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筝眸色微微一敛,思索着他这话有几分可信度。
太子哥哥失踪已经整整两个月了,至今音信全无,她知道,拖得时间越久,希望就越渺茫,如果可以,她不想放过任何能找到太子哥哥的线索。
思及此,她空灵眸色微微一冷,沉声道:“下就下!”
慕容傲风前一刻还倚在墙上,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此刻听了慕云筝的话,猛然就坐直了身子,红唇轻勾,得意的笑意在唇畔蔓延。
慕云筝望着他一副得逞的样子,总觉得心中不大痛快,不由明眸一转,唇边亦浅浅勾笑,只是这笑却有几分邪气,她忽然抬高声音,对在外面等候的墨痕吩咐道:“墨痕,去拿棋盘和棋子过来。”
墨痕生怕慕容傲风有什么阴谋诡计,对王妃不利,一直耳朵贴着墙在外面努力的听,奈何当初为了更好的隐秘踪迹,这宫殿里的每一道墙都是额外加厚过的,隔音效果极好,慕容傲风与慕云筝的对话又轻,他几乎什么也听不到,正着急呢,忽然便听见慕云筝这一声吩咐。
只是他却不由微微诧异,审问便是审问,要棋盘和棋子做什么?但是王妃的吩咐,他又不能不顾,只得去取了棋盘和棋子送来。
两人来到室内唯一的一张木桌前坐下,慕云筝示意墨痕将棋盘摆开,这才眼底一抹小狡黠道:“你本来就是对弈高手,棋艺精湛,我却近乎门外汉,只懂些皮毛,所以为了公平起见,你该让我几点。”
慕容傲风毫不介意的耸耸肩,无所谓道:“就按你说的。”
慕云筝眼底一抹得逞的笑意,无赖道:“第一点,你必须要盲下,整个过程都要蒙着眼。”
身边站着的墨痕目光一喜,暗道王妃高明啊!这围棋子那么多,要想盲下,简直太难了,不但要记住对手的落子,还要记住自己的落子,一开始棋子少的时候,大概还勉强可以记住,到了后面,随着棋子的增多和对弈的紧张,只怕是记着后面就要忘了前面。
慕容傲风唇边笑容一滞,似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不过这对他也不算什么难事,便点点头,表示可以。
慕云筝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明显,继续道:“第二点,你若与我战成平手,便算你输!”
墨痕忍不住坏笑着裂开了嘴,王妃这招数高明啊,慕容傲风双目被遮已经处于劣势,要想赢下王妃只怕不易,怎么想,那慕容傲风也是输定了。
慕容傲风面上的懒散轻快也慢慢敛了,他抬头用遮住的双目“望望”对首的慕云筝,脸上忽然漫上一抹认真的神色,以他的水平,要想赢下慕云筝不说轻而易举,但是估计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大问题,所以他占据绝对的优势。
可是当慕云筝这一个又一个的要求提出来,他蓦然间发现,主动权似乎又被慕云筝掌握了。
他因而脸上露出一抹凝重,却终究也点点头,应允道:“好。”
慕云筝却并不打算就此停止,继续道:“既然是对弈,便不能不博个彩头,这下棋有输赢,那么输赢便要有赌注。”
慕容傲风又是一愣,却也觉得他说的有理,不由点点头,道:“可以,以何为赌注?”
慕云筝眸色一敛,语气铿锵而不容置疑道:“就以千月无虞两国的安宁为赌注!”
慕容傲风神色一惊,不由微微纳罕,轻轻扬起下巴,等着她的下文。
慕云筝向来慵懒的语调,此刻听上去却暗含一抹决然,她的声音虽低,语气却坚实有力:“如果我输了,我为你解去身上的毒,如果你输了,你要保证,在你慕容傲风有生之年,绝不能对我千月或者无虞有一丝一毫的觊觎之意。”
慕容傲风神情一怔,虽看不见她此刻容色神情,但是脑海中依稀可以想象,那红衣烈烈的女子,此刻必定是傲然自信,英眉红唇,荣光灼灼,风华绝艳。
他终于第一次真正感觉到,眼前的女子已经不是那个嬉笑间有些顽皮刁蛮的容玥了,她是一国公主,深明大义,对她的国家爱的那样深沉。
慕云筝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不敢,不由取笑道:“若是不敢赌,那也无妨,痛痛快快说出我皇兄的下落,我亦会为你解去身上之毒。”
“呵呵……”慕容傲风却忽然轻笑出声,他“看”一眼慕云筝的方向,沉声道:“我慕容傲风虽不受你激将,但是也不是胆怯害怕、临阵退缩之人,今日便与你赌上一局,若是我输,从此后,我慕容傲风的剑永不对准千月和沧涂,并动用我所有的力量,帮你寻找慕云琅的下落。”
慕容傲风亦铿然说道,只是临了话音却又一转道:“可若是你输了,我不要你为我解毒,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慕云筝微微一愣,下意识道:“什么条件?”
