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大营。
汉中太守王平正在思索退敌的良策,麾下众将皆以为不可主动出击,应该将魏军放进来,等待援军来了再出击。王平凛然道:“援军相距甚远,若等援军到来,战火早已燃进关中,受苦的还是百姓。兴势山地势险要,谁愿为先锋,御敌于国门之外?”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出来领命。王平长叹道:“我蜀中男儿,竟都是胆小如鼠之辈!”
营外一人闪身进来,道:“王将军,我愿前往。”众将转头看去,那人衣着淡雅,容貌精致,正是慕容雪霏。
王平见慕容雪霏前来相助,心中大喜,道:“有慕容姑娘前去,大事可成!”护军刘敏被慕容雪霏的精神所感,此时也站了出来,道:“我愿一同前去破贼!”
王平大喜,将一半人马拨付给两人,又多带旌旗,虚张声势。王平自己带一队人马到黄金谷驻守,防止魏军绕到后面偷袭。
慕容雪霏带着一万五千士兵前行,一路上翻山越岭,身上的旧伤尚未痊愈,咳嗽不止。刘敏道:“慕容将军,不如你稍作休息,末将愿带兵先行到兴势山扎营。”
慕容雪霏心中微微感动,但是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出生于行伍之间,怎么可以因为一人的原因而废国家之事,不打紧,我们继续走吧。”
天空乌云密布,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蜀汉众军士披上蓑衣,在山林中避雨。慕容雪霏想起了昔日并肩作战的伙伴,魏云鸿阵亡,蒲元已经去世,司空凡和姬如梦远赴吴国,姜维驻守在成都。这人生的聚散就像多变的天气,时而风和日丽,时而雷雨交加。慕容雪霏感到一阵莫名的孤独,这么多年过去了,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自己的身体也因为多年毒性的侵害而大不如前,阿蔓如今又生死未卜。兴复汉室的梦,如今看来,依旧是那么遥远。将军白发,美人迟暮,人生就如大梦一场,到头来终归尘土。
待到雨停了,天空放晴,慕容雪霏整顿军马,继续前行。
西北的山,粗犷而又不失灵性,从阳平关外一直往远方蔓延。关外崇山峻岭之间,古人用双手从秦岭中开凿出通往关中的古道。等到了目的地,慕容雪霏和刘敏令士兵在道路中间扎营,同时两侧山峰上设置了众多了望塔和箭楼,相互呼应。又多树旌旗,壮大盛势,绵延百余里。慕容雪霏这次统领的蜀汉的精锐士兵——无当飞军,是当年诸葛亮征服南中之后,收编当地居民,所建立的精锐部队。南中之民,本骁勇善战,身着铁甲,手持弓箭,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王平是这支精锐部队的第一任统领。
曹爽与亲信夏侯玄分兵,夏侯玄与与郭淮率十万人马走黄金谷,取兴势山后路,曹爽自率大军与慕容雪霏正面交锋。慕容雪霏与刘敏亲自率军据守,那兴势山路狭窄,纵使有再多军马,也无法一次性摆开,所以从局部而言,魏军兵力并无绝对优势。
曹爽派夏侯霸带虎豹骑发动冲锋,第一波战士身着重甲,像箭一般朝着蜀军奔驰而去。在阵前不远处,突然拉起了绊马索,前面的士兵收不住,连人带马摔了下来,后面阵型大乱,相互践踏,死伤甚多。魏军弩兵朝着拉绊马索的蜀兵射去,蜀兵或伤或亡,剩下的逃回阵中。夏侯霸得意地笑了笑,紧接着发动第二波冲锋。不料在阵前不远处是陷马坑,上面盖着稻草,马踏到坑上之时,虎豹骑连人带马掉了下去,不少战马因此受惊,逡巡不前。夏侯霸心道:原本以为诸葛亮死了,蜀军再无能人,没想到如今这排兵布阵颇有章法,这次面临的对手绝非常人。
