭到的处罚全都记到韩东时的身上,暗暗发誓早晚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代价。
……
“大人,您还真的要亲自领军啊?那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在后方练兵不可同日而语啊。”
师爷从陛下大帐回到县衙之后,听闻韩东时要做好领军的准备,连忙劝阻。
虽然在县衙众官吏的心目中,自家大人那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他依然是个文官啊。
谁都知道领兵在军营里,日子肯定过得非常苦,自家那个习惯摸鱼的大人怎么能过得惯?
那是人家武将干的活计。
另外,师爷等小吏还有些求稳的心思。
现在的蓝田县可谓蒸蒸日上,将来的发展不可限量,甚至通过生产高浓度酒精,灭菌兰,以及训练各地差役等,影响力辐射整个关中。
韩东时作为蓝田县令,居功甚伟,将来朝廷的赏赐还能少得了?
可是,若一朝领军,那么外人的注意力就会迅速转移到战场上的表现,反而会淡化大人已经取得的功绩。
假如有个万一,大人真的在战场上吃了个小败仗,必定会让之前眼红大人的大官儿们群起攻之,甚至之前的功劳也会化为乌有。
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呢?
韩东时打趣道:“师爷,你是不是觉得行军之时,徐捕头能发挥更大的作用,现在心里吃醋呢?”
徐海在一旁笑得傻呵呵的。
自从知道自家大人会领兵,而他自然会随侍在侧,有机会扬威沙场之后,他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哪儿去了。
师爷则苦笑不言。
“大人呐!小人现在岂有心思跟徐捕快争什么功劳,属下是担心您呐。”
韩东时摆了摆手:“本县自然知道,但是燧火枪乃是本县发明,一力主持让它装备军队,甚至直接训练成军,自然要负责到底!”
“虽然我大唐名将辈出,他们的用兵之道不需要本县怀疑,但是论起对燧火枪的了解,天下间还有何人更胜过我?”
这些话他也对李世民说过,并不是故意在陛下面前“抢”兵权的话术,而是韩东时的真实想法。
他自己很清楚,哪怕作为穿越众,哪怕拥有超过千年的眼光,他在用兵上也不敢说能胜过李靖等名将。
然而,若说对火枪军这种热兵器的了解和使用,他还是足够的自信。
若是由其他将领指挥火枪军,虽然未必会败,可是主动权却操于他人之手,韩东时肯定是不乐意的,他要确保让整个大唐都看到燧火枪的巨大益处,确保自己之前的努力不会付诸流水。
“可是,大人您一走,蓝田县诸事,千头万绪又要找何人主持啊,小人可没本事像您一样总揽全局的。”
师爷继续叫屈。
说来也是神奇。
韩东时在蓝田提出了这么多新奇的点子,可是真正落到实处,全都甩给了师爷,徐海又或者许大夫等人,平常这位县太爷看着似乎很悠闲。
若是外人看来,似乎蓝田县现在有他没他都一个样儿,反而是做实事的师爷等人更加重要了。
可一想到县令大人会离开,众人的心里都开始没底,不知不觉间,大家对韩东时的依赖已经非常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