“以容玥的身份,呆在我身边一个月!”慕容傲风忽然沉声道,语气坚决。
“胡说!”不等慕云筝回应,墨痕先怒斥一声,道:“这是我无虞安康王妃,岂容你任意猥亵觊觎,看我不——”
“好!”
墨痕气得不行,忍不住要给慕容傲风点颜色看看,一只手正要抓向他胸前的衣领,却猛然被慕云筝这一声不大却足以惊掉他下巴的“好”字,顿时惊得忘记了手中的动作,他不相信的看向慕云筝,面上不赞同的痴痴问道:“王妃,您!您怎么能答应呢!”
慕容傲风也先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随即便红唇一弯,弯出风流弧度,尽是迤逦风情。
慕云筝浅浅一笑,眼底辉光熠熠,一双琉璃目空灵纯澈,看不出一丝杂质,语气听上去也有几分轻快,道:“好,一言为定。”
墨痕并不敢确定慕云筝一定会赢,所以他决不允许王妃冒险,开什么玩笑,若是被王爷知道,他恐怕就不是在众军面前唱戏丢人这么简单了,不由伸手横亘在棋盘中央,冷声道:“不行!”
慕云筝却不在意的随手拨开他的手臂,安抚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一定稳赢。”
墨痕还不肯相让,慕云筝眸色不由一冷,沉声道:“墨痕,你让开,我自会跟无欢解释!”
这一声斥责,虽然听不出是恼是气,却让墨痕浑身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逾矩了,他只得缓缓收了手臂,微微有些恼怒的转身负气离去。
慕云筝不由望了一眼墨风离去的背影,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向来以为墨痕比墨风要灵活变通,此刻看来也是个榆木脑袋,慕容傲风现在是自己的阶下囚,那规矩还不是她来定,慕容傲风说的自然都是算不得数的。
她早就想好了,若是第一局慕容傲风胜,她便来三局两胜制,若是第二局还是她处于劣势,她到时就干脆耍无赖,胡乱将棋盘一抹,死不承认,反正被捆着的是他慕容傲风,中毒的也是他慕容傲风,他能把她怎么样?若是她侥幸赢了,慕容傲风堂堂一国王爷,总不好跟她一个女子计较,怎么说起来,都是她赚便宜。
说她言而无信?还是骂她卑鄙无耻?可那又如何?慕容傲风在官场尔虞我诈多年,难道会不明白,这世界的规矩,向来都是胜者为王,胜者决定,阶下囚永远没有发言权!
只可惜她的心思墨痕不懂,她却不能明说,否则慕容傲风又怎么肯答应她的条件。
她微微敛了敛心神,为面前的慕容傲风解了手上绳索,自信满满道:“开始吧!”
这边慕云筝与慕容傲风在棋盘上暗流涌动,互相厮杀,而那边莫无欢却也遭遇了一路强敌,慕容傲天的行动,比他想象中更快!
慕容傲天望着梨园戏班外被团团围困住的莫无欢,迷离眼色一抹得意,那批货被劫,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莫无欢,不由冷声道:“我说过,上一次在无虞,你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是此时,你注定要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劝你快些将东西交出来!”
慕容傲天望着莫无欢如雪清冷的眸色抬了抬,脸上神情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的目光远远投来,不可捉摸,好像是在望着不远处的自己,却又好像不是,倒像是越过自己望向了更远处。
他不由微微诧异,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了看,满大街的人流虽然被他们的阵仗吓得四散避开,却也有闪躲不及的在匆匆忙忙收拾摊子,脸上惊恐不定,恨不能立刻将东西装好离开,其中一个卖菜的菜农正急急忙忙的将蔬菜往推车上搬去,因为着急慌乱,有一筐土豆骨碌碌滚了出来,他也顾不上捡,推着车子就跑。
慕容傲天忍不住冷冷一笑,这就是世俗凡人,即便在危险临头的时候,也总是放不下一些蝇头小利。但是这与他无关,他要对付的人是莫无欢。
然而当他再度回头去看莫无欢的时候,却猛然发现,莫无欢的身影不见了!
下一刻,他依稀听见身边属下竟齐齐传来一阵抽气声,似惊讶,似不敢置信,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猛然跃起,瞬间跃上街边的屋宇回首去看,只见莫无欢正立在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一缕斩断的黑发还在空中飘散,未来得及落下。
他下意识侧首,便见自己衣领边上依稀挂着几缕断发,心头蓦然一惊,他还是低估了莫无欢!没想到他的功夫竟然如此厉害,从出手到结束不过只在一瞬间,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此刻落下的,只怕是他慕容傲天的人头。
交战几乎在一瞬之间,他的黑羽骑此刻已经与莫无欢的人缠斗在了一起,他下意识心思一沉,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估。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到如今,这一场争斗不可避免,好在这是在沧涂的地界上,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莫无欢再厉害,到底处在劣势上。
思及此,他不由身形一展,整个人直扑向人群中的莫无欢,掌势凌厉,如巨石载着天地之势而来。
莫无欢却依然身形玉立,卓然似山巅雪,人间月,皎皎通透,不为外物所扰,眼瞧着慕容傲天这一掌即将袭来,他脚下突然一动,稍稍分开寸许,右手看似随意的自身后抽出,幡然一转,堪堪迎上慕容傲天这凌厉一掌。
顿时两掌相击,声势滔天,明明两掌之间还有丈许距离,各自掌心的威势却已然碰撞,激起巨大的气流,将周围一切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之前那菜农滚落的土豆,瞬间便被这掌势碾压成泥,只在地面上留下模糊一片的浆液。
凌厉掌势下,两人各自对望,一个目光清冷,如雪晶莹,一个目光迷离,琥珀一般婉转。
随即两人各自收掌,莫无欢原地未动,慕容傲天却不由匆匆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他不由目下一沉,心头暗惊,莫无欢的功力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刚才那一掌他已然出尽全力,但是莫无欢给他的感觉却似乎还留有余地,莫无欢的功力,大概还在他之上。
他因而有几分迟疑,若是硬碰硬,他未必是莫无欢的对手,该怎样才能将莫无欢拿下呢?
