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烛火通明。
太医和女医官在内殿为织云疗伤,宫人们进进出出时,手里捧着木盆装着温水端进去,转眼间变成血水被端了出来,殿里充斥着血腥气,熏香的气味都难遮掩住。
苏浅坐在窗前,树被秋风吹过,缭乱不定的倒影映在她乌黑的瞳仁里,神思游弋间,心一寸比一寸的凉。
直到小德子上前回话,打断了苏浅的思绪。
“皇后娘娘,今夜的动静已经引起各宫小主的注意,皇上也会迟早知道,奴才斗胆问一句,娘娘可想好回禀皇上的话?”
苏浅揉了揉鼓鼓跳动的太阳穴,她头疼难受,实在是分身乏力,没有想那么多。
小德子适时开口,“如果娘娘不嫌弃奴才笨嘴拙舌,奴才便去议政殿,等皇上忙完之后,将今夜之事禀明。”
苏浅眼眸落在他身上,停顿片刻后,淡淡应声,“好。”
虽与小德子接触不久,但能看出来他是真心为她办事的,她也该给些信任。
小德子退出殿外。
太医和女医官处理完织云的伤势后,回话。
“回禀皇后娘娘,这位姑娘的头受重物击打后昏迷,虽说伤口不算深,但脑子里有淤血凝结,加之受惊,得休养几日才能醒过来。”
苏浅微微松口气,没有性命之忧,伤势能渐渐修养好,已经是不幸中的幸事了。
她身子靠后贴在椅背上,神情不似之前那般紧张了,“麻烦两位,大半夜的顶着冷风,被本宫叫来跑一趟。”
苏浅让宫女端来冒着热气的红枣姜茶,呈给太医和女医官。
“趁热喝一碗,驱驱寒气。”
“娘娘言重了,这是臣分内之事。”
太医和女医官明显一怔,然后双手接过喝了几口,心里顿时感到暖洋洋的,他们以前给后妃看诊,稍有不顺心,就撒气般的冲他们尖声呵斥,凶骂一句庸医。
像皇后娘娘这般和气的,倒是不多见。
太医和女医官收拾好药箱后,回太医院配好药材,再送去凤仪宫,宫女按着太医的嘱咐煎好药材,给昏迷中的织云服下。
苏浅守在织云床榻边寸步不离,不肯挪个地方休息。
直到晨曦驱散黑暗,黎明的阳光映在窗柩,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殿外树上停了一群合欢鸟,叽叽喳喳的叫唤。
织云脸颊透出淡淡的血色,有些好转的迹象,忙了一整夜的苏浅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缕晨光倾洒而入。
君雾沉放缓步子走进殿里,他距离苏浅约莫两步距离的地方顿住脚步,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苏浅趴在床榻边,乌发如瀑布般散于身后,明艳小脸细长的眉头轻蹙,眼眶微微泛红,睡得并不踏实。
君雾沉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睡得极浅,猛然惊醒了。
苏浅美目微睁,“皇上。”
君雾沉见她醒了,随手将披风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往外殿走去,苏浅忐忑不安的跟在他身后。
君雾沉落座,指节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脸色晦暗不明。
咚咚的声音仿佛敲进了苏浅心里,她绷直背脊,调整好呼吸后,才鼓足勇气开口,“皇上今儿这么早就来了。”
君雾沉气定神闲喝了盏茶后,道:“抬头。”
他的声线本就清冷,语气又透着冷漠,更让苏浅感到不安。
苏浅听话的抬起头,视线里只能看到君雾沉明黄龙袍上的云团龙纹,不敢再把头抬高些。
她暗暗感到心惊,大暴君才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没换就来找她了么?
“哼。”君雾沉冷冷勾起唇角,“浅浅胆子这不是挺小的么,怎么也能做出封锁临轩宫,搜查侍卫庑房的事?”
苏浅就猜到他来肯定是要问昨夜的事,但他这也来的太快了些吧。
她双睫微微颤抖,湿漉漉的眼眸里晕满了柔弱,小声的回话,“臣妾是借皇上给的胆子。”
“哦?你只猫扯了张虎皮披在身上,倒是挺威风的么。”君雾沉右手肘支在椅臂上,头斜倚在半握的右手上,神色邪魅又冷漠。
苏浅捉摸不透他的喜怒,心不由紧张起来,她稍微低下头,衣袖之下双手不安得紧紧攥在一起。
“你昨夜才封了临轩宫,今早丞相就笼络了一批大臣给朕递折子,说你这个皇后品行不端,德不配位。”
君雾沉语气慵懒,而简单的两句话,听得苏浅心惊不已,脑袋下意识地抬起,待对上男人冷峻的眸子后,又如鹌鹑似的缩了回去。
“臣妾是履行了身为皇后的职责,后宫若得安宁,皇上枕畔间也能清静许多。”
“至于丞相所言,臣妾并无此心,实则强加之罪。”
苏浅说完后,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叩首礼。
“抬起头,看着朕。”
苏浅颤动着细长浓密的眼睫,抬眸一望。
君雾沉站起身,提溜着苏浅的衣襟领子将她提了起来,他握着她肩膀的时候,能感受到微微的颤抖。
她在……怕他么?
认识到这一点的君雾沉,眼里燃起一抹怒意,捏着苏浅小巧的下巴渐渐靠近,两唇相贴,辗转反侧间,呼吸交错纠缠。
不过片刻间,苏浅无力的靠在君雾沉怀里。
君雾沉抱着她坐在贵妃塌上,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背,语气难得温和,“朕从不会轻易听信别人所说,只会信亲眼看到的。”
苏浅透亮的双眸里蓄满了泪水,楚楚可怜的吸了吸鼻子,“皇上只要稍加一查,便能清楚小德子回禀您的话,句句是真。”
“朕已命姜公公和小德子去查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君雾沉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底泛着锐利的光。
林丞相的爪牙势力早已伸向守护皇宫安全的禁军中,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腾出手肃清禁军,而苏浅恰合时宜的递来一把刀。
慈安宫中
今晨一早,嫔妃们按着惯例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方起,仍在梳妆,嫔妃们在殿中静坐等待。
这宫里头哪有不透风的墙,昨夜临轩宫发生的事早就传开了,嫔妃们聚在一块,难免不窃窃私语的讨论起来。
“贵妃姐姐可是太后的心尖宠,招惹贵妃就是等同和太后过不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抽的什么风,怕不是以为承了几天宠,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谁知道呢,且等着看好戏就是了,就算皇上想包庇她,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
谁承想,向来笨拙如榆木的皇后,有胆子敢把临轩宫掀了,她们就等着看好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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