夏侯霸指挥步兵爬上山去,实行包抄战术。埋伏在山两侧的蜀军如神兵天降,将爬上山来的魏军连砍带刺,赶下山去。两边箭楼蜀兵连弩齐发,矢如雨下,一时之间,魏军不敢向前。
夏侯霸长啸一声,一马当先,往前冲杀去,身后数十骑紧随其后。他挥刀将箭纷纷拨落,一提马缰,已越过陷马坑,直到蜀军阵前。刘敏挺枪来迎,战了七八回合,已然力怯,转头往军阵中走去。夏侯霸来追,蜀兵阻挡不住,被他冲入阵中。慕容雪霏指挥变阵,蜀兵手持盾牌,组成一道道人墙,向夏侯霸步步逼近。夏侯霸往前冲不进去,眼看后面士兵就要将他合围,随他前来的虎豹骑拼死冲杀,方才将他救出。
回营之后,曹爽与夏侯霸思索破敌的对策,夏侯霸担忧道:“我大军被阻于此,骡马运输不便,万一再被截断后路,我们必然危险。”曹爽也自担忧,犹豫不决,一封司马懿的来信却彻底改变了他的决定:信中的陈述同夏侯霸如出一辙,劝曹爽退兵,否则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曹爽看完信后将信重重摔到地上:“劝我退兵,无非是怕我取胜,抢了他的地位!本将军既已到此,岂能半途而废,待我班师归来,定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征西长史李胜引来两人,道:“将军,我请来两个强力助手,可协助破阵。”曹爽大喜,看第一人不过三十年纪,手持骨笛,那笛子较一般笛子要长,为虎骨所制,乃是驭蛇的高手——百里荣枯。第二人四十左右年纪,衣着朴素,似是出身寒门,乃是魏国后起之秀邓艾,之前提出轮流屯田的政策,使得魏国雍凉地区粮仓充盈,从此越来越受器重。
曹爽大喜,跟众将领商讨对策。百里荣枯道:“将军,蜀军能够在此据守,无非是占了地利,我驱蛇为前阵,将他们队形冲散,随后大军冲杀过来,可保胜利。”邓艾此时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将、将军,我们调用三床弓弩,在山、山谷中,蜀兵必……必然无处可躲。”
看到邓艾结巴,曹爽忍不住一阵笑,也学着道:“好、好计策,就派你负责此……此事。”
邓艾自知曹爽这是模仿于他,不禁心中感叹:曹爽如此心胸狭窄,将来恐难成大事。曹氏一族,竟然没落至此。
两军再次对阵之时,百里荣枯列阵于前,吹动骨笛,无数毒蛇从他身后冒出,朝着蜀军的阵地爬来。前面的士兵忙用弓箭射杀,部分毒蛇被钉死在地上,但是,仍然有不少毒蛇已冲到阵前,将前面的士兵咬伤。慕容雪霏与刘敏商量对策,慕容雪霏提议道:“若要对付毒蛇,当以火攻为上。”刘敏也是一般想法,组织士兵准备火器,干草,油料等器物,在阵前燃起了一道火墙。百里荣枯驱蛇后退,慕容雪霏指挥士兵点燃火箭,封住蛇的退路,大火熊熊燃起,点燃两侧的树木,越烧越旺。毒蛇被困在火圈里不得出,焦急地原地打转,百里荣枯心痛不已,他吹动骨笛,毒蛇在他的强力催逼之下,往火中冲去。只听的呲呲声响,不少蛇已被烧焦,部分地方的火势也因此得到了压制。后面的蛇从之前烧焦的蛇尸体上爬过,才得以逃出生天。
邓艾令士兵将三床弓弩拉到前线,多名士兵搬动弩机,将弩拉满,树干一样粗的弩放到弩机之上,邓艾一声令下,如同霹雳一般,射入蜀军阵中。蜀兵的盾牌无法抵挡如此强大的冲击力,不少盾牌被击碎,连同后面的士兵,被冲击而死。
蜀军虽有连弩,但是射程远远不及,在此发挥不了威力。因此在狭窄的地段对阵三床弓弩,反而成了劣势。刘敏见形势危急,请命道:“慕容将军,魏军的弓弩虽强,但是两次攻击之间有间隙,我带兵冲锋,在间隙之中破敌,你看如何?”
