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进了院子,并没有乔苓预想中的大型泪崩的场面。
院子里静悄悄的,问过朱氏才知全家人都在地里干活过一会才回来。
朱氏随手扑了扑衣裳上的灰,丢下一句要去做饭就把乔苓一家人晾在那了。
乔苓暗忖,舅母就是舅母,依旧如此威武。
村里人尚且上赶子刷存在感,朱氏却眉头都没挑一下,该干什么干什么。
顾氏把院门掩上,搬了两张小马扎放在堂屋的屋檐下,一人给了一把小鱼酥,让乔松带着妹妹别乱跑。
挽起袖子就和乔先林忙活开了。
乔先林眼一扫,直接去了院角。
柴晾干了,劈柴码垛。
顾氏拿了一把铁锹直奔猪圈,把那头不怎么肥的猪赶到角落,铲粪。
农家里头,只要眼里有活,哪哪都是活。
爹娘都忙活开了,乔苓自然也不好意思闲着。
她知道舅母在灶房里头也整不出什么好吃食,她却不敢拿食材进灶房。
舅母的性子她还是能猜到一些的。
现在拿食材进去,她不仅不会高兴,极有可能还会反问一句:
“怎么,日子过好了就瞎显摆了?我家的饭菜你们咽不下去了?”
院子里有块菜畦,种了一垄红薯,另一垄种了萝卜。
乔苓挽起裤腿和袖口,摘了一大把红薯叶蹲在水井边收拾。
朱氏在灶房里悄悄探头望了一眼院子,拧起眉头看着锅里的高粱大豆饭。
平时家里晚上哪有什么干饭吃,全吃稀得能照脸的糊糊。
小姑子一家来了,总不好让他们也跟着吃糊糊吧。
凑了些高粱和大豆蒸个干饭,可是菜怎么弄?
家里连撮肉渣子都拿不出来。
算了,反正家里什么光景他们心里又不是没数,烦恼这些做什么。
想是这么想,手却没有迟疑的把橱柜里的鸡蛋篮子端出来。
又从橱柜最上层抱了一个小坛子,拿起里面的勺子使劲刮了一番才刮出来两勺红糖。
院门口传来纷踏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几人推开院门,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两道清脆响亮的童音伴随着两个小身形飞扑而来。
“外婆,外公,舅舅,表哥!”
两个小豆丁像两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个抱住外婆,一个抱住外公。
顾氏乔先林和乔苓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
“桂香和先林来啦!哎哟,我的小心肝可不能往外婆身上贴。外婆身上全是土,别把你的衣裳弄脏了。”
乔苓笑着给每个人打了招呼,接过外婆手里的锄头跟大伙一起去堂屋。
乔苓一家的到来让顾家很是高兴,几个月前听说见潭村那边好几个村子都遭了涝灾,他们在家里急得饭都吃不下。
以为闺女会带着丈夫孩子来这边避难,因为黄坡村离得远,地势又高。
没诚想等了好多天也没等来。
心里做了最坏的设想,莫不是…
等得心急的顾家一边跟着村里人冒雨挖渠排水抢救庄稼,一边派了顾大河去双阳镇见潭村那边亲自查看情况。
顾大河回来时神情悲痛,说是根本走不进村子,到处都被冲毁了。
山体滑坡,桥梁冲塌。这么多天了水还漫到腰处,水面时不时飘过家畜尸体,还有泡得发涨的人.尸。
一时间顾家伤心欲绝,两老日日以泪洗面。
最后还是朱氏发了一通大火,一脚踹翻了长凳,把同坐吃饭的顾大河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们这几天都在干什么?人还没死就先给人家哭丧了?小姑子他们家报丧的消息还没来,你们倒是在这咒上了?”
朱氏心里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一天没人上门报丧,她就是不信那对老实淳朴的小姑子夫妇和几个懂事有礼的孩子遭到了不测!
她是看不上他们一家子被家里打压得不敢反抗的废物德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可是真要说一家子就这么没了,她不信!
朱氏一通火发完,顾家像溺水人抱住了浮木。
朱氏骂得对!
一天没人来报丧,他们就还活着!
同时又听说见潭村山洪暴发那晚不少人连夜出村逃难,说不定他们是跟着家人一起逃难去了。
顾家人抱着这样的信念,终于在一个月后等来了信客上门。
古代交通不便,也没有即时的通讯工具。大多利用动物或者人力的方式进行信息的传送和交流。
传递消息方式很多。
飞鸽传书、烽火狼烟、驿传等方法。
但是偏远山区这些都不适用,一种特殊职业应运而生。
信客。
信客一般都是由十里八乡中的有信用有见识的男子担任。
他们一般在固定的省份、沿着固定的路线云游,到各处的家乡会馆,为乡亲们收寄来往信件,有时是口信。
乔苓让刘娇娇写了一封家书让信客送去顾家报平安,同时也写了在永旺镇目前的生活状态。
那时候乔苓手里也没什么钱,付了酬劳之后又让信客随信捎了一两银子给顾家,就说是孝敬外公外婆的。
信客的好处就是信誉有保证,不会昧了钱财。
一两银子不是什么巨款,大额银子也没人敢托信客,毕竟人性经不起考验。
顾家没一个识字的,听信客念完信个个又哭又笑。
连朱氏都偷偷抹了眼泪,她那样信誓旦旦作为家里的信念支撑,她心里比谁都慌。
可是她却不能表露分毫,什么悲观情绪都只能默默压在心底。
如今听到报平安的消息,她心里的大石终于落地,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至于信客递给婆婆那一两银子,她眼皮子都没抬。
虽说信客送信雇主付了酬劳,不用留饭。
但是收信的人家为了表示感谢,一般都会留信客吃顿饭,天色晚了有时也会留宿。
一家人围着信客打听那永旺镇在哪,镇上生活水平如何。
信客有问必答,也说了见到乔苓时她的穿衣打扮精神面貌。
朱氏面无表情地在院子里逮了一只最肥的老母鸡。
从屋檐下挂着的晒菌子取下来一串。
午饭上桌时,一家人看着那盆菌子炖鸡,眼睛瞪得老大。
那些母鸡可是朱氏的宝,平时就指着它们下蛋攒了一篮子等赶集的时候提去镇上摆摊卖钱。
如今一声不吭的杀了一只待客,那真是破天荒。
顾氏他们以前回娘家也没见她杀过一回鸡。
朱氏抿了抿嘴,不自在的说:
“看什么,这鸡不下蛋了,不杀留着给它养老送终吗?”