他这微微一犹豫间,莫无欢却已经轻易放倒了身边他的几个黑羽骑侍卫,他不由有些心急,正打算或许可以暗中偷袭,却忽听城南一阵低沉的烈烈号角,由远及近而来,压抑低沉的声音,听得人心头惶惶。
他心头大骇,那是只有敌军侵略时才会吹响的防御号,这号角一响,意味着有敌军来袭。
他飞扬入鬓的眉下意识皱起,面色一沉,望向莫无欢的迷离眼色中透出微微的不甘,还有交战未酣的不痛快。但是此刻慕容傲风失踪,樊城根本无率军主将,他若不去主持大局,樊城恐有危险。
樊城是沧涂的南大门,一旦被打破,往内千里再无屏障,沧涂仓促之下应战,势必要节节溃败。
他虽想要这沧涂大位,但首先得先保住沧涂,否则何谈大位?
因此他眼下一沉,忽然跃上屋宇,对着下面混战的人群,手指微曲成哨,放在唇边,发出一声又尖又长的哨音。
听见这哨音,打斗中的黑羽骑蓦然动作一停,竟立刻如潮水一般纷纷退去。
墨风和其他人渐渐靠拢在一起,望着这诡异的一幕,心头惊讶不已。
莫无欢却微微抬眸,清冷目光掠向城南大门,心底也暗暗疑惑,是谁在这一刻出手相助?
听见方才的号角之音后,大街上的人群开始慌乱了起来,纷纷赶回家中,每个人脸上都露出胆怯和恐惧来。
墨风疑惑的望着街上慌乱的人流,忍不住一把抓住一个匆匆逃窜的小伙子,厉声问道:“你们跑什么?”
那人莫名被人抓住,有惊又惧,可偏偏又挣不开墨风紧箍的大掌,不由怒道:“有人袭城啦,樊城又要打仗了!”
墨风下意识松了手,心下吃惊,若是有人来侵犯樊城的南城门,必然是千月的军队。可是此时的千月并不具备打仗的实力,怎么会突然冒冒然的发动对沧涂的战争呢?
对此他疑惑不解,不由问身边的莫无欢道:“王爷,会是王妃的兄长吗?可是千月五皇子似乎并不知道我们此时的处境,怎么会突然出兵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由望着莫无欢,等候他的吩咐。
莫无欢却将清冷眸光一敛,总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事,隐隐透着古怪,不由沉声吩咐道:“先回去,再从长计议。”
而明水河下的千钧秘密基地内,慕云筝正与慕容傲风下棋下得兴起,对外面的事情毫不知情。
“你方才白子落位左侧往上一格之处落黑子。”慕容傲风浅浅轻笑,唇边始终挂着胸有成竹的笑。
慕云筝小脸一垮,第三次在盲下的慕容傲风手中败下阵来,不由不服气道:“再来,再来,七局四胜!”
慕容傲风唇边笑意妖然,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定格成永远。她若只是容玥,一个输了棋却不断耍赖的小女子,为了能赢下他,从一局定胜负,到三局两胜,再到五局三胜,一直到现在的七绝四胜,他一再赢她,便让她欲罢不能,只能一局又一局的下下去。
若他们只是一对寻常情侣,她在他手下输了耍赖,他甘愿满足她小小的好胜心而不点破,那样的情景该有多美好。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不但不是,甚至还是来自敌对的两个国家,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心中心心念念的却不是他。
他因此便忽感一抹失落,忍不住出声问道:“容玥,如果你我只是普通人,你会不会愿意这般与我平静闲话,对弈畅谈,直到岁月的痕迹爬上你我的发,相伴着慢慢老去?”
慕云筝正沉浸在棋局中,因而对他的问题并没有细听,所以她并没有回答,只是催促着慕容傲风快些落子。
慕容傲风微微有些失落,手中的棋子正要落下,却忽听一个冰冷淡漠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当然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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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大约还在20点左右,今天二笙要去医院做检查,时间还不定,所以更新时间也有待安排,请大家见谅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