慕容雪霏摇了摇头,按照距离和我们的行军速度,冲锋到一半魏军就会发动下一次攻击,到时候避无可避,怕是会全军覆没。不如你在正面吸引魏军注意,我带兵从侧面迂回包抄,可以出其不意。
刘敏不放心,拦住慕容雪霏:“将军当在军中坐镇,末将愿领兵冲锋陷阵。”
慕容雪霏摇了摇头,她换上战甲,一身戎装掩不住她的绝世风华。对刘敏道:“刘将军,若论翻山越岭,我想我自然更适合一些。”刘敏见此,不再强争,对慕容雪霏道:“慕容将军,一切小心。”
慕容雪霏率一队人马,翻过山岭,向魏军阵中冲去。邓艾发现了两侧的异常,对曹爽低声道:“两侧有异,怕是有蜀军偷袭。”曹爽令百里荣枯将毒蛇驱赶到草丛之中,以防止偷袭,果然不久之后,数百名蜀兵在草丛中被毒蛇咬伤,情况惨不忍睹。慕容雪霏催动剑气,使用灵光剑法,空中水汽凝结成无数冰凌,朝着毒蛇钉去。不少毒蛇被钉在地上,身子兀自扭动。等冲到魏军阵前,只剩二十余人。慕容雪霏挥掌一劈,剑气已经将最前面的弓弦切断。夏侯霸和邓艾双双来战慕容雪霏,一刀一枪一剑,三种兵器纠缠在一起。寒冰剑剑气如虹,将刀和枪一次又一次逼开。身后魏军复又聚拢而来,将慕容雪霏团团围住,慕容雪霏见魏军越来越多,自知今日无法突围,把心一横,往魏军深处杀去,打算以死殉国。
邓艾深知,活捉一个蜀军的优秀将领远比消灭几千士兵更具有震慑力和价值,他更是抖擞精神,与慕容雪霏战在一起,难舍难分。慕容雪霏已领悟了灵光剑法的精髓,所以虽被魏军层层保围,却一时半会不至于战败。
想当年赵云赵子龙曾在长坂坡大显神威,单枪匹马七进七出,连杀曹营五十余将,她自小被这段事迹所感染。当她看到同她一起前来的无当飞军士兵尽皆阵亡,心中更是悲愤。对于一个将军来说,征战沙场而死,马革裹尸而还是最好的归宿。她的耳边,战马嘶鸣的声音逐渐隐没,雪白的盔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分不出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慕容雪霏只感觉到力量在逐渐散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或许,一切就这么要结束了。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她便不再回头,一招“天地变色”使将出来,突然间狂风骤起,无数剑气在战场上纵横交错。随后又是一声声呻吟,不少魏兵被击中。然而此法极消耗内力,慕容雪霏本就有伤在身,此时身体虚弱,不小心被邓艾一枪刺下马来。她闭上了眼睛,等待这命运对她最后的安排,这大好山河,终究要跟自己永别了。
红颜未老鬓先秋,
江湖风雨几时休。
唯盼江山永无恙,
誓还家园旧温柔。
以身许国终不悔,
何惧心事尽东流。
沙场将军百战死,
马革裹尸为国酬。
然而邓艾的下一枪并没有刺下来,反而魏军阵中一阵骚乱,慕容雪霏缓缓睁开了眼,刘敏并不曾领军杀来,他手下的士兵依然被三床弓弩阻隔在射程之外。但见一个女子身着红衣,弩箭连发,魏军中引起一阵阵爆炸。一个少年手中的长刀抵住了邓艾的枪,两人都在一处,难分伯仲。另一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手持若水剑,与夏侯霸斗在一处。原来正是阿蔓和姒无痕等人赶来救援,只听姒无痕道:“先射魏军的三床弓弩!”
火阑珊会意,俏立在岩石之上,调转箭头,连珠而发,瞬间又有两架三床弓弩被烧坏。就这么缓了一缓,刘敏已带着无当飞军冲到阵前,阿蔓和林如织护着慕容雪霏,且战且退,向刘敏处靠拢。待到汇合之后,且战且退,将慕容雪霏救了出来。
如此功败垂成,邓艾深以为憾,然而三床弓弩已被破坏殆尽,曹爽只好撤兵。
等回到营中,阿蔓发现慕容雪霏受伤极重。她与火阑珊一起,帮慕容雪霏将铠甲脱下,里面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军医为诊断后,不禁摇了摇头,阿蔓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走向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慕容姑姑伤势到底怎样了?”
军医道:“慕容将军受伤极重,加上原本中毒,怕是,怕是……”
阿蔓听后,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默默流下泪来。
姒无痕对阿蔓道:“阿蔓姑娘,我也略通医术,可否让我一看?”
阿蔓点了点头,她虽然出自医学世家,徐闲却在阿蔓很小的时候便已遇害,所以祖上的医术,并没有能传下来。她焦急地望着姒无痕,希望从他的眼神里,能够看出些什么。姒无痕却依旧平静如初,过了许久,才开口道:“我有办法,但只保住她一口气,但是能否苏醒,何时苏醒,怕是我也无能为力了。”
听了这话,阿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高兴的是,毕竟还有一线希望不曾破灭,失望的是,这一线希望又是如此渺茫。洛思在前些年已经去世,当今之世,她想不出还有谁能够有妙手回春之术。姒无痕又想起一事,道:“古蜀国青帝杜胡小女儿曾受过重伤,众医官皆诊断无法医治,青帝昭告天下,寻求医术高明之人,如能医好必有重赏。有一冷姓神医,前来医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真把她给医治好了。如果我们能找到古蜀国后人,或许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古蜀国后人?可是都是几百年年前的事了。”阿蔓有些失望,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冷月之前出现在古蜀王墓中,按照慈心大师地说法,她跟古蜀国有些渊源,等这边战事一了,我便去寻她。”
姒无痕在古蜀墓中,也隐隐感觉冷月与古蜀国有关,此时想把事情搞清楚,对阿蔓道:“既然如此,我愿与姑娘一起,待击退强敌之后,奔赴南疆。”
林如织担忧道:“二公子,那大公子那边该如何是好?”
姒无痕道:“我传信给风萧寒、山叶空,让他们直接回会稽山,以备不时之需。你和火阑珊,就随我一同走一遭吧。”
阿蔓与刘敏一起分析战争态势,阿蔓道:“姜维大人和费祎大人已带兵绕道截住曹爽的退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接到他们退兵的消息,否则必然让他们全军覆没。”
刘敏看了地图,道:“如此甚好,方才接到王平将军的消息,他将夏侯玄阻在黄金谷,此战曹爽必败无疑!”
绵延不绝的秦岭,既是防御外敌的天然屏障,也是北伐最大的阻碍。之前诸葛亮多少次北伐,由于粮草不济而不得不撤兵,此时曹爽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二十万大军,则是需要二百万的民夫来押运粮草,每一次战争,都是对国力的极大损耗和考验。
魏军押运粮草的骡马半路累死的不计其数,邓艾道:“将、将军,此时若不撤兵,怕、怕是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李胜和邓飚坚决不同意邓艾的意见,都以为是司马懿的阴谋,怕曹爽立功,邓艾愤恨不已。司马懿在朝中得知前线的消息,对司马昭道:“昭儿,你派人送去书信一封,给夏侯玄,让他说服曹爽撤兵。”
司马昭不解,屏退左右道:“父亲,趁此机会,正好借蜀军之手除掉曹爽,为何要救他?”
司马懿沉吟道:“如今时机尚不成熟,曹爽若死,蜀军势必要北伐,我们根基不稳,形势对我们大大不利,而曹爽如果战败,他在朝中再无以前的影响力,形势对我们将一片大好。待到时机成熟,我们突然发难,一战可定乾坤。”
司马昭恍然大悟:“父亲高明,我这就去办。”
司马懿补充道:“此事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去办。”
司马昭会意,心中暗暗感叹:父亲思虑深远,我却大大不及。
数日之后,夏侯玄带着魏军与曹爽汇合,黄金谷一战,王平竟没让夏侯玄前进一步。曹爽仍心有不甘,夏侯玄劝道:“将军,若是再不退兵,怕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曹爽叹息道:“没想到我堂堂大魏,竟灭不了一西南小国!”他心中不甘,此时若是回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耻笑,若是不回,又能如何呢?曹爽只好下令,令军队缓缓撤退。
探马得知魏军退兵的消息,刘敏率军掩杀一阵,魏军后军又折损了不少人马,曹爽行军到三岭地界,心中犹豫:若是蜀军在此埋伏,我等岂不死无葬身之地。正踌躇间,一骑飞奔而来,两侧却是数不清的蜀兵。为首的大将相貌俊朗,身着戎装,手持长枪,正是蜀汉大将姜维。曹爽惊慌失措,命左右开辟道路,邓艾拍马来战姜维,为曹魏大军北撤赢得时间。费祎指挥军队来回穿插分割,魏军已经乱作一团。
郭淮等一干将领,拼死杀出重围,将曹爽救了出来。经此一役,魏军损失惨重,将领个个带伤,士兵人人哀嚎,民夫怨声载道,骡马牛驴暴毙于路上的更是不计其数。姜维和费祎又追杀了一阵,方才罢兵。
大捷的信息传到成都,蜀国上下一片欢腾,费祎、王平、姜维等人各自受到嘉奖。阿蔓迭遭变故,经过此战,她更加感觉到只有让自己更强大,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从战场撤离之时,她回首望着那满地的狼藉,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姒无痕拍了拍阿蔓的肩膀,道:“我们走吧,古蜀部落路途遥远,早一日出发,便能早些到达。”
阿蔓点了点头,对姒无痕道:“我相信冷月不是坏人,若是找到她……”姒无痕明白她的意思,没等阿蔓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道:“我知道,我会约束好我的手下,先一起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阿蔓道了声谢,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